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还是清空万里的蓝天,真是说变就变。顷刻间,天边铺满乌云,一声闷雷跟随在一道亮白的闪电身后,轰隆隆地炸开,惊起了睡梦中的人。
“疼……”蓝轻儿轻轻翻身,身上就传来一阵撕扯般的疼痛,她忍不住低声呻&吟。
浅浅的声音落在万俟溪耳畔,他不觉皱起眉头,伸出手轻轻将她揽在怀中。他一直躺在她的身旁,但从未合眼,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昏睡的容颜。
她紧闭着眼睛,面容娴静。她的睫毛很长,微微翘起,像是蝴蝶的双翼,美丽而迷幻,身上散发淡淡的清香,萦绕鼻尖,撩人而迷醉。他看着沉静的她,竟使不得移开眼睛,仿佛欣赏绝世美画,少看一眼都会是终生的遗憾。她在睡梦中偶尔会蹙起眉头,表情十分痛苦,似乎是在梦里挣扎。每当此刻,他就忘情地抱住她,颤抖的唇深情款款地覆盖上她的额头。
蓝轻儿睁开眼睛看到他忧心忡忡的容颜,已顾不上身上的痛,如同受了惊吓的小鸟,狠狠地将他推开,卷着被子蜷缩在床角。
“轻儿。”万俟坐了起来,愧疚的神色在瞬间布满眼角眉梢,“对不起,我不该……”
“我不想见到你!”蓝轻儿瞥一眼白色床单上的那抹殷红,讽刺一笑,吐纳而出的话语冷若冰霜。
“我不该不信任你。对不起,轻儿。”他靠近她,抬起手想要拭去她不受控制流下来的泪水,而她惊恐地别过脸,他的手僵在半空,收也不是,伸过去也不是。良久之后,他终是紧抓一把空气,缓缓地放了下来。
她盯着他,嘴角慢慢漾开凄冷的笑容,沉默不语。
这是一种无声的凌迟吧!万俟溪避开她带着恨意的目光,揉揉发疼的太阳穴,也是手足无措。
“二皇子。”这时,莫闻的一声叫唤打破了这可怕的静谧,“皇上派来的人已等待许久,说是有要事与二皇子商量,请二皇子务必过去一趟。”
“知道了。”他应了一声,抬首对她说,“你好好休息,我很快回来。”
他知道蓝轻儿不会搭理自己,也就不再多做耽搁,起身快速穿好衣裳,又叫了一声:“问月。”
问月一直在门口待着不敢走远,一听万俟溪的传唤,立马推开门,走了进来。
“伺候好二皇妃,若是再有差池,拿上你的命来抵罪!”他威严的口吻一下子就把问月吓到了,她把头埋得很低,颤抖着声音应答他。
见他颀长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问月才敢挪动脚步,来到蓝轻儿的面前。她一眼看到蓝轻儿狼狈的模样,惊问道:“二皇妃你怎么了?二皇子……对你做了什么?”
蓝轻儿胡乱地擦拭脸上的泪水,抬起头,冷淡地对她说:“备水,我想沐浴。”
她躺在飘满花瓣的热水中,目光呆滞,氤氲的水汽环绕着她雪白的肌肤,在乌云密布的冬季里,代替阳光给了她唯一的温暖。
她空荡荡的脑子里只剩下在他身下承欢的画面,心中不免涌起一股强烈的羞辱感。
仁慈的代价,就是丢了自己的清白么?他原本以为万俟溪与别的男子不同,他至少不会强迫她。哪知他发起狂来,自己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她恨,恨他的不信任,恨他的不守诺言,更恨自己的心慈手软!
她突然掩面而泣,悲痛地在心里囔囔道:对不起,尧漠。我对不起你……
临近天黑时,铺卷在天边的乌云终于化为冰凉的雨滴,随着呼啸的狂风,如同乱了节奏的音符,毫无章法地掉落下来。一道道闪电霹雳而下,欲要将天空劈成两半,雷声滚滚而来,一阵阵,搅乱人心。
蓝书杭握着没有打开的折扇,若有所思地看着独自喝闷酒的人,摇头轻叹。
“何苦呢?”他终于看不过去,用折扇按住万俟溪倒满酒的酒杯,“你明知道是陷阱,还要一头栽下去。蓝轻儿什么都不知道,你这回倒是成功地让她恨上你了!”
“我爱着她就足够了。”他放开被蓝书杭按住的酒杯,索性拿起一旁的酒坛子,又喝了一大口,“她恨我也好,讨厌我也罢,只要她好好活着,不离开我身边,就足够了。”
蓝书杭一手用执扇敲打桌子,一手托着下巴,一脸深思:“你说这万俟渊算是和你正式宣战了么?这一步棋下得可真够绝。他是打定算盘,肯定你会破了神女的处子之身,如此一来神女之血便没了神效,你千辛万苦弄来的这张王牌,也没了用武之地。”
“哼!”万俟溪冷哼一声,仰头把酒倒进嘴里,淡然地说,“恐怕不会这么简单,我总觉得他以前就认识轻儿。”
蓝书杭被挑起兴趣,笑着凑近他:“蓝轻儿可是来历不明,难不成真是万俟渊放在你身边的奸细,你可要当心点。”
万俟溪摇摇头,压根没把蓝书杭的话放在心上,反问道:“万俟峰刚刚找我催办婚事,你有什么办法?”
