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暖阳透过敞开的窗户,倾泻在昏暗的屋子里,金黄的光线中,跳动着飞舞的尘埃。
在万俟溪悉心的照料下,蓝轻儿还是昏睡了几日。
此刻,他坐在她的床边,看着她安详的睡脸,突然间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填补了一般,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喃喃自语:“我只要你乖乖待在我身边,其他事情我可以不去计较!”
昏睡中的人儿紧拧在一起的柳眉轻轻动了动,缓缓张开紧闭的眼眸,朦胧的眼光涌动明亮的水波,嘴角竟也浮现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她虽然昏睡了这么久,但依旧感受得到他悉心的照顾,听得到他每天在她耳畔的呢喃。此刻醒来,她倒有些不知所措。
她看一眼他低垂的眼睑,轻咳一声,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张开干裂的嘴唇,发出沙哑的声音:“没有任何人能让我乖下来,包括你!”
听到她的声音,万俟溪自动过滤了她语气里的冷淡,猛然抬起头,欣喜之色不觉染上眼角眉梢:“你醒了!”
她撑起身子,坐起来,灵动的眼眸扫过他疲惫的神色,不自然地又低下了头。
万俟溪见她如此态度,心中又蹦出她奋不顾身为杨木易挡剑的那一幕,一股熊熊燃烧的烈火已然将他的理智烧毁。他愤然起身,修长的手指紧扣住她尖细的下颚,眼里射出两道灼人的怒火,吐纳而出的话语不禁带着寒意:“杨木易是你什么人?”
她忍住下颚传来的疼痛感,与他对视的眼里尽是融化不了的倔强,对着眼前阴晴不定的男子,她只冷冷说出几个令他无法接受的字:“我不认识他!”
他冷笑一声,责问的话语里满是嘲讽:“不认识,你便替人家挡剑?呵,你们杀手何时有这等博爱之心?”
她有些心慌地避开他探究的目光,心里没来由一阵发慌,只能用沉默掩饰莫名其妙的慌乱,就似她真的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一般。
他等待许久仍不见她的答复,心头的怒火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开来,灼烧的温度让那个叫心的地方一阵一阵地抽痛。
“那尧漠呢?”两人的对峙中,他终是败下阵来,松开紧捏着她下颚的手,如同一个泄气的球,问得有气无力。
而他轻缓的一句话,却如雷霆一般,在她心头轰然炸开了。他若是知道尧漠,岂会不知道她来自何方?
“你在昏睡中还如此忘情地喊着他的名字,该不会也是不认识的吧?”他冷笑着看她,拳头紧紧攥在一起。
她猛然抬头,清澈的眼眸与他对视许久,薄唇紧抿,终是沉默地掀开被角,将衣架上的披风一扯,披在自己瘦小的身子上,不顾他拉黑的脸色,拿起一旁的如风,便大步流星地往外面走去。
“站住!”满是火药味的一声在空气中回荡。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住了脚步,却依旧留下一个冰冷的背影面对他的满腔怒意。
他脚步一动,身子已经挡在她的面前,直视她的眼里,尽是咄咄逼人的气息:“你想去哪?”
她深吸一口气,躲过他的目光,强装坚定地说道:“段思吟在哪,我便去哪!”
“到现在你还没打消这个念头么?”他冷言一出,恍如腊月的风,夹带着刺骨的寒意。
“我从未忘了自己的使命!”她迎上他的冷眸,每个字都说得铿锵有力。
他一愣,收敛了满身的寒气,紧握住她的手,自信地说道:“你接受这个任务的代价是什么?我双倍给你!”
她苦笑一声,挣脱他的手,一字一顿地说:“我要的代价,你付不起!”
话落,她不再犹豫,决然地与他擦肩而过。
他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紧抿的薄唇微微颤动,跳动着熊熊火苗的瞳孔里,亦是带着一丝自信的笑意。
你一定会回来的……
初冬的风夹杂一丝刺骨寒意,加上天气阴沉,天边还偶尔传来一两声闷雷,大街上的行人几乎寥寥无几。
蓝轻儿离开万俟溪投住的医馆,忍住隐隐作痛的伤口,拖着沉重的脚步,漫无目的地行走在空荡的大街上,脑子里,是空白一片。
几乎每次与他对决,她都是落荒而逃,即使表面上不动声色,可心早已控制不住地抽痛着。终于,在转身的那一刻,她感受到心的不舍。而一转念,尧漠纯真的眸子又浮现在眼前,她便止不住脚步。
她已经在大街上晃荡了半天,伤口处的疼痛越来越明显,想来要在一时半会打探出段思吟的下落是不太现实的,为今之计,是先找到暂住的客栈,把伤养好再说。
她捂着伤口,舔舔干裂泛白的嘴唇,咬紧牙关,抬步向前。
突然,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她猛地抬头,却没有见到任何人影,不过身旁的茶棚柱子上却多了一枚暗器。暗器闪动微微的寒光,尖锐的一头刺着一封信,被紧紧地钉在柱子上。
她犹豫一下,伸出手将暗器扯了下来,把信展开一看,秀眉紧锁,立马将信扭成一团,转身往医馆的方向跑去。
一路狂奔,当她赶到医馆门口的时候,刚好看到万俟溪跃上马车,正欲起身前行。突然,心口没来由的一阵拥堵。
“万俟溪!”她大喊一声,怒气冲冲地走到他的马车前。
万俟溪勾唇一笑,缓缓掀起车帘,挑眉看她,却沉默不语。
她将被揉成一团的信扔向他,急切地问:“这是真的么?”
