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像一层雪白的薄纱,轻盈地覆盖住漫天的黑暗。蓝轻儿如同一阵疾风,又轻又快地掠过黑暗,紧追前面的两人。
万俟溪带着段思吟,在空无一人的巷子里随意穿梭。不久之后,他们就到了一片远离集市的空阔之地。一幢灯火通明的宫殿孤零零地屹立在空地之上,给漆黑的夜色染上一层泛白的亮光。蓝轻儿刚刚赶上,就见他们两人急忙忙地进入宫殿,朱红色的大门随即紧紧关上,像极了一张拒人千里的冷漠面孔。
蓝轻儿并非泛泛之辈,若想杀一个人定会用尽全力。她没有顾虑太多,走近一看,大门上赫然挂着“清月宫”三个泛着金光的字。
她冷漠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显然想不到一百五十年前的清月宫会如此繁华,即便她站在门口,还是感受到里面的生机与温暖。里面的人可曾想到,后世的清月宫会是一所隐匿在浓密的森林中,不见天日的残破建筑?
她晃晃脑袋,不再多想。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多愁善感之人,那样的人活着太累了。而她只是一个杀手,只要无情。她纵身一跃,从高高的墙越了过去,隐身在黑暗中。
宫殿里面有许多身着粉色衣裳的侍女来来往往,急匆匆的,好像发生了什么急事。她顺着记忆,避过来来往往的人,向万俟溪追去。
明亮的宫殿内,还是有黑暗的死角,她躲在主殿门前的暗处,随手拾起两颗不大的石子,轻轻一挥手,就见站在门口守夜的婢女倒了下去,静得连喘一口气的声音也没有。蓝轻儿走了过去,不屑一笑,推开了主殿的大门。
殿里的三个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一身黑衣的蓝轻儿,脸色各异。
段思吟看到她,天真一笑,叫了一声:“姐姐。”
蓝轻儿没有搭理她,眸光转动间,看到万俟溪的怀中抱着一个满头银发,面目苍老的女子。女子一身大红锦袍,映衬得她苍白的脸色异常吓人。她缩在万俟溪的怀中,瑟瑟发抖,看着蓝轻儿,口齿不清地说着:“血……给我血!”
万俟溪焦急万分的眸光触碰蓝轻儿的瞬间,变为一种无情的嘲讽,漠然地说:“你想要讨恩,也不必急于一时吧?”
蓝轻儿没去理睬他,沉默地盯着他怀中的人,满脑子疑问。她是谁?难道她就是清月宫的宫主?若真是她,那么她便是与自己有雇佣关系的老妇了。可为何一百五十年前的她也是一个老人,而且容貌的差别也是那么大呢?
见蓝轻儿不语,怀中的人又抖得厉害,万俟溪只得低下头,将手中一碗鲜红的血递到女子嘴边。女子颤抖的手马上握紧碗,像是沙漠中的人看到甘露般,大口大口地往下咽。
一阵血腥味扑鼻而来,蓝轻儿顿觉恶心,别过脸不去看嗜血如水的人,冷冽的目光移向段思吟,轻轻一跃,便来到她的跟前,未出鞘的剑,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段思吟感到脖子上一阵冰凉,抬首看她,恐惧的目光中夹杂着不解,喏喏地问:“姐姐,你也觉得我是妖么?”
蓝轻儿躲开她无辜的表情,说道:“我不管你是人是妖,我只管杀了你。”
“你到底是谁?”万俟溪的声音在她身后阴冷的响起,她不用看也知道他此时目光冷峻,恨不得把眼神化为两道冰刀,直直刺透她的后背。
“杀手。”她轻轻的吐出这两个字,冷淡得没有丝毫语气波动。“你可叫段思吟?”
段思吟点点头,极力忍住在眼眶打滚的泪水。
“那便对了。”蓝轻儿一挑眉头,心中的杀意涌了上来。此时此刻,只要她一抽出剑,她便无可活命,而自己也可以回到现世。可是,为什么她会有一丝不忍闪过心头呢?为何心里总有一个不协调的声音在恳求她,剑下留人。
“你觉得你杀了吟儿,还有命走出去么?”万俟溪走到她面前,不紧不慢地握住她的剑鞘,说,“看不出来你对如风如此痴迷崇拜,居然能找到模仿得与如风一模一样的剑。我真想试一下,它在真正的如风剑下,能抵过几招。”他一边说着,还一边把玩自己手中的如风,专注地看着它,像是沉迷于美酒中的酒客,满脸痴迷。
蓝轻儿轻哼了一声,谁说她的如风是模仿的。不过是来到异世,它失灵罢了。他得意什么?
“姑娘,我妹妹年纪尚小,不知得罪何人?请你剑下留情,他日必当登门谢罪。”这时,从蓝轻儿的身后传来一个动听的声音,她一怔,眼里闪动疑惑。什么时候这里多了一个人她未有察觉?
