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渊一反以往嬉皮笑脸的常态,怒气冲冲地赶回逸栾宫。
慕容莲似乎早就有所预料,娴静地端坐在大堂,优雅的品茶,一见到紫色的身影如一阵风一般走进来,她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习惯性的嘲讽笑容。
“母后,你对蓝轻儿做了什么?”
慕容莲放下茶杯,站在他的面前,一字一句,说得很是清晰:“她违抗圣旨,闯入禁地,理当打入大牢。你父皇重病在身,本宫自然要做这个主,难道错了么?”
万俟溪无言以对,闷不吭声看着自己的母亲,许久,他才缓缓开口:“万俟溪已经破了她的处子之身,她威胁不到我们,你还不愿意放过她么?”
“放不了。”她凤眼一眯,一股怒气在心中冉冉升起。他说他有办法让万俟溪失去蓝轻儿这张王牌,竟没想到他窝囊到用如此蠢的办法!自己喜欢的女人,不敢堂而皇之的抢过来,还成全了万俟溪,她怎么会教出这么不懂事的儿子!
如此一想,她的话语里不觉带着几丝阴冷的气息:“万俟溪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不容小觑。你若想稳坐垶烨皇朝的江山,便要对他赶尽杀绝。母后只恨当时自己心软,放虎归山。而今,他翅膀硬了,想要对付他,并非一件易事。”
“可是……可是蓝轻儿救过我的命,我们怎可恩将仇报?你有天域老道……”
“混账!”慕容莲大喝一声,咬咬牙,恨铁不成钢地说,“本宫穷其一生是为了谁?若是没有为你除尽干扰,母后怎么能放下心?你怎么就不懂?”
“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他不屑地冷哼,“从小到大你从没有顾虑过我的感受,为我安排好了一切生活,你费尽心思为我争夺皇位,从不在意我想不想要。我的婚姻大事我亦是做不了主,这些我都可以听你的。唯独她,我不会让你伤害她的!”
慕容莲微微张着口,诧异地看着拂袖离开的身影。片刻之后,她才反应过来,泪水哗啦啦的顺着脸颊流下来。
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她的全部身心就放在他的身上,为他打点一切,难道她有错么?
万俟溪紧抿着唇,深邃的眼里含着不可忽视的凌厉杀气,额角青筋暴起,修长的手指用力捏着茶杯,“嘭”的一声,茶杯碎成粉末,飘在凝滞的空气中。
“皇上病重,将后宫之事全权交给慕容莲,想要从她手上救人,恐怕不能硬来。”蓝书杭及时挡住万俟溪的去路,拍拍他的肩膀,想要就此压住他的满身怒火,“二皇妃在她手上,你越是紧张,她就越是有把柄,千万不要让她看出端倪。”
“我知道轻重。”万俟溪微昂起头,不容抗拒地说。
蓝书杭看着他坚定的背影,摇头叹息,目光如炬。
万俟渊扫一眼挡住他去路的侍卫,眼里射出两道肃杀的光,吓得侍卫打着哆嗦不敢动弹。他冷哼一声,不管不顾地推开侍卫,径直走向牢狱。
他疯狂地将牢房找了一遍,仍然没有见到蓝轻儿的身影,愤怒的神情里不禁流露出焦急。他愤然转身,一把揪住紧跟在身后的侍卫的衣领,大声怒吼:“蓝轻儿被关押在哪?”
侍卫颤抖着不敢抬头看他,吞吞吐吐地回答:“她……她被皇后……娘娘命人……带走了……”
他放开侍卫,思虑良久。突然,他仿佛想到什么,迈着匆忙而沉稳的脚步,急切地往外面跑去。
万俟溪刚来到牢房门口,就见一个紫色身影从里面急匆匆走出来。他冷笑一声,眼里满是浓郁的恨意。
“真巧啊!”万俟渊见到来人,立马扬上笑意,掩盖神情里的紧张,“你要找的人可不在这里面。”
万俟溪将信将疑地打量他,手紧攥成拳头:“她在哪?”
“跟我走!”话落,他不待万俟溪思考,便自顾自的朝前面走去。
万俟溪看着他颀长的身影,唇畔勾勒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脚步已经先他的大脑做出判断,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蓝轻儿睁开疲惫的双眼,冷笑地看一眼伤痕累累的身体,高昂起头,坚定地说道:“回去告诉你们皇后娘娘,就算……就算她把我打死,我也不会承认!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二皇子无关!”
慕容莲想要借她之手将万俟溪一网打尽,她并非没有察觉,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认了慕容莲帮她写好的罪状,不然万俟溪定会受到牵连。他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属不易,她与他,已是分不开的整体,她一旦认罪,慕容莲便会趁此机会,让他万劫不复。
对面的侍卫阴冷地笑了起来,手中的皮鞭挥起,又想再一次打下去。她闭上眼睛,咬紧牙关,等待再次忍受皮鞭鞭打身体的疼痛。这一次,她久久没有听到皮鞭挥下的声响,于是喘息着睁开眼睛。
看到眼前的一幕时,她莞尔一笑,紧绷的神经终于悄然放松。
万俟渊站在侍卫的面前,将又粗又长的皮鞭握在手中,刚毅的脸庞少了以往的戏谑,染满愤怒与杀意。
万俟溪随着他走进这间黑乎乎的刑房,见到被绑在刑架上的蓝轻儿,眉峰紧蹙,握成拳头的手发出“吱嘎”一声,便快步跑过去,解开将她五花大绑的粗绳。
“轻儿。”他紧紧地将她抱在怀中,看着她浑身的伤口,疼惜的说道,“我带你回去。”
万俟渊盯着脸色惨白的蓝轻儿看了一会儿,又把目光移到万俟溪身上,眼神是从未有过的真挚,“快点带她回去,母后那边,我来应付。”
万俟溪冷冷一哼,抱着蓝轻儿快步流星地离开阴暗的刑房。
他向来对慕容莲母子恨之入骨,今日慕容莲竟然还对蓝轻儿下这等毒手,他一定不会让她好过!可这一回,万俟渊的态度为何与以往不同?
