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一路无语。
蓝轻儿注视着他颀长的身影,骤时读懂他背影里写满的悲伤,柳眉轻皱,突然停下脚步,脱口而出:“万俟溪!”
他白色的身影猛然停下,缓缓转身,疑惑地看着她。
“我既然随你进宫了,我们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我可以配合你演好你的皇妃,而你呢?你什么都不愿告诉我,让我如何帮你?”她一口气把积压在心口的话说了出来,顿觉轻松许多。
他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眼里闪动动人的亮光,刚刚的阴霾似乎因为她的一句话烟消云散了。
“你若真心帮我,以后离万俟渊远点就是了!”
她无奈地深呼吸一口气,怒瞪着他,在心中暗骂:万俟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谁吃饱了撑着去招惹他!
他仿佛读懂了她的心里话,笑着揽过她的腰肢,说道:“进去吧,等太久了他们又有理由教训我了!等会无论他们问你什么,你直接将问题抛给我便可。”
她点点头,与他并肩走进矗立在眼前的金碧辉煌的宫殿。
一踏进宫殿里,蓝轻儿就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抑的气流弥漫在空气里,沉重得令人无法呼吸。她抬眸看向高座上正襟危坐的两人,讶异的睁大眼睛。
明黄色龙袍加身的中年男子冷着脸,写满刚毅的脸上斜卧着两道墨染般的浓眉,微微上翘的鼻子,似乎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不屑,浓墨的胡子如同一个苍劲有力的“一”字,紧抿着的嘴唇仍然掩盖不住棱角分明的唇角,两鬓的头发已是泛着微白,而光洁的脸庞上没有一点皱纹,仿佛在与时间宣战。他幽深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万俟溪,浑身上下尽是令人难以接近的高贵。
坐在男子身旁的中年妇女也是一身黄色衣裳,不过颜色稍逊,不似男子那般夺人眼球。她如黛眉目间带着浅浅笑意,注视着万俟溪的眼神里,却暗藏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微微翘起的唇畔,搭上华丽的发髻,一眼看去,尽是浑然天成的雍容华贵。
万俟溪死死地盯着眼前两人,放在蓝轻儿腰间的手不自觉加大力度,而脸上又没有任何表情。
蓝轻儿感受到他刻意压住的变化,将注视着眼前两人的目光转移到他身上,发现他竟是面无表情,也没再多说什么,就当做是看戏一般,安静地看着他们三人的对峙。
“逆子,真是朽木不可雕也!出宫历练如此之久,仍是不懂规矩,见了朕,连行礼都免了么?”万俟峰瞪着眼,“啪”的一声,手狠狠地拍向龙椅的扶手。
慕容莲一听,明眸闪过一丝狡黠,轻笑一声,转眸深情款款地注视着万俟峰,轻言:“皇上莫气,溪儿常年在外,不拘小节惯了,哪像渊儿那般听话!”
蓝轻儿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他,见他从始至终都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心中的不解不禁浓郁了几分。
慕容莲一言,听着像是在帮万俟溪说话,但只要不是智力过低就听得出她的言外之意。实际上她不就是将万俟溪狠狠地踩在地下,把万俟渊抬高了么!这个女人,绝对不简单!
万俟溪看着眼前的一幕,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拉着蓝轻儿单膝跪下,高昂着头,不卑不亢地说:“儿臣给父皇请安!”
蓝轻儿抬起头,刚好对上慕容莲得意的眸光,心下一阵不安。
“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溪儿你还不能原谅本宫么?”慕容莲真不愧是坐镇后宫的女人,一扭脸的功夫,她又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
万俟峰见她提到往事,又是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忍不住握紧她的手,仿佛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万俟溪冷哼着没有回答她的话,扶住蓝轻儿的手臂,与她一并站了起来,云淡风轻地对万俟峰说:“儿臣给父皇请过安了,皇妃你也看了,若是没有其他事情,请允许儿臣告退。”
说着,不待万俟峰应允,他就带着蓝轻儿准备转身离开。
“逆子,你给朕站住!”万俟峰已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刚刚的雍容气质也在瞬间烟消云散。
他果真停住脚步,一抹邪笑挂在他的嘴角,似乎是在享受万俟峰失态的表情。
“朕有应允她是你的皇妃了么?”万俟峰深吸一口气,一脸严肃地与他对峙。
他剑眉轻挑,揽着蓝轻儿的手更加用力,挑衅地说:“轻儿是我明媒正娶的女人,当然就是二皇妃,你若是不应允,将我贬为庶民也可啊!”
