春意浓浓,微风轻抚,平添几许倦意。
清月宫大门敞开,无人把守。蓝轻儿不觉奇怪,反倒轻笑着在心中说道:难道芽儿知道我会来?
没再多想,她便抬步走了进去。
回到逐鹿城的这几天她都待在溪柳宫,万俟溪忙里偷闲才能在晚上回去陪她,其他时间她都是练练剑,看看书,甚是无聊。
今日天气甚好,她突然想要欣赏清月宫的好景致,便一声招呼也没打就来了。
清月宫好似比平时清静许多,没有来来往往的侍女。这倒随了她的心,她可以大大方方地走在狭长的廊道,看着沿道的花花草草,赏心悦目。
她闻着弥漫在空中的淡淡花香,唇畔流露浅浅的笑容,无限的醉意如同藤蔓,在心头悄然滋长。突地一阵大风迎面而来,撩起她素白的裙摆,也吹得前方的树丛齐刷刷往一个方向倾斜,恍惚中,她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立于树丛之中,交头接耳,面露难色。
她快步上前,正想唤他们的名字,就听到柳芽十分焦急的说了一句:“我不能让溪再折磨自己了。”
说完,她急急转身欲走,却被莫然拦了下来。
“二皇子早就下令,此事绝不能透露半点风声。”莫然紧抓着柳芽的手腕,见她紧抿着唇不发一言,越发着急,“若是二皇妃知道此事,后果你我都承担不起。”
“莫然,你舍不得她伤心难过,难道就忍心看着溪每天痛不欲生么?”柳芽轻叹一声,泪水仿佛决堤的河坝,夺眶而出,“若不是看在你我的旧交之上,我岂会找你商量此事?而你,早就把往日的情谊抛之脑后。”
“燚夏国的往事莫然从未敢忘,对你的……”莫然顿了顿,铿锵有力的说,“我对你的心,也从未变过。”
柳芽愣了一下,沉默地站着,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此事若必须让二皇妃知道,那我去说,到时候二皇子怪罪下来,也与你无关。”话落,莫然松开柳芽的手,正欲离开,岂知一回头就看到站在廊道的蓝轻儿,一愣,亦是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到底是什么事让你们这般为难?”蓝轻儿听罢,不安如同猛兽,在心头狂奔。
“他到底瞒了我什么?”她如同一只飞燕,轻轻一跃,越过树丛,来到柳芽跟前,再一次逼问。
“我……”柳芽颇有疑虑,眼神飘忽,不敢直视蓝轻儿。
“我说吧。”莫然看出柳芽的为难,牵过她的手,把她护在身后,严肃地说,“二皇子被送到燚夏国之前,已经被人下了噬心蛊。此蛊阴狠至极……”
“无情无爱,方能一世长安。心动情至,如百蚁噬心,痛不欲生。”未待莫然说完,蓝轻儿便捂着胸口念了出来,仿若喃喃自语,声音悲切。她自小跟在师父身边,看过不少奇书异志。当时无意看到噬心蛊之时,她还笑话这蛊毒无用,中蛊之人只要不动心,便可一世长安。如今听到这三个字,她才恍然明白这毒有多阴狠!这世间,哪有真的不会心动之人?
“轻儿。”柳芽见她摇摇欲坠的模样,担心地叫了一声。
“你们全都知道,只有我被蒙在鼓里?”泪水如断线珠帘,无声掉落。“他怎么那么傻?”
