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溪见到神色担忧的问月时,心“咯噔”一下,一份深深的不安贸然而生。果不其然,听完问月的哭诉,他已明白了这份不安的由来。
他发动了碧落宫的所有人手,几乎将整个皇宫翻遍,依旧没有见到蓝轻儿的影子。
掳走她的,到底是什么人?难道是杨木易?可昨夜他本有极好的机会带走她,他没下手,怎又会冒险进宫劫人呢?
他在蓝轻儿的寝室里来回踱步,昏暗的烛光撒在他苍白的脸上,映衬得他阴郁的神色有些许涣散。
见到莫然一脸失落的赶回碧落宫,他就知道莫然那边也是搜查无果。他长叹一声,冷如冰霜的声音在莫然耳畔响起:“去告诉书杭,明日的事暂且停下,让他与我一并出宫去。”
莫然大惊,愣在原地不知进退。明日的事怎可说停就停?这可是二皇子计划多年的大计,难道他甘愿为了二皇妃放下这难得的机会?
万俟溪见莫然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怒火中烧,正要发作的时候,令他心安的声音便从门口传了进来:“这么晚了,还出宫,有什么急事么?”
“轻儿?”万俟溪一见到她,紧绷的神经立马放松,阴郁的脸上情不自禁地浮现一抹笑容,语无伦次,“你……你去哪了?问月不是看到你被一群黑衣人带走了么?你有没有受伤?”
蓝轻儿抬首,对上他关切的眼神时,眼里漾开一片氤氲的雾水。从此以后,她不需要孤身一人面对所有是是非非,有他依靠,心有所托。
“我在屋里呆着闷,出去散散心,哪里会被人掳走?定是问月看错了。”她轻笑着走近他,纤纤玉手握住他温暖的手掌,脸上是佯装出来的轻松,“瞧你急的,若是我真被绑架了,还能安然无恙地回来么?”
万俟溪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仔细看了她许久,才缓缓的说:“你真不让人省心。”
莫然尴尬地看着相拥的两人,低下头,更是进退两难了。正当他想要悄悄溜出去的时候,万俟溪带着疑问的声音又突然响起:“莫闻呢?”
“今日都没瞧见他,我还以为是你有事将他调遣了。”蓝轻儿想了一下,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许是在这宫里呆闷了,出去走走,不用着急。”
“二皇妃有所不知,这……这绝非莫闻的行事风格,定是出了什么事!”莫然一脸着急,急切地看着万俟溪,似乎在等待他的命令。
万俟溪眯起眼,沉默的看了莫然一眼,正欲开口,就见蓝书杭迈着从容的步伐走了进来。
“不必担心莫闻,我有些事遣他去做,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蓝书杭轻轻摇晃手中的纸扇,探究的目光盘绕到蓝轻儿的身上,很是直接地问:“二皇妃去了哪?溪差不多将皇宫翻遍还寻不到你的身影。”
蓝轻儿被这一问,所有的话语都呛在喉咙口。她垂下眼睑,绕着弯子说:“随便走走,若是你感兴趣,我可以带你再走一遍啊!”
蓝书杭只笑不语,微微颔首,合起手中的扇子。当周围的气氛快要凝结时,他适时打破尴尬:“芽儿说,明日便要带着吟儿先回逐鹿城,我送她们回去,你的册封大典我们就不能参加了,你好自为之。”
万俟溪耸耸肩,淡漠的神色没有丝毫不舍,倒是“册封大典”几个字,让他的心不安地跳动了一下。他看着怀里的人,颇有磁性的声音在她耳畔轻语:“很晚了,你先休息,明日再来看你。”
蓝轻儿摇摇头,将他抱得更紧,埋首在他胸膛,撒娇般地说:“今晚留下来陪我好么?”
她从未想过,自己也会在一个男子怀中撒娇,以前见到这些画面,总是对那些女子露出鄙夷的神情。而今,为了不让他后悔,她只有死皮赖脸地黏着他,不让他离开了。
万俟溪从没见过这样的她,看着她的眼里荡漾着恍惚的微光,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说出的话不自觉地带着宠溺:“等明天过后,我一定每天都陪着你,嗯?”
她仰起头,认真地看着他:“如果我让你娶了黎若雅,你愿意么?”