他看一眼怀里昏昏欲睡的人,仿佛明白了什么,脚步更加匆忙……
猎猎的风呼啸而过,碧落宫大院里的梅树沙沙作响,一树洁白的梅花在寒冷中悄然绽放,流动的空气中夹杂着清冽的香气。
蓝轻儿动了动手指头,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紧闭的眼帘努力睁了几次,终于能够缓缓的张开。
她环视四周,发现是熟悉的环境时,嘴角不由自主地溢出笑容。突然,她感受到自己的手臂上压着什么东西,手抽不出来。低首一看,万俟溪竟然趴在床沿熟睡过去。他的头刚好抵在她的手臂上,看样子是彻夜无眠地守着她。刹那间,一股浓浓的暖意在心间肆意流淌。她仔细端详着他安详的睡颜,脸上笑意渐深。
万俟溪好似发现蓝轻儿有了动静,猛地睁开眼睛,关切的眼神对上她清澈如水的眼眸,心跳漏了一拍,居然只是傻笑一声,轻声问道:“你饿了么?”
蓝轻儿轻笑着点点头,伸出手抚摸他憔悴的面容:“对不起。”
“傻瓜。”他握住她的葇胰,担忧爬上眼角眉梢,“伤口还疼么?”
她又一次颔首,而嘴角的笑意犹如一朵不凋的花朵,灿烂而美好。
“溪。”她轻唤了一声,嘱咐道,“一定要小心慕容莲,她对你恨得咬牙切齿。这次你擅闯牢狱救我,她必定不会善摆甘休。”
万俟溪深邃的眸光盘绕在她苍白的脸上,心里是说不出来的难受。他将她揽入怀中,轻叹一口气,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安抚自己满是恨意的心:“我已不是多年前任她摆布的少年,你放心,我不会再让她伤害你。”
蓝轻儿抬首看着他较真的表情,心头一阵暖意。她眨眨眼,脸上颇有疑惑:“万俟渊怎么会出现在刑房里呢?他……”
“是他找到你的。”说到万俟渊,他就没来由一阵心慌,迫不及待的打断她的话,“他这次的态度倒是让我很意外,看起来他是真心想帮我们。轻儿,你们是不是以前就认识了?”
蓝轻儿思考了一小会儿,才缓缓地说:“还记得我们刚到苍雪山的那一晚么?我出去外面散心,恰巧碰到他受了重伤躺在雪地里,出手救了他。但那时我并不认识他,是到了宫里才得知他的身份。”
万俟溪低首看着怀里的女子,没有责怪她,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但蓝轻儿还是在他的眸光涌动中,看出他心里的慌乱。她轻笑着依偎在他的怀中,强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顺口问道:“我在禁宫里看到一本书,上面说,神女一旦破了处子之身,便是凶险之人,不可留之。”
他一听这话,身子明显僵了一下,眉头紧蹙。许久之后,他更加用力地环住蓝轻儿的腰肢,低沉的话语给了她莫名的心安。
“你是我的妻,我唯一爱着的女人,不是神女。”
这仿佛是一句带有魔力的话,拖着五彩光环,一路腾飞,驻扎在她的心里。刹那间,她干涩的眼睛涌上泪花……
蓝轻儿身上都是皮外伤,并没有大碍,但万俟溪还是每天坚持为她上药,亲手为她端茶倒水,怕别人照顾不好她,留下伤疤。她看着每天在她房间里忙得焦头烂额的男子,嘴角时常挂着浅浅的笑容。
多年以后,她恍然想起这段时光,忍不住怀疑这只是自己的一个梦,美好而难忘的梦。
或许就如万俟溪所说,慕容莲顾忌他的实力,不敢轻举妄动,又或许是万俟渊真心帮他们,说服了慕容莲。总之,接下来的十多天,慕容莲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大做文章。她的生活,平静得如同一湾不会流动的死水,连些许小涟漪都不存在。
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么?
蓝轻儿摇摇脑袋,甩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抬步走到窗前,打开窗户一看,夜色刚好。
她被困在屋里十多天了,身上的伤口基本上结疤,已无大碍。而明天,就是万俟溪迎娶黎若雅的日子,虽然他信誓旦旦的许下诺言,说此生只有她一个女人,但她还是不能完全放心,总有莫名的心慌在搅动,弄得她无法入眠。
今晚不单万俟溪没有来见她,就连一直躲在暗处保护她的莫闻也不知踪迹。难道万俟溪真的有什么计划?
她忧心忡忡地望着夜空中的半轮月牙,柳眉皱成一个打不开的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