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往事了?”柳芽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声说道。
蓝轻儿收回飘远的思绪,颔首说道:“往事,倒不如说是前尘。芽儿,你信命么?”
蓝轻儿浅笑地迎上她明亮干净的眸子,心里一阵好笑。来到异世的第一晚,天域老道也这么问过她。那时的她,斩钉截铁的说不信,而今,回想这一路走来的足迹,她不得不信。
那个老妇,或者说眼前的柳芽,为何会把她送进玄坤镜?真是为了杀段思吟?还是她只是一个使者,守在破落的清月宫,只为等待蓝轻儿,给她一个轮回的命运?
“我信。”柳芽认真的回答,“有些东西是命中注定,无论如何挣扎,终归无济于事。”
蓝轻儿沉吟半晌,不知该如何接话。或许吧,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这个故事多半留有遗憾,而很多人会把故事不圆满的结局,归为命运的捉弄。
“十四岁以前,我生活在燚夏国,是公主身边一个身份卑微的婢女。”柳芽见蓝轻儿缄默不语,仿佛喃喃自语般地说了起来,“公主待我很好,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她一直唤我柳姐姐。那年,公主八岁,有一次她跑出去玩,发现后院里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她吓得脸色惨白,找来了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我们才把他救回宫里,找来御医医治他。”
“是万俟溪?”蓝轻儿诧异地抬起头,柳芽是想跟她说他们的往事么?
“嗯。”她颔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后来我们才知道,他叫万俟溪,是垶烨皇朝的二皇子,吟儿的表哥。他以质子的身份到了燚夏国,可燚夏国没有一个人承认他身上一半的燚夏国血统。只有吟儿,每天跟在他身后溪哥哥溪哥哥的叫。他对人很冷漠,唯独对我和吟儿会露出温暖的笑容。他好像懂得很多东西,说的每一件事,讲的每一个故事,把我们两个处在深宫的小女孩深深地吸引了。”
蓝轻儿看她沉浸在往事中的陶醉神情,心里暗叹,想来那段时间对她来说,是美好的吧。
“每次皇上,也就是吟儿的父皇为难溪的时候,吟儿都会挺身而出。三年后,垶烨皇朝和轩瑞国的大军打进了燚夏国的皇宫,他们烧毁了燚夏国所有的蛊书,对每个会用蛊的人赶尽杀绝。吟儿有皇后点拨,年纪虽小,蛊术却很精湛。我师父是燚夏国的蛊师,我平时跟在他身边,也学了不少蛊术。他们定是不会放过我们的。”她看着远处的水波,脸上漾出的笑容甚是苦涩。
蓝轻儿听得入神,不免轻叹一声。
“我本以为有垶烨皇朝的人在,溪至少是安全的。哪知,一个目露凶光的大将,用我师父女儿的命,逼着我师父给溪下蛊。我又惊又怕,咬着牙出面阻止。师父无可奈何,只能发动蛊术。我心下一惊,用毕生所学,催动血魂蛊,挡住了师父的蛊术,反噬了师父。我为了溪,当着师妹的面,杀了对我有恩的师父。”
蓝轻儿垂下眼睑,拍拍她的肩膀,给她递了一条白色的手帕。杀了师父……她在心里默念,脸上却没有丝毫波动。
“血魂蛊本就是燚夏国的禁术,连我师父都不敢轻易发动,可生死关头,我顾不了那么多。它的威力很大,连那个身材魁梧的大将都已倒在一片血泊之中。而我呢?动用禁术的后果,就是留下一辈子的枷锁。”她撩起柔顺的发丝,洁白的脖子上露出鲜红的印记,她瞥一眼印记,看着蓝轻儿说,“从此以后,我身上留下了妖印,成了半人半妖的存在。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发病,变成我们初次相见时那般模样,倘若不及时滋补鲜血,我便会痛苦不堪。”
柳芽泪流满面,颓坐在一旁的石椅上,目光空洞。
“你为他付出了这么多,他……”同为女子,蓝轻儿自然明白柳芽对万俟溪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他们这一路走来,也是相当不易,而自己,就像一个入侵者,毫无防备地出现在他们的世界里,扰乱了原本的一切。
柳芽似乎看出她的为难,善解人意的露出笑容,宽慰道:“今日与你说这些,不过是积压心里多年的话语无人可诉罢了,绝无他意。何况,溪把我们接回逐鹿城后,便在此建了清月宫,让我和吟儿住在此处,对我们照顾有加。若非他早已安排莫然莫闻将我们先送出燚夏国,还不知道我们现在魂归何方。”
蓝轻儿点点头,不置可否。
柳芽擦去情不自禁留下来的泪水,仰起头真诚地问道:“轻儿,我能将你当成朋友么?”
