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以为这一剑会毫无疑问地刺在段思吟的胸口,岂料,剑尖离她的胸口只有毫厘之时,一颗隔空而来的石子“哐当”一声,正好弹中剑身,如风仿佛是一个负气的孩子,剑尾偏向一边,不再动弹。
“谁碰吟儿,今日本皇子便让他踏不出碧落宫。”万俟溪从黑暗中缓步走出,来到蓝轻儿身边,负手而立,傲慢的眼神瞄过黎楚阳,嘴角流露出嘲讽的笑容。
蓝轻儿拗不过如风,只得收了力道,把剑放回剑鞘之中。她总算是弄清楚如风的异常了。如风重合之后,便有两股力量,杀伤力更强,可也听命于两个主人,每当她和万俟溪的意愿有所冲突之时,它更偏向于按兵不动。她冷笑一声,看一眼手中的剑,心里暗忖:连一把剑都懂得中庸之道!
“四王爷,不知深夜造访碧落宫,有何贵干?”他一字一句吐纳而出的言语夹杂与生俱来的冰冷气息,似乎将四周的空气都冻住了,蓝轻儿突地感到一阵窒息的眩晕。“若是没什么大事,请回吧!恕不远送。”
他看都没有看黎楚阳一眼,手袖一挥,径直走向段思吟,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段思吟埋首在他的怀中,嚎啕大哭。
蓝轻儿看着她哭得像个被丢弃的小孩子,心头一阵不忍,情不自禁流露出关心的目光,可触碰到万俟溪冷淡的眼神时,她便急切地避开,心里涌上莫名其妙的难受。
黎楚阳神色暗淡,悻然地转身离开,但他留给她的那道颇有深意的眸光,却令她陷入更深的困惑之中,心口闷闷的,犹如溺在水中里,呼吸不畅。
她目送他落寞的身影消失在碧落宫的大门口,在心里暗暗说道:这样就够了。黎楚阳,你恐怕是这个世界唯一真心待我之人,你可知我不愿你再卷入纷争,从此,我们不要再有交集。
雨越下越小,雨滴变得稀疏。她收了手中的伞,缓步走回寝室。
她还未进屋,就已经感受到屋里一股令人窒息的寒流在翻涌。该来的还是逃不掉!她带着淡淡的笑容,从容不迫地踏进屋里。
“怎么,舍得回来?”万俟溪背对着她,站在书桌旁,桌上的蜡烛摇曳,发出一层橙黄色的光,给他白色的身影染上黄晕。
蓝轻儿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的剑,坐到床上,看着他的背影,语气没有一丝波动:“那你舍得柳芽和段思吟么?”
“吟儿是我表妹,芽儿救过我的命。你若是真的伤害了她们,我定然不会让你好过!”他猛地转过身,眉峰涌动杀意。
一听到他冷厉的话语,蓝轻儿的泪水就不受控制地往下流,猛地站立起来,朝他大吼:“那你想过我没有?杀不了段思吟,我就永远也回不去了。又是谁,一边信誓旦旦地说爱我,又一边拥别的女人入怀?万俟溪,你就是一个混蛋!”
万俟溪一愣,痴痴地看着她。片刻后,他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蓝轻儿错愕地抬头,看着他轮廓柔和的下颚,泪水流得更加汹涌。她挣扎着,却又无法抵抗他身上淡淡的体香,终是挣不开他有力的臂膀,索性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抹在他身上,暗暗出了一口气。
他哭笑不得地抱着她,轻柔的话语如同一阵微风,在她耳畔轻拂而过:“你哪也不用回去,你的雇主若是想寻你麻烦,我皆会为你挡下,你无须担忧。我那天与你说过的每一个字,都是出自肺腑,只要你不伤害她们,我们就能好好地在一起。”
“你胡说!”她脱口而出,“我明明见到你们抱在一起,还……”
万俟溪目光暗淡,表情凝重,仿佛在一瞬间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他叹一口气,说:“若是我告诉你,我得了一种怪病,只有芽儿的蛊术压制得住这种病,你信么?”
蓝轻儿睁大双眸,蝶翼般的睫毛微微颤动,猛地抬起头,喃喃道:“难道……”她总算想起他这段时间来身体的怪异情况,柳眉浮现担忧,“究竟是什么病?没得医治么?”
“一种说不上名字的怪病。”他淡然一笑,毫不在乎,“连蓝书杭都束手无策,恐怕真的难以治愈。”
“那你每次医治,都要……都要和柳芽做那种事么?”她涨红了脸,埋首在他胸膛。
他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笑着揽紧她的腰肢:“傻瓜,我们什么事也没做,要不下次你来监督?”
她羞涩的笑着,白了他一眼,打趣道:“我才不要。你以后可要对我负责,若是再敢对别的女人图谋不轨,我便杀了段思吟一走了之,绝对让你找不到我。”
“行。”他大笑一声,心里紧绷的弦总算放松下来。
他终究是留住了她的心。
他坏笑着附在她的耳畔说:“轻儿,夜色已晚,为夫是不是该对你负责了?”
