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外,一个阴阳怪气的男子拱着手,恭顺地低着头站在一边。蓝轻儿的目光扫过他,一见他一身华丽的长袍,心中已明白了大概。
这个人该是皇宫里的人。
万俟溪移到他身上的目光里多了一层恨意,放在蓝轻儿腰肢上的手不知不觉地加大力度,说出的话语不禁带着冷嘲热讽:“怎么,皇后还怕本皇子迷路不成?”
“回二皇子,皇后娘娘忧心您日夜兼程,身心劳累,特意让奴才在此接待,请您先在朝凤客栈住下,明日再进宫。”
他冷哼一声,脸上已经结上一层冰霜。
什么接待,不就是要给他下马威么?她难道还以为他依旧是多年前任她欺凌的小孩子?
“这可要问问本皇子的爱妃了?”他收回目光,转而深情地注视着蓝轻儿,故意将包袱丢给她,“轻儿,你意下如何?”
她明知他又是在人前演戏,偏偏一颗心在他的注视下总是那么的情不自禁。于是,她灵动的眸子看着下面的人,佯装乖巧地点点头,笑意盈盈地回答:“我都听你的!”
一丝诧异在他脸上一闪而过,接着他会意地点点头:“带路!”
下面的人仿佛松了一口气,感激地对蓝轻儿笑了笑,立马小跑到前头带路。
已是午夜时分,街道上漆黑一片,而帝都最大的客栈——朝凤客栈依旧灯火通明。一行人风尘仆仆,见到这个大得几乎占了半条街的客栈,都露出诧异的表情。只有万俟溪不屑地扫一眼客栈的牌匾,拽着蓝轻儿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住进早就安排好的房间,蓝轻儿非但没有洗去一身尘土的轻松,反倒多了几许不自在。
她瞟一眼仍然坐在桌旁喝闷酒的万俟溪,几番欲语还休。终于,她走到他身旁,冷冷说道:“我要休息了!”
“那就去啊!”他回答得漫不经心,丝毫没有发现她的脸上已结了一层冰霜。
“那你回你房间去!”她气呼呼地嚷着。
他总算明白她的意思,笑着抬头看她,戏谑地说:“这就是我的房间。”
“你……”
“这儿不比逐鹿城,皇宫里的人还盯着我们呢。分开而居岂不让人怀疑?别忘了你刚才的表现哦!再说了,我们又不是第一次。”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气得涨红的脸颊,爽朗的笑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
“无赖!”她骂了一句,不再搭理他,带着如风睡了下去。
他很是享受地欣赏着她短短时间内不同的表情,心花怒放。只要不是伤心难过,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将成为他回忆里最珍贵的收藏。
“呼——”他宽大的袖子一晃,摇曳的烛光黯淡了下去……
浑厚的宫墙宛如坚固的金丝网,牢固地围困住金碧辉煌的宫殿,檐牙高啄的建筑显然都经过精心的琢磨,错落有致地排列在不见尽头的长廊两边,房屋前面的空地上,栽种着各种稀有的名贵花草,伴着淡淡的弥漫在空气中的香气,真是让人赏心悦目,只可惜此时是冬季,错过了大多数花儿的花期,不然定能一饱眼福。
这样一幅富丽堂皇的画面,在万俟溪眼中,却全是不堪。他从踏进皇宫大门的那一刻起,就冷着脸一言不发。
蓝轻儿与他并肩而行,自然感受到他满身散发出来的不同以往的气息,好似是淡淡的忧愁,又或是深沉的悲伤,她也说不上来,能做的就是安安静静地陪在他的身旁。
突然,他似乎看到什么,停下脚步,注视着远方的目光仿佛没了焦距,对身后的人冷淡地下令:“莫然,莫闻,你们陪二皇妃在此歇息片刻,不得乱闯!”
她听着一片应答声,还未问他为什么,他人已消失在长廊的尽头处。一股莫名的慌乱在她心头乱撞,他这又是在演什么戏?
思及此,她眼底闪过一丝亮光,莞尔一笑,转身扫一眼莫然和莫闻,说道:“我也想去逛逛,你们不必跟来。”
他们一脸为难,欲要阻止之时,蓝轻儿又适时压住他们呼之欲出的话语:“只要你们不说,我也不说,他就不知道了!你们放心,我自有把握,不会惹事,会在他之前赶回来!你们若是不肯,就休怪我翻脸了!”
她的脾气他们也是见识过的,当然知道她也是一个不好惹的主儿,只得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蓝轻儿可没有功夫等他们思考,趁着这个空档,一跃而起,亦是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
他们摇摇头,无奈地叹一口气,摊上这么一个皇妃,他们还能怎样?
对她来说,摸清一个地方的路线是首要的事情,无论到了哪里都一样,何况是在这个大得如同迷宫一般的皇宫里呢?