“二皇子不想让你跟着担心,他……”
“可有解蛊之法?”她担忧的神情透出一丝希望,期盼地问。
柳芽摇头不语,神色暗淡。
她从柳芽的眼神里看到从未见过的绝望,双脚一软,差点瘫倒。
“书杭给溪研制了压住蛊毒的药,他每次见你之前,都会先服下药丸,怕你察出端倪。近日,他发作得越发频繁,我担心再这样下去,连书杭的药都救不了他。”柳芽紧蹙眉头,言语之间,尽是忧虑。
蓝轻儿噙住泪水,苦笑着想:难道这一切都是玄坤镜的幻影?可为何这么真实,心怎么好像被人剜了一刀,血涓涓直流,痛得渐渐麻木。
她踉跄着迈开脚步,缓缓转身往回走,步履沉重。柳芽站在原地,目送她纤瘦的背影渐渐远去,从怀里取出一条白色的手帕,轻轻擦拭眼角的泪水,唇畔勾起一抹莫名的笑意。
莫然站在她的身边,殷切的目光从未离开她的脸,她细微的表情变化,自然也落入他的眼中。他咬咬牙,紧握拳头,仿佛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坚定无比地说:“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开心,我做什么都愿意。”
“莫然……”柳芽抬起婆娑泪眼,盈盈美目宛如两颗会发光的夜明珠,瞬间照亮了莫然的心。“现在,我有一事需要你帮忙……”
蓝轻儿无精打采地走在大街上,看着熙熙攘攘的行人,听着一声高过一声的吆喝声,脑子一片空白。这阵子他种种怪异的“发病”迹象终于被连成一条线,紧紧捆绑她的心,勒得她踹不过气。
她空洞的目光穿过一张张陌生的脸,似乎寻不到依托的焦点,泪水哗哗地流下来。这一刻,她只想见到他,扑在他的怀里,不管不顾地感受他的温暖。越是这么想,她便越不在意路人异样的眼光,如同一只被猛兽追赶的兔子,只知道一路狂奔,回到令自己感到安全的洞穴。
一口气跑到溪柳宫的门口,她又猛地停住脚步,盯着“溪柳宫”三个大字,目光空洞。知道了这个残忍的真相,她该如何面对他?
守在外面的侍卫见到眼睛红肿的蓝轻儿,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面面相觑,刚反应过来要进去禀报,就被她冷声阻止了。
她胡乱地擦干泪水,终于抬起脚步,坚定不移地走了进去,直奔万俟溪的书房。
书房的门紧闭,莫闻宛如一尊雕像,直挺挺地站在门口,见到来人,微微躬身行礼。
“他在吗?”她努力控制住眼里打转的泪花,沙哑着声音问。
莫闻似乎察出端倪,看着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颔首说道:“二皇子与蓝公子正在论事,二皇妃若有急事,莫闻立刻进去禀告。”
“不必了。”她挥挥手,倚栏而站,悲凉与痛惜交织的目光始终盯着紧闭的房门,“我在此等他便可。”
莫闻挠挠头,总觉得蓝轻儿今天有些奇怪,又不知道奇怪在哪,只得傻傻地站着,进退不是。
这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万俟溪探出头,一看到蓝轻儿,警惕的目光变得柔和,微微一笑,一边朝她走过来,一边问道:“怎么过来了?”
蓝轻儿看着迎面而来的男子白衣蹁跹,面容俊朗,笑意盎然的模样,想要回以一笑,转念一想到噬心蛊的阴狠,她的心就好像有人拿着刀子在切割一般,一阵一阵的抽痛,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泪水又逐渐迷糊了视线。不待他走近,她已经不由自主地跑向他,搂着他的腰,埋首在他结实的胸膛。
万俟溪诧异地睁大眼睛,疑惑的神色一闪而过,挑眉戏谑地说道:“不过才几个时辰不见,娘子便如此想念为夫么?”
她在他怀中摇摇头,抱得更紧。
他受宠若惊地看着怀里的人,她可不曾这么主动,哪次不是他步步紧逼,她才不得已羞涩地屈服,任由他“胡作非为”,今日是怎么了?
莫闻显然也从没见过这样的蓝轻儿,看着他们相拥的身影,偷偷的笑了,不好意思的移开目光。恰好,蓝书杭也从书房走了出来,白一眼窃笑的莫闻,似笑非笑的摇扇不语。
“怎么了?”她抬起头,万俟溪一看到她红肿的眼睛,立马急切地问,“谁欺负你了么?”
