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轻儿抬首,黑亮的眸子正好对上窗外爬进来的一抹阳光,心里又是一阵暖意。她起身,在梳妆镜前简单的将柔顺的黑发盘起,插上莲花簪子,一边向门口走去,一边对愣在身后的问月说:“等会二皇子来了,便告诉他我出去散散心,让他先用早膳。”
踏出房门那一刻,她又一次抬首,看着蓝天里的冬阳,微微一笑。原来躲在黑暗的角落越久,就越是期待能有一抹阳光,能在无意间,照进这个角落,届时,便可抖落一身霉味,从容不迫地走出困住自己的阴暗地狱。
她刚走到碧落宫宫门口,就见迎面走来一道紫色身影。他一见到她,停下脚步,戏谑地说道:“你这是特意出门迎接我么?”
蓝轻儿不屑地冷哼,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绕过他欲要向前,谁料,万俟渊一个侧身,已经挡在她的前头。
“还在生气?”他笑脸相迎,却迎来蓝轻儿一个无声的白眼。他无奈地摊手,笑道,“不过开个玩笑,至于到现在还生气么?”
“玩笑?”蓝轻儿一想到那天的情景,气就不打一处来,“拿我的清白当玩笑,大皇子这玩笑开得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他耸耸肩,嘴角微微翘起,露出邪魅的笑容:“本皇子这是在帮你。你看啊,一个男人如果足够深爱自己的女人,那么遇到这种事,他也不会对她弃之不顾。看你春光满面的模样,想必我的皇弟并没有让你失望。”
她剜了他一眼,对他的强词夺理不予理会,与他擦肩而过。
万俟渊背对着她,一向狂傲的神情有了片刻的恍惚,但很快,他就恢复过来,看着她素白的身影,大声说道:“我刚从父皇那儿回来,他召见了万俟溪,父皇说,只要他娶了黎若雅,便封他为当朝太子。你觉得他会选储君之位还是选你?”
她一听这话,脚步骤然停了下来,纤纤细手摸了摸头上的莲花簪子,轻笑着回答他:“溪会怎么选我不得而知,若是你,我看你必定抛弃夏嫣,将储君之位揽入怀中吧!”
“原来你这么了解我呀!”他狂笑一声,又说出戏谑之言,“看来你对我还是格外上心的嘛!等哪一天万俟溪不要你了,欢迎来投靠我!”
“哼。”她对他的言行嗤之以鼻,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万俟渊如潭水般幽深的眼里逐渐透出迷离的目光……
蓝轻儿不声不响地避开巡逻的侍卫,又一次来到禁地门前。上回刚要进门就被万俟渊拦下,这次她一定要一探究竟,她倒要看看,万俟峰在这里面藏了什么秘密,她总觉得这个秘密和万俟溪有关。现在,关于他的一切,她都想要了解,无论好坏,她都愿意与他一起承担。
她轻轻一跃,翻过宫墙,稳当地落入禁宫之内。
这里面与其他宫殿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只是少了宫女侍卫的足迹,显得过分安静。她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在长廊里,灵动的眸子四处寻找,还是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
这么无趣的地方,万俟峰居然当成禁地封禁起来。她无奈地叹息,刚想离开之时,余光就瞥见长廊尽头一间黑漆漆的房间。那间房间半掩着门,一阵寒风呼啸而过,门随着晃动了几下,发出深沉的“吱呀”声。那个房间仿佛有一股魔力在吸引着她一般,她不由自主地迈动步伐,朝着长廊尽头走去。
棕褐色的房门残破不堪,门面上还留有没有掉尽的朱漆,橙黄色的阳光洒在上面,点点斑迹宛如黑红的残血。她透过手指大的门缝看进去,屋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她看一眼手中的如风,深吸一口气,才伸出手将门推开。
明亮的光线在门敞开那一刻,迅速地爬满房屋的每一个角落。她踏着阳光,迎着飞舞的灰尘,捂着口鼻走进屋里。
屋子的正对门摆着一张扔满了纸张的书桌,书桌不远处是一个破旧的红木梳妆台,再往里面看,如雨丝般晶莹的珠帘后面,放着一张带有粉色帷幔的大床。她将不大的屋子上下看了一遍,目光终于被不起眼的书桌吸引过去。
凌乱的桌子上布满灰尘,墨青色的石砚压住泛黄的纸张,三支没有洗干净的笔被扔在纸上,笔架旁边放着一副卷起的画。她抿抿唇,拿起画卷,手一提,三尺来长的画卷在她面前全部展开。
画里,一个明眸皓齿的年轻女子正对着她露出婉约的笑容,她眨眨眼,惊讶地端详画中的女子。女子一身飘逸的绿萝裙,绾着华贵的少妇发髻,乌黑的头发上竟然戴着万俟溪给她的莲花簪子,精致的五官在柔和的线条勾画中,颇有韵味,眉宇间的清秀之气,跳动着俏皮的气息,越看越像是误落凡尘的仙女。
她轻轻地将画放下,喃喃自语:“如此女子,真是我见犹怜,可怜独老深宫。难怪溪提到你会这么难受。”
她摇摇头叹息,若是没猜错,这画中女子便是万俟溪的母后段芸瑶。
这时,一阵风从门口吹来,掀起了桌上的纸,也是这个空档,她看到藏在纸下的一本书。
她拿起书,随手一翻,刹那间,她眼眸猛地睁大,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是一本古书,里面详细记载了许多燚夏国失传的蛊术,但这些都不是重点。她用力握着书,忍不住将刺激她眼球的话语读了出来:“驯服螭吻者,当是女子,是为神女。神女以美玉圈养之,神力藏于其中,得神女相助者,定能揽江山。此女处子之身不可破之,方可保住神效。不慎破之,是为凶险之兆,当弃之杀之,不可留于身畔。”
读完这段话,蓝轻儿的脸上只剩下震惊,手微微颤抖着拿着书,目光呆滞。这些事,万俟溪到底知不知道?如今,她处女之身已破,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反倒成了凶兆。为了他的勃勃野心,他会不会对她痛下杀手?