她轻盈的身姿在各大宫殿的屋檐上来去自如,总能灵巧地避开巡逻的士兵,像是一只不受约束的燕子,盘旋在高空中与地面上的猎人玩捉迷藏。
突然,眼尖的她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僻静的行宫,前面还用显眼的鲜红色写着两个大字“禁地”。顿时,好奇像是一只蠢蠢欲动的猫,挠得她的心痒痒的。
她轻而易举地避开络绎不绝的巡逻士兵,几次闪身,已到了行宫门口。
破旧的木门已褪去原本亮泽的颜色,远远看上去就是两块紧闭在一起的木材,门口的台阶上铺满一片暗绿的青苔,平时应该少有人至。她缓步走上台阶,正欲推开紧闭的大门时,手就被人握住了!
她诧异地抬头,对上一双闪烁着精光的眼眸,顿时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在心头滚动。
“你是谁?”她已经极度小心了,没想到还有人能发现她,甚至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后。
“这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哦!”眼前的男子一身紫衣,华发高束,浓密的剑眉,黑亮的眸子仿佛会发光一般,闪着让人心神荡漾的水波,高挺的鼻梁透着一股似有若无的高贵,棱角分明的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一句警告的话语被他用满是磁性的声音说出来,倒像是玩笑一般。
她甩开他的手,无视他的存在,转身欲走。岂料男子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颀长的身子一闪,人已挡在她的面前。
她不屑地瞟一眼他脸上放荡不羁的笑容,轻跃而起。她知道在皇宫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遇到这种情况离开就是了。谁知那个男子如此阴魂不散,无论她逃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她一怒,停下脚步,瞠目怒瞪:“你想跟到何时?”
他挑眉,一只手放在胸前,一只手托着下巴,故作思考:“看我心情咯!”
她冷哼一声,一言不发地转身,不愿再与他耗下去。
男子见她又要逃开,又是“咻”的一声晃到她面前,盯着她胸口处的玉,如同一个小混混,无赖地说:“只要你把螭吻玉借我玩玩,我就不再跟着你!”
蓝轻儿警惕地看着他,手下意识地握紧玉佩,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是螭吻玉?”
“猜的。”男子摊摊手,又是邪魅一笑,笑容里满是纯净的无害。
她冷笑着正欲还嘴,一个令她安心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
“你们这是在作甚?”万俟溪一身白衣,从远处翩翩走来,但从容的步履仍旧掩盖不住他满腔的恨意。
“皇弟,你来得真不是时候,我和轻儿谈得正欢呢!”男子看到万俟溪时脸上露出微微的惊讶,但很快,又被他用戏谑的笑容掩盖过去了,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万俟渊,轻儿的名字也是你叫的么?”万俟溪来到蓝轻儿的身旁,大手一揽,她就被他紧紧地困在怀中。
她抬头想要反抗,却无意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痛楚,心也跟着抽痛一下,忘了自己该要做什么。
万俟渊打量着眼前两人的姿势,也不在乎万俟溪恶劣的态度,自顾自地说:“你不懂得怜香惜玉,任美人独自飘零,皇兄我自可代之,常伴美人左右!”
“下流!”万俟溪还未开口,蓝轻儿已是一阵反胃,白了万俟渊一眼,在心中暗道:果真是一家子!
“是么?”万俟溪冷然一笑,低首看着蓝轻儿,眼里尽是少见的怜惜,而一直放在身后的手里,却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根木簪子。他对她笑了笑,缓缓抬手,轻轻地将簪子插在她高耸的发髻里,俯在她耳畔说道,“上次不慎中了小人的暗算,幸好有你帮我取出暗器,当时咬断了你的簪子,这是母后留给本皇子的皇妃的,你带上刚好!”
她明知他是逢场作戏,还是诧异地抬眸,一脸不可置信,心砰砰跳动。即便如此,理智的她还是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他是想告诉她,那枚令他元气大伤的暗器就是眼前这个自称是他皇兄的男子所投放的。
她就知道,一旦涉足皇家的恩怨,就没那么简单。
万俟渊知道他话里带话,若是换做平时,他压根就不会在意,而此时,看到蓝轻儿脸上那抹没有做作的娇羞,心还是微微地痛了。
“哈哈,真是有趣!你潜入禁地,就为了这么一根邪气的簪子,若是让父皇知道,免不了又是一顿责罚哦!”万俟渊压住心里的不适,脸上始终挂着放荡不羁的笑容。
“父皇还在等着我们,走吧!”他不再搭理万俟渊,牵起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万俟渊看着渐行渐远的相拥身影,脸上的笑容终于僵住了。他缓缓从怀中掏出一个紫蓝色的小药瓶,明亮的眸光瞬间黯淡了下去,呆呆地盯着药瓶看了许久。
你果真对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寒风一阵阵,依附在空气之中,无孔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