她握住他帮她擦拭泪水的手,努力挤出一抹笑容,不轻不重地说:“谁敢欺负我?我不过是想家了。”
他蹙起眉头,即使一脸不解,还是柔声说道:“你家乡在哪?等我忙完这事,便陪你回去可好?”
“不用了,我就是太清闲。你让我帮你做点事,兴许我就不会胡思乱想了呢。”她掏出手帕,利索地擦干泪水,努力挤出一丝苍白的笑容。
“眼下就有一件棘手的事,二皇妃愿意帮忙是最好不过了。”万俟溪还未开口,一旁看热闹的蓝书杭倒是抢先回答。
“书杭。”万俟溪低喝一声,颇有不满地剜了蓝书杭一眼。
蓝书杭根本就不把万俟溪委婉的威胁放在心上,合起扇子,继续说道:“近日,逐鹿城的城郊总有怪兽出没,城民死伤不在少数,我与溪正欲过去探探究竟,不知二皇妃是否有兴趣一同前往?”
“不行,还不知道是什么怪物,已经伤了很多人,太危险。”不待蓝轻儿应允,万俟溪不容抗拒的话语已经脱口而出。
她撇撇嘴,不满地推开他,晃晃戴在脖子上的螭吻玉,挑眉傲慢地说:“我连螭吻都驯服了,你还担心什么?走吧。”
话落,她不再多看他一眼,强压住内心的担忧和恐惧,迈步向前。既然他苦苦隐瞒了这么久,那她假装若无其事,就是对他最好的保护了吧!
蓝书杭邪魅一笑,接受万俟溪投过来的埋怨的眼神,耸耸肩,跟上蓝轻儿的步伐。
他摇头叹息,悄悄从怀里掏出药丸,迅速扔进嘴里,才无奈地追了上去……
赤溟教。
紫阳端着晚膳,轻轻推开杨木易的房门,步履轻缓地走了进去。
“尊主,该用晚膳了。”紫阳毕恭毕敬地将饭菜端放在桌子上,稍稍抬首看着盘腿坐在床上修炼的人,目光一碰到他冰冷的青铜面具时,一朵眷恋的花在心间悄然开放。
杨木易张开眼睛,冷淡的眼神一扫桌上的饭菜,依旧稳坐不动,冷然说道:“你这榆木脑袋就是听不进本尊的话,这些琐碎的事让侍女做便可,你也修炼了一天,早些回去休息吧。”
紫阳一听这话,张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结果到了喉咙口的话语还是被他生生吞了回去,只动了动喉结,低首喏喏答道:“紫阳记住了。”
他又一次闭起眼睛,挥挥手,示意他退下。这时,不知哪来的一股疾风从敞开的门口吹来,桌上烛台里的蜡烛被风一卷,熄灭了,整个房间陷入无边的黑暗。紫阳并不觉得奇怪,摸着黑想要将蜡烛再次点燃。
“别动。”杨木易一睁开眼睛,就见到一道黑影从紫阳身后一闪而过,以为对方想要挟持紫阳,大喝一声,身子如同一道闪电,眨眼的功夫,已经移动到紫阳的身旁。
紫阳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手中拿着火折子不知进退。
杨木易犀利的目光在黑暗中寻找,却没再见到黑影的痕迹,不觉疑惑万分,对身后的紫阳说:“把蜡烛点了。”
紫阳收到命令,赶紧划动火折子,一下子就点起蜡烛,橙黄色的光线瞬间爬满整个房间,虽然略显昏暗,但还是足以将房间一览无遗。
“这儿有封信。”紫阳指着烛台下压着的一个泛黄的信封,诧异地喊道。
杨木易凝视着信封久久没有动弹,如火的目光仿佛要点燃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