他手一伸,轻松地接过隔空而来的信,邪笑着看了她一眼,才将信展开,只见泛黄的信纸里,写了一行刚劲的字体:段思吟藏于皇宫。
“这信是你让人送的吧?”她久久等不到他的回答,扫一眼莫然,不屑地问道。
“既然你知道是我送的信,为何还要回来?”他终于接过话,落落大方的承认了。
她看着自信满满的他,顿时明白这是一个圈套,冷哼一声,转身欲走。
“你骗不了自己的心,你的心信任我!”见到她猛地停下的身影,他莞尔一笑,又道,“若是想知道答案,何不随我进宫,一探究竟呢?”
她闭起眼,紧握如风,思虑片刻,终于缓缓转身,走向那辆简朴的马车。
他的目光随着她钻进车里的身子移动,笑着放下车帘,一道精光在眼底一闪而过……
“你算准了我会回来,才会那么轻易放我离开?”她总算明白了他一开始的算计,黑着脸盘问。
他颔首,灼热的目光迎上她的冷然笑意,算是肯定了她的猜测。
“混蛋!”她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释然,却仍佯装愤怒地大骂一声,别过脸。
他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完全无视她佯装出来的愤怒。从看到她匆匆赶来的身影之后,他嘴角的笑意就从未凋谢:“我给过你机会离开,现在是你选择回来,以后,你就别想再逃离我身边了!”
她对上他深潭似的眼眸,不屑地说:“好,只要你让我杀了段思吟!”
他的眸光瞬间黯淡下去,紧抿着嘴,不发一言。
她就知道这个条件他接受不了,勾唇一笑,掀起车帘,看着一路风光。
这一次,他选择了偏僻的小路,随从也都易容而行,不再像原先那般故意招摇过市……
远处的山顶上,杨木易注视着渐行渐远的车队,以往透着精光的眼里,尽是不舍与失落。
万俟溪放弃了原先的路线,定是不想再节外生枝。蓝轻儿虽是练武之人,但万俟溪的剑法不容小觑,即便他已收了力道,恐怕也是伤得不轻,若是再遇到什么事情,恐怕她的身子也坚持不下去吧!为了她,一向一意孤行的万俟溪竟然也会改变主意,他是不是也爱上蓝轻儿了?
如此一想,他的眸光又黯淡几分,放在身后的手紧攥成拳。
“尊主!”紫阳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属下已查到段思吟的下落,她就在垶烨皇朝的皇宫里!”
杨木易轻轻颔首,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有意思,段思吟居然躲在皇宫里,看来这趟浑水他非踏不可……
许是受了伤的关系,蓝轻儿一路上都是浑浑噩噩,睡得很是深沉,甚至还感觉到马车没有了以往的颠簸。
她伸了一个懒腰,撅撅嘴,缓缓张开惺忪睡眼,怎料映入眼帘的是万俟溪放大的睡颜。
她看一眼两人尴尬的姿势,脸颊微微泛红。万俟溪简直将自己当成一张被子,把她紧紧地裹在怀里,这样即使马车晃动得厉害,颠簸的也是他一个人。
一股暖意在心中迅速窜动,嘴角流露出淡淡的笑容,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占满她的心房:若是每天张开眼睛,第一个见到的人会是他,该是多好!
她盯着他安详的睡颜看了许久,终于紧咬着唇,手不受控制地抬起,轻轻地抚摸他的脸颊。触碰到他的那一刹那,心中如同有万千只小鹿在乱撞,砰砰跳动。
“就一次,就这一次……”她喃喃自语,好似一个偷东西的小孩在寻找安慰自己的借口。
而她,始终没有察觉到他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只要你愿意,想摸多少次都无所谓……
“吁——”这个时候,马儿传来一声不合时宜的长啸,接着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她的身体被这一冲,脸颊又紧紧贴在他的胸膛。
“又怎么了?”万俟溪显然是被“打扰”到了,不得不张开眼睛,颇有抱怨地问道。
“奴才叩见二皇子!”外面响起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
万俟溪一听,已明白了几分,瞟一眼还靠在他身上的蓝轻儿,笑意颇深:“我的爱妃,你是不是还舍不得起身,要不,咱就用这个姿势见见外面的奴才?”
蓝轻儿剜他一眼,随即又低下头,捂着伤口坐起来,刻意掩藏满脸的羞涩。
万俟溪勾起邪气的笑容,挺起身子,手一收,又将她揽住了。她刚想挣扎,就见他大手一挥,掀起车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