瞬间,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忘了流动,凝滞成一股令人窒息的透明的光。莫然惊讶得瞪大眼睛,蓝书杭握住手中的扇子,挑眉看她,似乎在等待一场好戏的开场。
“你……你是在试探我么?”万俟溪松开环住她的手,小心翼翼的猜测。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可能。
蓝轻儿拼命忍住奔涌而出的泪水,直言不讳:“明日,你无非是想逼宫。可我,不想你背上弑父杀君的罪名,更不愿意看到你受伤。”
万俟溪眉头紧锁,愣愣地看着她,无言以对。
“溪,我知道你一切布置得天衣无缝,但是你真的要对你父皇痛下杀手么?真的无视万俟渊和慕容莲的实力么?”蓝轻儿紧握拳头,一口气把该说的都说出来,“若我让你感到为难,我可以消失,从此不再出现,不再干涉你的任何决定。”
蓝书杭似笑非笑地看着万俟溪铁青的脸色,纸扇抵着下巴,像是在思考什么事,但万俟溪肃杀的眼神一扫过来,他马上会意地点点头,示意莫然随他离开,还体贴的帮他们把门关起来。
蓝轻儿果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难怪一向“不近女色”的溪会乖乖臣服在她的温柔乡里。蓝书杭关上房门的那一刻,无尽的欣赏在眼里漾开。溪,你的计划尚欠东风,蓝轻儿思虑周全,此举甚好。接下来,便靠你自己的决定了。
“你给我听着,我不允许你消失!”他一听到“消失”两个字,心底里就莫名的慌乱,“还有,我说了,我这辈子只会有你一个女人。”
不轻不重的话仿佛一阵飓风,在她心里席卷而过,搅乱了她伪装出来的所有坚强。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帘,一颗一颗顺着脸颊滴落下来。
万俟溪很少看到她哭,一遇到这种情况,他多少有些手足无措。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她的脸颊,一边为她擦拭泪水,一边轻柔的安慰:“别哭了,轻儿。”
蓝轻儿握住他的手,一股暖意爬进她冰冷的心。
“只要你娶了黎若雅,我便答应你,一辈子留在你身边,不离不弃。”
万俟溪挑眉,好看的唇抿成一条线,沉默不语。
她知道他又生气了,乖巧地躺在他的怀里,如葱玉手在他心口画了一圈,抬起头看着他柔和的轮廓,故意挤出一丝笑意:“但是,这个地方,必须完整属于我。”
万俟溪低首看她,眼里微光粼粼,嘴角渐渐勾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烛光摇曳,放着蜡烛的碟子里,烛泪堆得如同一座怪石嶙峋的山峰。万俟溪抱起她,袍袖一挥,微弱的光,灭了。
翌日清晨,整个碧落宫张灯结彩,忙忙碌碌,全然没了往日的静如止水。
蓝轻儿早早就睡不着,起床后也没有更衣梳理,身着一袭白色的睡袍,站在窗台边发呆。腊月的风呼啸而来,卷乱了她随意披散的发丝,寒意更深,而她却浑然不觉,目光呆滞地看着远方。
碧落宫外面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她不为所动。
她收回没有焦距的眸光,轻叹一口气,心里暗忖:今日种下的因,日后可会结出后悔的果?
问月端着早膳进屋,一来便听到她的一声低叹,本来就不是很好的心情,更加低沉。她愤愤不平地嘀咕:“二皇子怎么能这样呢,说娶就娶,全然不顾二皇妃你的感受,真是太花心了,亏问月还崇拜了他这么多年呢。”
蓝轻儿转身,见到问月一脸怒气,她倒是兀自轻笑:“他没你说的如此不堪。”
问月惊讶地抬首,好奇的眼神上下打量蓝轻儿,像是发现神物一般,眉眼里尽是诧异。
蓝轻儿无奈地摇摇头,正欲说些什么,就听闻一阵吵闹的锣鼓声由远及近,不多时,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已经站在她的寝室门口。站在门口的全是一身红衣的婢女,她们每个人手上都托着一个大盘子,里面放满各种金银首饰,凤披霞冠,一眼望去,好不阔气!
为首的女婢对蓝轻儿笑了笑,微微欠身,恭敬地说道:“请二皇妃更衣上妆,吉时快到了。”
“你……你们……走错地方了吧?”这下,连素来淡定的蓝轻儿也瞠目结舌,吞吞吐吐。这演的又是哪门子戏?
女婢微抬起头,认真的神色看不出任何玩笑的痕迹:“奴婢奉皇上之命,前来为二皇妃蓝轻儿梳妆打扮,并未走错宫殿。册封大典已然临近,请二皇妃莫再推辞,时间唯恐不足。”
她们不待蓝轻儿应允,蜂拥而入,强行将她拉到硕大的铜镜面前,便开始动手摆弄起来。她如同一个木偶,任人摆布。
问月倒是挺机灵的,看出这其中定是出了什么差错,便开始在一旁打听。她笑意盈盈地为那些婢女打下手,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各位姐姐,这是发生了何事?册封的人不是轩瑞国的郡主么?”
“这……”为首的婢女为难的看一眼蓝轻儿,发现她面无表情,才敢吱声,“我们也是道听途说,好似那个郡主昨天夜里与人私奔了,只留下一纸信笺,便了无踪迹。皇上为了……”
婢女似乎顾忌蓝轻儿在场,说到这儿戛然停止,不再吱声,娴熟地摆弄手中的梳子,还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蓝轻儿柔顺的黑发已经被盘了起来。
她轻笑一声,不以为意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一早上沉重的心情突地豁然开朗。
黎若雅真的失踪了么?还是这个才是他今天的计划?
她看着铜镜里面冰肌玉骨的自己,脸上漾开浅浅的笑容。
今日,便让我堂堂正正成为你的女人,不被红尘羁绊,不染俗世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