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空犹如一块庞大的黑布,黑压压地笼罩在头顶上,远处稀疏的几颗星星隐约可见,半轮朦胧的月牙高挂在枝头,橙黄色的微光透过梅树的树丫,在潮湿的地上画出斑驳的光影。
深夜的寒风最是伤人,带着刺入骨髓的寒意,无孔不入。蓝轻儿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索性起身,裹着厚厚的绒毛披风,缓步到庭院中散心。
这个漫漫长夜过后,这里的一切会变成什么样呢?一种从未有过的悲愁在她心头不停的搅动,弄得她心神不宁。
突然,黑暗中多了几声粗重的呼吸声,几乎是在同时,空气里也弥漫一股奇怪的香味,待她反应过来,想要掩住口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她喘着气,头昏昏沉沉的,四肢的力气如同一阵青烟,渐渐飘散,挣扎了几下,眼前的景色还是越来越模糊,终是抵不过迷&药的入侵,她缓缓的合上沉重的眼皮……
赤溟教。
一张被揉得皱巴巴的信纸被杨木易紧攥在手中,许是太过用力,他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手关节如同泛白的鱼目。他冷哼一声,青铜面具下的嘴角勾出一抹阴冷的笑容,深邃的眸光染上一层急切的微光。
自从上次蓝轻儿对他说了那番话后,他便刻意躲避,不再出现在她面前,但他依旧关注着万俟溪的一举一动。当紫阳告诉他万俟溪将要迎娶轩瑞国郡主的时候,他早已坐不住,打算再次回到帝都。
就在他要动身的时候,偏巧一封加急信件被送到他的手中。他低首看一眼手中的信,稍稍运出一阵内力,脆弱的信纸便承受着他满腔的怒气,化为一堆粉末,随着流动的空气销声匿迹。
他居然还活着!
当年他不负责任地撒手而去,丢下赤溟教这个烂摊子给自己,这些年来,自己吃了多少苦,做了多少努力,才把赤溟教一步一步推上江湖的顶端。他竟然活着为何早不回晚不回,偏偏挑这个时候拜访,还是……还是以这个自己接受不了的身份!
杨木易转身,低沉的一声叹息还是被等候在一旁的紫阳听到,他拱手问道:“尊主,我们是否可以起身了?”
“紫阳。”杨木易看一眼这个对自己忠心不二的人,叫了一声,便顿了许久,似乎是在思考,“你带足人手,到帝都,只要万俟溪娶了黎若雅,马上用强硬的手段将蓝轻儿带回赤溟教。切记,不可伤了她!”
紫阳不解地抬首,但杨木易回应他的依旧是冷漠得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神。尊主对蓝轻儿的事十分上心,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
“等我见完一位故人之后,便赶去与你会合。”他读出紫阳眼里的疑惑,倒也不隐瞒,直接说出原因。至于这个人是谁,他不说,紫阳也不会问,他从来都是如此。
“领命!”
看着紫阳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夜色中,杨木易冷漠的眼里涌动一股浓郁的悲愁。
这荒谬的一切,是命运在捉弄他么?
蓝轻儿缓缓的睁开眼睛,环视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幽暗的石洞里面,身上没有任何捆绑住自己的绳索,甚至连如风都安稳的放在自己的身旁。
“你醒了!”她还在疑惑的时候,一个浑厚的声音就在狭小的石洞里荡漾开来,她听着有些耳熟,立马坐起,看清眼前人的面容时,心下大惊。
她对面的石椅上,坐着一个身穿黄色衣裳的男子,他面容和蔼,完全没有初见时咄咄逼人的气息。
“见你一面还真不容易,溪儿将你看得够紧的。”他见蓝轻儿迟迟不语,站了起来,朝她走了过去。
蓝轻儿冷冷一笑,扶着墙也站起来,轻声而说的话语里带着不屑:“皇上,你若想见轻儿,命人喊上一声便可,何必大费周章,用这种独特的方式呢?”
万俟峰无奈地摇摇头,端详了蓝轻儿好一会儿,放在身后的手伸出来,将手中的一卷画轴递给她。
她颇有疑惑地盯着万俟峰,发现他眼里没有恶意,才伸手缓缓地接过画卷。借着石洞里微弱的光,她赫然发现这幅画和她在禁宫里看到的那副女子图一模一样。
万俟峰看着她讶异的表情,叹一口气,声音里透着一股无奈:“若是居銮宫说话安全,朕也不会委屈你了。”他透着悲凉的眼神对上蓝轻儿疑惑的眸光,不紧不慢地说,“这画上的女子,便是溪儿的母亲段芸瑶。朕欠他们母子太多,这辈子,恐怕是还不了了。”
话落,万俟峰捂住口鼻,剧烈地咳嗽,身子也跟着一阵一阵地颤抖。
蓝轻儿从画卷里抬起头,刚好看到万俟峰将一块染血的手帕藏到宽大的袖子里,不禁眉头轻皱:“皇上龙体欠安,有什么话还请直说,别再绕弯子了。”
万俟峰尴尬的笑了两声,可看着她的眼里却多了一层欣赏的微光。
“这个石洞是朕将溪儿的母后打入冷宫后命人悄悄建造的,它的另一端通往她的寝室。朕每次想她了,总会通过这个石洞偷偷看她一眼。朕的心里,始终放不下她。”
“皇上你放不下的女子,不是应该在逸栾宫享乐的慕容莲么?”蓝轻儿不以为然,冷言说道。
万俟峰又咳了几声,对她的态度不以为意:“当年,慕容莲和天域老道联手,陷害溪儿他们母子,我并非没有察觉。适逢那年,燚夏国皇帝对垶烨皇朝虎视眈眈,朝中又兵力不足,朕需要借助慕容莲父亲的兵力,才能稳固这江山,便只能任由她胡来。”
“为了这冰冷的龙椅,将所爱之人置于死地。自古帝王,都是如此无情无义么?”她忍不住冷笑起来,若是万俟溪继承了皇位,他是否也一样呢?