蓝轻儿笑了笑,走到她面前,说道:“我这辈子还没交到朋友呢,你是第一个。”
柳芽听罢,破涕为笑。
清风拂过,湖面泛开一圈圈涟漪。
“要入春了呢。”柳芽看着湖面,眼里似有深意……
回到溪柳宫已经夜幕降临,她没有惊扰别人,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一抹白色身影慵懒地斜卧在屋里的软榻上,似乎已经等待许久,正闭目养神。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顺手在一旁的衣架上拿了一件披风,轻轻为他盖上。
男子面容俊朗,轮廓分明,闭目安睡的模样更让人移不开眼睛,难怪会有女孩子一眼便喜欢上他的容颜。
“看够了么?”他突然睁开眼睛,挑眉,轻笑着问。
蓝轻儿剜了他一眼,才发觉他神色中多了几许憔悴,许是逐鹿城的琐事太多了。听问月说,他们这个城主,可是事必躬亲呢。
“今天这么早就得了闲?”
万俟溪深呼吸,认真地看着她,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缓慢地说:“轻儿,我须得去一趟轩瑞国,这段时间,你安心在逐鹿城等我,可好?”
蓝轻儿眉头轻蹙,好像已经猜到了一般:“是段思吟?她当真又去找了黎楚阳?”
他颔首不语,眉宇间不禁染上担忧。
“我随你去。我想我可以说服黎楚阳。”她扬起眼角,急切地的说。
“不行。”他斩钉截铁,不给她丝毫机会,“黎楚阳心机颇重,只怨我当日低估了他的能力。如今轩瑞国的大权已落在他的手上,你若去了,他岂会让你轻易离开?何况,吟儿的性子我明白,她只听芽儿的话,你去了帮不了忙,反而让黎楚阳有可趁之机。”
蓝轻儿还想说些什么,但一触碰到他坚定的眼神,到了喉咙口的话又吞了下去。
“不必担忧。”他见她欲言又止,握住她的手,说道,“明日一早我就起程,今晚,你陪我出去散散心,嗯?”
她起身,背对着他,不言不语。他不让她去,她就乖乖呆在逐鹿城么?那她还叫蓝轻儿么?
万俟溪似乎猜透她的心思,从背后环住她的腰,头抵在她的肩上,燥热的气息扑打在她的耳畔,惹得她心砰砰跳动。
“听话。一旦找到吟儿,我马上回来。”
他不容抗拒的话语轻轻落入她的耳里,仿佛魔音,困扰了她的理智,刚刚坚定的心,已经开始动摇。也许,她不该太过操心,听他这一次。
“不是要出去走走么?还赖着呀!”她故意压下心里的不痛快,转而露出笑容,打趣道。
万俟溪莞尔一笑,放开她,拿起软榻上的披风,披在她的身上,叮嘱道:“虽然入春了,可晚上寒气颇深,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要照顾好自己。”
蓝轻儿听罢,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拿起如风,在他面前晃了晃,调侃:“是不是还要带着如风,万一有人对你貌若天仙的皇妃图谋不轨,直接一剑刺过去呢?”
他宠溺的点点她的鼻尖,无奈地笑了出来……
晚上的逐鹿城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灯光中,并无特别之处,他们索性来到城郊的小河畔,听着潺潺水声,沿着河畔漫步。
圆月高挂枝头,洁白的光线如同瀑布,倾泻而下,照亮了脚下崎岖不平的路。万俟溪偏头看着她,嘴角始终荡漾着浅浅的笑容。乳白色的月光洒在她的脸上,显得她的皮肤更加白皙,精致的五官,娴静的神情,搭上素白色的衣裳,宛如在他身畔的,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浑身都是令人心醉的灵气。
“看……什么?”蓝轻儿注意到他炽热的目光,脸上开出两朵红晕,更是抹上娇羞俏皮的可爱。
万俟溪耸耸肩,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寂静的夜晚,尾音被拉得很长。
她白了他一眼,嘟囔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笑。”
他止住笑声,停住脚步,在地上捡起一块光滑的鹅卵石,手一挥,石子在河面砸开一片涟漪,波光粼粼。
“此行不会有什么危险,你不必过于担心。”他负手而立,眼睛盯着刚刚石子沉下的地方,“黎楚阳尚未在朝堂完全站稳,不敢轻举妄动,就算想为难我们,他也不会太过分。以你夫君的能力,不出一天就能把吟儿带走。”
“我怕以你的脾气,是直接把人杀了吧!”她揶揄道,“前几次,你对黎楚阳杀气颇重,倘若不是忌讳在皇宫里,你该是早就动手了。”
“你在担心他!”他的语气不自觉重了几分,挑眉看她。
“他本性不坏,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我担心他会利用段思吟做什么不该做的事。你要知道,段思吟可是一本活的蛊书……”
“这是谁告诉你的?”他打断她的话,目光深沉。
她叹一口气,靠近他,挽过他的手臂,抬首说道:“那你告诉我,你还有多少事未曾向我说起?”
“你……”他别过脸,不去看她炽热的眼神,答非所问,“吟儿的事我自会料理,你与芽儿不要太过操心。”
“怎么处理?把她捉回来,软禁?”她可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好不容易有一次他处于下风,“你囚禁得了她一时,你管得住她一生么?”
万俟溪正欲说些什么,就听到不远处的草丛传来一阵“嘶嘶”的声音,不觉眉头一皱,满是杀气的目光瞥向草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