轻微的脚步声从她的身后渐渐朝她靠近,紧接着就见一个貌若天仙的女子出现在她的眼前。眼前的女子娴静端庄,神清骨秀,清眸流盼间,是温婉的柔情。她秀眉如画,粉腮皓齿,一头乌亮的长发柔顺的披散在肩上。雪白的脖子上,一个红色的印记隐隐地露了出来,若不是一身大红色的锦袍,蓝轻儿根本就没有把她和刚才还奄奄一息的老妇联想在一起。
诧异之中,她的手抖了一下,好奇地盯着她:“你是……”
女子盈盈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声音仿佛天籁,真是我见犹怜:“我是吟儿的姐姐,也是这清月宫的宫主,我叫柳芽。”
柳芽温婉的样子让蓝轻儿很不适应,她就想不明白了,既然她是清月宫的宫主,那么便是她的雇主了?可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将此刻的柳芽与送她到异世的精明老妇人看成是同一个人,况且,她刚才衰老的样子,也与一百五十年后的人不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她的规矩里,只杀雇主要她杀之人,绝不对无辜下手,在此期间,她还要保护雇主安全。若柳芽真是她的雇主,那么毫不知情的她,就会成为蓝轻儿一个不小的麻烦。
“姑娘。”柳芽见蓝轻儿看着她发呆,以为是自己刚刚的样子吓到她了,一下子慌乱起来,急忙解释,“我身患奇疾,方才的样子姑娘莫要害怕,我们真不是什么妖。”
蓝轻儿回过神,冷笑着观察他们的阵势,暗叹自己的大意。杀手最忌讳的就是打草惊蛇,自己今天犯了大忌,想必要杀了段思吟,还得费些脑力了。于是,她收回剑,淡漠地扫了他们一眼,黑亮的眸光终于定在段思吟身上,不紧不慢地说:“今日,我暂且不杀你。他日再见,必是你的死期。”
话落,她轻身一跃,像一只自由的燕子,飞出了明亮的宫殿。敏捷如她,自然也注意到身后紧随的一抹雪白身影。
清月宫的门口,是一片空旷之地,万俟溪如同一个影子,“咻”的一声,闪到了蓝轻儿的面前,如风稳稳地抵在她的喉咙前方,只要他轻轻一动,如风的鞘便可置她于死地。但是她依旧面不改色地看着他,不冷不热地笑着。
万俟溪冷眼一抬,嘴角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玩味的打量着她,冷厉的声音仿佛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不断喷出冷气:“现在,我有理由杀了你吧?”
“有。”蓝轻儿的眼珠子不断地转动,似乎在思考什么大事。终于,她缓缓地抬起芊芊玉手,握住了剑鞘,自信地说,“但是你还是不会杀我。”
万俟溪轻蔑地扫了她一眼,不语。他倒想听听这个女人有何高见。
“我不过是一个杀手,雇主才是你真正要杀的人。若是杀了我,你就永远别想知道幕后之人。”得意的神色在她清秀的眉目间浮现,似乎胜券在握。
“是的,你不过是个杀手,杀了你,还会有更多的杀手到来,我还担心什么?”万俟溪戏谑地俯在她的耳旁,低沉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喃喃道,“若是你现在就告诉我,我可以放了你。”
蓝轻儿暗暗一笑,淡然地说:“你杀了我吧。”
万俟溪深邃的眼底马上涌现出一阵汹涌澎湃的杀意,声音变得更加阴冷:“我不杀无名之人,报上你的名字。”
“蓝轻儿。”她轻轻启唇,落落大方地说。她在赌,赌一个人的好奇心。在这个世界,有谁知道她的存在呢?偏偏她的表现,不像是一般之人,所以,她在赌,他对她的身份还是有一定的好奇心。
可是,他们的赌局还未分出胜负之时,远处传来的急切声音,就将一切打乱了。
“溪哥哥,不要,不要杀了她。”段思吟和柳芽一前一后跑了过来,两人脸上都挂着担忧的神色,没有丝毫的虚情假意,看得蓝轻儿都稍稍动容了。她冷若冰霜的心,仿佛突然遇到烈火,有一点温度在悄然蔓开……
万俟溪探究的目光从未在她身上离开,却对着她们说:“芽儿,带吟儿回去,我自有主意。”
“不。”柳芽走到他的身旁,柔若无骨的手掌覆上他执剑的手,深情款款地看着他俊朗的轮廓,说道,“我不要你为了我们再犯杀戮。况且,吟儿不是没事么?这位姑娘罪不至死。”
万俟溪回头看着她们,冷漠的眼里多了些许温度,满是杀意的目光触碰到她们焦急的神情时,终于隐了下去,将剑缓缓放了下来。
蓝轻儿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的三人,对他们的关系也开始好奇起来。段思吟和柳芽虽是姐妹相称,却不是同一姓氏,而夹在中间的万俟溪,又与她们是什么关系?
疑惑虽多,她还是不忘自己此行的目的,云淡风轻地说:“现在不杀我,你会后悔的!”
语落,她得意一笑,如同一只鱼儿,在无尽的黑暗海洋里快活地游走了,消失在一片黑色之中,仿佛从未来过……
万俟溪看着她消失在暗处的身影,嘴角不自觉扬上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蓝轻儿,真是人如其名!
你到底是什么人,绝不止是一个杀手这么简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