“高处不胜寒,轻儿,你不了解坐在这个位置上的重负。垶烨皇朝百年基业,难道要毁在朕手里不成?”万俟峰缓缓转身,不敢再直视蓝轻儿责问的眼神,“燚夏国的皇帝,也就是瑶儿的皇兄得知此事,怒不可揭,欲要发动战乱。几番谈判下来,朕答应他让溪儿以质子的身份到燚夏国去。朕知道,这是救他的唯一办法。若是他留在皇宫里,迟早会糟了慕容莲的毒手。他有一半燚夏国的血液,去到那边,他们不会为难他的。”
“那为何后来,你还是灭了燚夏国?”
“朕听探子来报,溪儿在燚夏国受尽折磨,若不是他的表妹段思吟处处护他,他恐怕早已不在人世。朕便一时怒起,向轩瑞国借来兵力,将他一网打尽。把溪儿接回垶烨皇朝之后,朕本想留他在宫里,但他主动退居逐鹿城。慕容莲眼见逐鹿城是一片蛮荒之地,便没有多加阻拦。”他顿了顿,长叹一口气,接着说,“溪儿得知他母后在他离宫一年之后郁郁寡欢而逝,陵墓又不得葬在皇家陵园之中,对朕,是彻底的失望呐。”
“既然如此,现在燚夏国的威胁没了,你为何还不还他们母子清白?”蓝轻儿知道万俟溪最在乎的,是母亲的清誉。
“这就是朕请你到此的缘由。”他转过身,眉目间是难以察觉的哀伤,“现在,夏鸿云掌握大半兵力,他与慕容莲母子向来交好,如今夏嫣又成了渊儿的皇妃。万一哪天,朕撒手西归,这个天下恐怕不得安宁。溪儿孤身奋战,绝对斗不过慕容莲他们这几只老狐狸。朕这一辈子,从未求过人。今日,朕求你帮帮溪儿。若是渊儿坐上皇位,在慕容莲的怂恿下,溪儿定无活路。”
说到这儿,蓝轻儿突然想起他们在逐鹿城祭天时,那枚猝不及防的暗器,心下一阵担忧。她苦笑着看着眼前的万俟峰,他已不是当年叱咤风云的帝王,而是一个爱子心切的无助老人,同情如同一股清流,在她心间流动:“我能帮他什么?”
“让他娶了黎若雅。”万俟峰仰起头,带着恳求说道,“慕容莲一心想要扶持渊儿,轩瑞国不可能不知道她的狼子野心,定是不会再帮她。若是溪儿能娶了黎若雅,那她父亲手中的兵力,定能为溪儿所用。朕的时日不多了,我不能再让溪儿受到任何威胁!”
蓝轻儿一听这话,身子猛地打了一个冷颤,深吸一口气,仰首问道:“你难道还希望溪步你的后尘么?”
万俟峰摇摇头,黯淡无光的眼睛盯着她胸口的螭吻玉看了许久,终于缓缓说道:“你去过禁宫,应该也看到关于神女的记载吧?你知道溪儿为什么会反常的破了你的处子之身?”
她柳眉轻皱,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转移话题,但她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渊儿在你身上下了纵欲毒。轩瑞国善用毒药,慕容莲也将一些狠毒的毒药带到垶烨皇朝。中了纵欲毒的人,只有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尽情的释放自己的情欲,才不会受到伤害。如若不然,此毒会深入骨髓,每当月圆之夜,便会遭受毒气攻心的痛楚。但是帮你驱毒的人,身体和内力都会受到很大的伤害。他为了不让你忍受痛苦,自己承担了一切,甚至是你的误会。”
蓝轻儿诧异地张张嘴,不争气的任泪水流了下来。这一切,他为何不解释?
“他并非不知神女的预兆,如今,你对他来说,就是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了,或许还会对他造成伤害。可是,朕看得出来,他舍不得你受半点委屈。而你呢?”
蓝轻儿在万俟峰的连连逼问下,微微低首,擒住泪水。她思虑良久,终于缓缓的点头,一字一句说得很是清晰:“我定会帮他,夺得这片江山!”
万俟峰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颔首:“朕还有最后一件事要你帮忙。”
蓝轻儿擦干泪水,接过万俟峰交给她的一封明黄色的圣旨。她打开后,一看里面的内容,顿时黑亮的瞳孔慢慢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