她醉心于自己的思考之中,竟没有察觉到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待到她反应过来之时,慕容莲早就踏门而入,带着一小队侍卫站在她的面前。
“不知蓝姑娘在此作甚?”她凤眼一抬,算计的眸光一闪而过,“你难道不知道这是皇宫的禁地,进入这里,就是抗旨不尊,是杀头的大罪。何况你手上还拿着记录巫蛊之术的禁书。”
蓝轻儿轻笑一声,把书放回原处,抬首说道:“皇后娘娘算得如此精准,恐怕轻儿偷学巫蛊之术,祸乱后宫之罪是躲不过了。”
惊讶的神色在慕容莲的脸上闪过,她狂傲地笑了出来。蓝轻儿果真是一个聪慧的人。若是换成寻常女子,遇到这样的事,只怕已经哭天喊地了,而蓝轻儿却是从容不迫地看清她的意图,还能云淡风轻的一语道破,一点也不害怕。
“你们听到了没有,神女蓝轻儿已经认罪,还不速速将她拿下,打入天牢!”她手一挥,两名侍卫就上前,抓住她的胳膊。
她不屑地冷哼,甩开他们的束缚,看着慕容莲,冷然一笑道:“我自己能走,带路吧!”
慕容莲看着她走远的身影,翘起的唇畔始终挂着得意的笑容……
万俟溪抓起一把草药,拿到鼻子下闻了闻,愁眉不展:“这些药的药效恐怕维持不了多久,怕是再过些时日,我连她的身边都靠近不了。”
“这都是你自找的!”蓝书杭从医书中抬起头,白了他一眼,“明知不能为而为之,你以为你的身体真是铁铸的不成?”
“行了,跟你这个六根清净的人谈这个,只是自讨无趣。”他走到蓝书杭的书桌前,“万俟峰说只要我娶了黎若雅,他立马立我为太子。”
蓝书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你的决定呢?”
“我直接拒绝了,那个男人好像被我气出病来,刚召了太医过去。”他无比认真地看着蓝书杭,唇畔流露一丝浅浅的笑意,“你说你有办法解决这件事的,我可是万分相信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我和轻儿的未来,就压在你身上了!”
“那垶烨皇朝的未来呢?”蓝书杭挑起眉头,语气里暗藏着责问。
“等你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会明白,所有的一切与她比起来,不过都是过眼云烟,只有她,是你想留住的永恒。”他负手而立,深邃的眸光穿过敞开的窗户,看着远方。
蓝书杭放下手中的书卷,站了起来,轻叹一声:“我只希望你不要忘了我们出发的目的,你的事情,我都会竭尽全力帮你。”
万俟溪颔首,荡漾在脸上的笑意隐着信任和感激。
皇宫里的大牢比逐鹿城的还要阴冷潮湿,一丝微弱的亮光从头顶上的小窗口爬进来,倾斜地架在房间中央,枯草杂乱地铺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一阵一阵的霉味。蓝轻儿捡起较为干燥的枯草,在墙角垫好,坐了上去。
慕容莲好不容易找个罪名给她安上,定然不会那么轻易放她出去。万俟溪会救她吗?还是他也想借此机会,丢弃她这颗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棋子?
她又想起那本书里面记载的内容,心里仿佛堵上一块大石头,甚是沉重。她靠着墙,闭上眼,进入异世以来的一切,如走马观花一般,在她脑海中飞快的浮现。
这一切,似乎不是巧合,而是随着命运的齿轮,一步一步的转动。难道那个雇佣她的老妇,是从一开始就算计好的?究竟是她改变了这个时空的轨道,还是这本就是属于她的生命轨迹,避不了,躲不开。
万俟溪,我已无退路,只能与你并肩作战。她在心中暗暗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