“娶了啊!”蓝书杭回答得理所当然,“黎若雅的父亲是轩瑞国的瑞亲王,与前皇帝是同父同母的兄弟,手中也握有一定的兵权,娶了她对你来说是件好事。”
万俟溪给他一记白眼,冷声道:“我还用不到轩瑞国的兵力,我是绝对不会娶她的。”
他耸耸肩,折扇抵着额头,不紧不慢地说:“那就只有两个办法咯。第一,让黎若雅知难而退,让她自己退婚或者逃婚;第二,直接亮牌,把计划提前。”
万俟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两个可能性他不是没有考虑过,他的计划虽说万事俱备了,但那股东风迟迟不来,贸然行动只会功亏一篑。对比之下,好像第一个可能性更有可行性。
“是时候会会黎楚阳了。”他没头没尾地冒出这句话,放下酒瓶,正欲起身时,便见莫闻匆匆忙忙地赶进来。
“二皇子,二皇妃在梅树下练剑,我们怎么也劝不住她。”
万俟溪望一眼外面淅淅沥沥的大雨,瞬时眉间染上担忧,二话不说,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莫闻欲要跟上,却被蓝书杭拦了下来。他轻笑着上下打量满身湿漉漉的莫闻,颇有深意地问:“莫闻,你可有心仪的女子?”
莫闻本来就着急,被他这么莫名其妙一问,愣了愣,不明所以地摇摇头,抬步又要出去。
“别急!”蓝书杭再度拦在他面前,笑意颇深,“你可愿意帮你家主上一个大忙?”
“若不是二皇子,莫闻在燚夏国早就丧命,何谈帮忙?莫闻为二皇子所做之事皆是在尽责。”莫闻拍拍胸膛,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蓝书杭满意地颔首,一抹自信的笑容在他唇畔漾开了……
天边又劈下一道明亮的闪电,紧随其后的是一声响亮的雷鸣。滚滚的雷声仿佛将天空炸开一个洞口,大雨倾盆而下,而铺卷在天边的乌云却不见明朗。碧落宫的一树梅花不堪暴雨的凌虐,夹带着沉重的水滴纷纷被打落在地,洁白的花瓣没入泥水之中,染上点点土黄色的泥土。
蓝轻儿神情淡漠,任由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她乌黑的发丝滴落,轻盈的步伐踩在一地掉落的梅花上,翩然而起的身姿恍如雨中起舞的仙子,婀娜而缥缈,带着不可亵玩的灵气。她素白色的衣裳被大雨打湿,紧贴着身子,柔美的曲线完美地凸显出来,一举一动都带着撩人的诱惑,但她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仍旧紧握着如风,一招一式,看似柔和又隐着狠戾。
万俟溪见到雨中的身姿时,愣神了片刻,心砰砰跳动。但很快,担忧代替一时的迷幻,爬满他的眼角眉梢。他没等莫然递过雨伞,轻跃而起,翩跹的身姿也落在梅树下。
蓝轻儿见到来人,并没有停下的意思,反倒是原本淡漠的眼里涌现出一股恨意,手中的剑转变方向,一挥而下,直指万俟溪的胸膛。
万俟溪直挺挺地站立在雨中,与她相对而望,即便是如风带着凌厉的剑气向他刺来,他也没有避开,一动不动地站着,如同一座石像。
如风靠近万俟溪时,好像遇到克星一般,剑身散发的杀气渐渐消退,竟不可思议地停在半空中,无论蓝轻儿如何用力,它都巍然不动。她一气,使出内力驱动它,岂料它一个反转,倒是将内力反弹向蓝轻儿。她被内力一震,纤瘦的身子猛地往后退了几步。
万俟溪一急,大步上前,轻轻将她揽在怀中。雨滴,顺着他的发丝,跳落在她仰起的脸上,带着冰凉的触感,惹得她的鼻尖又是一阵酸楚。
她并不领情,一手将他推开,一手再度握起如风,脸上是少见的急躁。
“够了!”万俟溪挡在她的面前,亦是不管不顾地握住如风的剑身。瞬间,鲜红的血浸染了银白的剑,但很快,浓浓的血就被豆大的雨滴冲刷干净,滴入地上,混入雨水之中,寻不见踪迹。
她冷冷一笑,就这么站着,与他对峙。
他看着雨打在她苍白的脸上,心头不觉涌起一丝心疼,冷下脸,对着如风大喝一声:“回去!”
如风颇有灵性,接受到万俟溪不容抗拒的命令时,轻轻晃动身子。他放开手,如风便从蓝轻儿手中脱落,一个回身,迅速的躲入剑鞘。
蓝轻儿眼睁睁看着如风乖乖地溜回剑鞘,气得把它扔在地上,赌气般地嚷道:“连你也欺负我!”
如风好似感受到蓝轻儿的怒气,讨好般地悬在半空,慢慢朝她靠近,如同一只腻人的猫,蹭着她冰冷的手心。
万俟溪无奈地叹一口气,趁她还没有彻底发怒,一把将她横抱起来,径直走回她的房屋。
“有什么怨气都冲着我来,如风一剑伺二主,别为难它了。”见她慢慢平静下来,他才轻声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