“你……”万俟峰被他的话一噎,竟是无言以对。
慕容莲看着他们父子的争锋相对,摇摇头轻叹,一副慈眉善目的面具又在刹那间挂在脸上。她白皙的手适时覆盖在万俟峰气得发抖的手背上,对他轻轻颔首,转而看向万俟溪,温和地劝说:“溪儿,你平时如何任性你父皇都忍了,这婚姻大事,岂能容你如此儿戏?再说,你是垶烨皇朝的长皇子,这可由不得你胡来。二皇妃的人选,你父皇已经帮你挑好了,此次召你入宫,就是想要为你们操办婚事。”
此言一出,万俟溪和蓝轻儿都猛的将眉头收紧,冷眼盯着高座上的两人,彼此都有默契地不发一言。
万俟峰见他的戾气收敛了不少,才缓缓说道:“轩瑞国的若雅郡主温婉贤惠,貌若天仙,是你皇妃的不二人选。朕早就派人前去提亲,前阵子得势的轩瑞国四王爷亲自将她送到皇宫里,你怎可负了人家一片心意?至于这个女人……”他瞄一眼蓝轻儿,目光终是定格在她胸口的螭吻玉上面,“看在她征服了螭吻,稳住垶烨皇朝根基的份上,朕可以不问她的来历,册封她为侧妃。”
“是谁提的亲,让谁娶,与我无关!”他冷然一笑,不可一世地丢下这句话。
蓝轻儿一直沉默地在一旁观察着他们的争锋相对,本来是抱着看戏的心情,现在牵扯到自己了,她不想发表意见也是不行的了!
“皇上,你让溪娶别的女子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让他休了我!”她高昂着头,一字一句,清晰入耳,凌厉的气息盘旋在流动的空气中,连慕容莲都露出微微的惊讶的神情。她就知道,万俟溪不可能会爱上任何人!刚刚看他的表现,还以为他破了那个蛊咒,原来连娶个女人,还是用强迫的手段。好些年不见,他还不是老样子么?一点长进也没有。
“不可能!”万俟峰还未开口,万俟溪就已抢过话,一脸不解地看着她。
“皇上,你听到了么?”她俏皮一笑,眨眨灵动的眸子,没有理睬万俟溪,对万俟峰不紧不慢地说,“与别的女人同侍一夫,我做不到!若是我将胸前这块玉佩扯下来,就可以给垶烨皇朝带来一场腥风血雨,皇上要不要试试看?”
“你……你竟敢威胁朕,放肆!”万俟峰想不到看起来娇娇弱弱的蓝轻儿也是这么厉害的角色,气得紧咬着牙。
“我就是放肆!我与溪即是夫妻,当然一样的放肆。”她注视着万俟溪,妩媚一笑,复又故作羞涩,稍稍垂首。
万俟溪显然意料不到她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心头大悦,恍惚间刚才的氤氲雾气已经消散开来,浅浅的笑意浮现在脸上。
慕容莲见到两人相依相偎的模样,一股难言的慌乱蒙上心头,正巧蓝轻儿低下头,她一眼瞥见她头上的木簪子,惊恐地睁大眼睛,喃喃道:“你……你居然将邪物取出来!”
万俟溪抬起头,眼露凶光,冷然的声音宛如冰天雪地里的气流:“这是我母后的遗物,到了你这儿怎就成了邪物?”
“你去过禁地?你……”万俟峰亦是瞪大眼睛,惊恐地盯着蓝轻儿发髻上的簪子。
她不明所以地看着刚刚还满身火焰的两人,下意识地摸摸头上的簪子,满脸疑惑。
“你们放心,我母后宅心仁厚,就是被你们害死,她也不会报复的!”万俟溪仿佛一个冷眼旁观的看客,丝毫不将他们的恐惧放在心上,反而多了落井下石的笑容。
慕容莲见万俟峰又气又怕的样子,赶紧找了一个台阶下:“你父皇累了,你们先行退下吧!”
“哼”万俟溪不屑地扫一眼龙颜尽失的万俟峰,紧握住蓝轻儿的手,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而身后,一道狠辣的目光始终定格在他们并肩而行的背影上……
“可以放手了么?”蓝轻儿冷漠的眼神瞥过万俟溪还紧紧牵着她的手,小脸染上一层自己都未察觉的怒意。
许是他感觉到累了,竟然什么也没有多说就放开她的手,叹息一声,抬步欲走。
见他如此态度,蓝轻儿莫名的怒意更深,抬手将头上的簪子取了下来,快步走到他的面前,把古雅的木簪子往他怀里一扔,生气道:“这不是我的东西!”
他接过木簪子时眼里闪过一丝悲痛,但很快,他又用一贯的淡然掩盖,霸道地说:“我送你的,怎么就不是你的东西?”
“送我的?”她冷笑一声,仰起头与他对视,“我可消受不起!你到底想借这根簪子作什么乱?”
从见过这根簪子的几人的表现,她就能断定它背后一定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万俟溪大摇大摆地将它示于人前,肯定有他的打算,他的每一步路都有详细的计划,而她,不过是他计划里的一颗棋子,他从未真正考虑过她的感受,甚至一直在利用她。
他诧异地张张嘴,想要解释什么,最终话还是卡在喉咙口,宝贝似的将木簪放进衣兜,默不作声地与她擦身而过……
她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紧蹙的眉头仿佛一片凹凸不平的山川,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跟上他的步伐。
藏在暗处的身影似乎憋了许久,微微动了动身子,紧握拳头,泛白的关节发出一阵阵“咯噔”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