蓝轻儿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如同一朵娇羞的花,面红耳赤地低下头。
他一把将她抱起,轻轻地放在了床上……
尧漠,对不起。我真的心动了。我知道这份爱必定会背负着我对你的愧疚,可每次面对他刚毅俊朗的脸庞,每次对上他深邃的眼眸,我的心便如同一汪清水,纯净无暇。这慢慢变成一种我控制不住的依恋、我想抓住的幸福,宛如毒瘾,我已然戒不掉。
对不起,原谅我的自私。
屋外,寒风呼啸,树叶沙沙作响,雨声越来越小……
慕容莲缓缓的侧身,凤眼微抬,看着躺在身旁熟睡的人,轻唤了一声:“皇上。”
见万俟峰睡得深沉,她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轻手轻脚地起身,穿上宫衣,推门而出。
逸栾宫的偏殿内,一道墨黑色的身影似乎已经等待许久,听到声响,立马回过头,恭敬地俯身:“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天域道长,本宫说了多少遍了,没人的时候,你大可不必行礼。”慕容莲扶起天域老道,开门见山地问,“你说神女是从未来而来?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天域老道抚摸着银白色的胡须,眯起眼睛,“她身上带着与我们这个时空不符的气息。”
“对付她,有何办法?”慕容莲挑起峨眉,心里暗忖:这可不能让渊儿知道。
“二皇子本会死在苍雪山,而她救了二皇子,还征服了螭吻,命运的转变已成了不可预知的卦象。微臣纵有窥探未来的本事,也无法操纵这个突如其来的不定数。微臣细想,是有人故意将她放进来,有意帮助二皇子渡难。”天域老道不紧不慢地说着,幽深的眼眸露出两道凌厉的光,似乎要将这厚厚的宫墙刺透。
慕容莲若有所思,眯起凤眼,喃喃道:“这人会是谁呢?”
天域老道似笑非笑,修长的手指划过桃木剑,一字一顿地说:“段、思、吟。”
慕容莲惊讶地张开口,许久才反应过来,傲慢地笑出声:“真是越来越好玩了,万俟溪身边的人,果真不容小觑。道长,我们须得从长计议。”
天域老道重重颔首,收起桃木剑,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去……
翌日清晨,阴云密布的天空已经放晴,刚刚升起的太阳投射出一抹柔和的橙黄色光线,屋内的寒冷已被驱逐。
“醒了。”万俟溪侧躺着,一只手撑着头部,一只手放在蓝轻儿的小腹上,一见到她张开惺忪睡眼,便露出一脸微醺的笑容。
蓝轻儿瞄一眼他不安分的手,抬手还未拍打下去,就被他看清意图。他先她一步握住她的葇胰,嘴角抹上一个好看的弧度,深情款款地吻了她的手背。
她眨眨流光四射的眼睛,惬意轻松的笑容情不自禁地浮现在脸上,向来被冰霜覆盖的心,有了从未有过的暖意。
万俟溪握着她的手坐起来,从怀里取出那支莲花簪子,放在她手掌心里。
“你……这簪子……”她诧异地睁大眼睛,做工精细的簪子握在手里,有一层细腻的光滑触感,“它这么重要,还是不要……”
“这是我母后留给你的,你必须收下。我相信你。”他手指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宠溺一笑。
她又认真地看一眼手中的簪子,心里万分踏实。这根莲花簪子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如今,他把它交付到她的手中,是对她的绝对信任。她抬眸对上他深邃的眼睛,撅起嘴说道:“我饿了。”
“我早就饿了。”他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似笑非笑地盯着她,趁着她还没反应过来看,附身在她脸颊蜻蜓点水般地留下一个吻。他看着错愕的她,轻笑着说,“等着,早膳马上便来。”
她笑着目送他颀长的白色身影离开,冰冷的手抚摸着还留有他余温的被子,以往冷若冰霜的脸上荡漾着浅浅的笑容。
端着水进屋的问月见到一脸幸福的蓝轻儿,抿唇一笑。她伺候蓝轻儿这么久,还没有发现她像现在这般暖人心脾呢!
“问月,皇上什么时候要册封黎若雅?”蓝轻儿见到问月,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
“下月初八,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蓝轻儿点点头,接过问月递来的毛巾,若有所思。
问月见蓝轻儿神色凝重,以为她在担心这件事,便开口安慰:“二皇妃你且放心,只要二皇子自己不愿娶若雅郡主,这天底下便没人能强迫他。”
她知道问月说得也在理上,可直觉告诉她事情没那么简单,毕竟这关乎两个国家的颜面,万俟峰不可能那么容易错放机会。万俟溪说万俟峰昏庸无能,但蓝轻儿总觉得他看起来迷离的目光背后,必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睿智。
千古帝王心难测。她想,万俟峰也不会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