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轻儿张开沉重的眼皮,环视四周,见到熟悉的场景时,心头一阵冷笑。
她欲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握住,便下意识地低头察看,怎料映入眼帘的是趴在床沿熟睡的男子。她看着他俊朗的容颜,想起近来的种种,立马反射性地弹坐起来。
万俟溪被她一拽,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晃晃脑袋,眉宇间尽是自己没有察觉的喜悦。
“你醒了。”他伸出手,摸摸她的额头,灿烂的笑容在唇畔漾开。
蓝轻儿冷冷地甩开他的手,不发一言地瞪着他。他这又是唱的哪出戏?
他的手愣在半空,伸出去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僵持了好一会,还是在她冷若冰霜的眼神里缓缓将手放了下来。
“既然醒了,就好好准备一下,明天启程回宫。”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刚刚的喜悦恍如水波,轻轻一漾就消失了。
“哼”她不屑一笑,仰起头,一字一句宛若刀子刺在他的心头:“若是不放我出来,不带我进宫,你就是抗旨不尊吧。”
他沉默良久,节骨分明的手紧握成拳,咯吱作响,手关节早已泛白。他本就不善解释,沉痛的目光触碰到她质问的眼神时,终是抑制不住往上窜的火气,挑眉说道:“你倒是很明白,回到皇宫里什么事该做什么话该说,想必如此聪明的你,也不必我教了。”
“我何时同意随你进宫了?”她挑衅地瞥他一眼。
“同不同意,是我说了算。”他霸道地丢下这句话,如同一个王者,带着不容抗拒的气息,转而往门口走去。
蓝轻儿一腔怒火,瞪着他坚定而落寞的白色身影,心里五味杂陈。
问月端着药见到万俟溪怒气冲冲地从房间走出来,就猜到蓝轻儿已经醒过来,赶忙冲进屋里,看到正准备下床的蓝轻儿,笑逐颜开。
“问月就知道夫人醒了,恐怕只有夫人能让城主气成那个样子。”
蓝轻儿抬头看一眼问月,无奈地摇摇头,依旧不语。
该气的人是她吧!他还未弄明白事情的真相就打了她,将她关进黑暗的牢房,他不过将她当成一颗棋子利用,他有什么资格生气?
“城主昨天晚上将夫人从牢房抱回来,可紧张了。虽然蓝公子说夫人只是感染风寒并无大碍,城主还是在这儿守了夫人一夜。可夫人一醒,怎么就将城主气跑了。”问月撅撅嘴,一边把药端给蓝轻儿,一边自言自语。
蓝轻儿愣神片刻,突地脑子里闪过他冲进牢房后看到她时,露出的担忧神情,心里如同钻进了一只蚂蚁,痒痒的,很是难受。
他这么做又是何意?打她一巴掌再给一颗糖果么?她又不是小孩子,万俟溪实在太看不起她了吧?
思及此,心中的怒火仿若袅袅炊烟,不断往上蹿……
浩浩荡荡的车队排成一列,金黄色的马车在冬日的照射下闪闪发光,仿佛镀上一层金子般,手持长刀的盔甲士兵罗列在马车两旁,宛若一尊尊安若泰山的石像。
蓝轻儿一身素衣,青丝简单地盘起,素面朝天的样子与这气派的场景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莫然和莫闻好似等了许久,一见并肩走出来的两人,马上迎了上来。
“主上,一切都准备妥当。”
万俟溪颔首,不顾蓝轻儿的挣扎,修长的手指盘绕上她的腰肢,半拉半拽地将她带到车队中。出乎她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将她带到那辆夺人眼球的马车里,而是钻进后面一辆很不起眼的马车。
马车很小,两个人挤进去刚刚好,根本就没有活动的余地。她狐疑地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你这是何意?”
他邪邪一笑,唇畔流露出来的笑容甚是迷人。手一收,故意将她的身子拉到自己的怀里,卖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她白了他一眼,狠狠地拍开他紧环住她腰间的手,低垂下头,闭目养神,不再搭理他。他挑挑眉头,毫不在意她的态度,那抹似有似无的邪笑始终挂在他的唇畔,宛如和煦的春日。
淡淡的男子体香弥漫在狭小的空间,仿佛散不开的雾气,随着空气的流动,一阵一阵扑鼻而来。她越是想静心休息,越是经受不住这沁人心脾的味道的搅扰,浮躁地叹一口气,干脆掀开车帘,欣赏一路风景。
万俟溪斜倚在马车里,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深邃的眼眸饶有兴趣地盘绕上坐立不安的她,嘴角的笑意更深,似乎很享受一路的颠簸。
“你应该不是逐鹿城的人吧?你家乡在哪?”他注视着她脸颊的两抹殷红,突然很想知道她的一切,无论好的坏的,他都想了解。
她惊愕地张大眼睛,心微微地动了一下,嘴角竟浮现出一丝浅淡得连自己都没留意的笑容。他已不似以往咄咄逼人地盘问,轻柔的语气就仿佛亲人间的询问关心。
他见她沉默良久,以为这个问题又无疾而终,正想变着法把她的过去挖掘出来,她就轻启薄唇:“我没有家乡。”
他张张嘴,一时语塞。
她的目光依旧放在远处的风景上,刻意隐藏眼底的悲伤,压抑多年的话语,已是无从说起。
“那……你为何会成为杀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她闭起眼,深呼吸一口气,最不愿记起的回忆在脑子里翻涌,搅得她的心,很疼。可她,还是不愿将一切说出,沉默地摇摇头,将帘子放下,一路无语。
万俟溪看着她的样子,心头亦是微微地发疼。他想了解她的一切,分享她的痛苦,想成为她的依靠,而她,永远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叫他如何是好?或许,一开始是他错了,但他不会再错下去,只要她乖乖留在自己身边,他不会计较她的过去。
一阵风吹来,掀起帘子的一角,车窗外,冬阳正好……
赶了一天的路,两人各倚马车的一角,彼此无言,而又各怀心事。
随着火红的夕阳最后一抹光辉消失在地平面上,黑暗如潮水般汹涌而至,悄无声息地霸占了光明的领地。
万俟溪抬眼看着始终闭目养神的蓝轻儿,像是被冷落了的小孩,胸口没来由一阵怒火,大喝一声休息,岂料马车突然一阵颠簸,剧烈的晃动让没来及扶稳的蓝轻儿身体一个倾倒,不偏不倚地靠在他的怀里。
她抬眸扫一眼带着坏笑的他,欲要起身,而他已趁她不备,环住她的腰肢,稳稳当当地将她护在怀里,让她动弹不得。
“放手!”她冷声说道,平日里波澜不惊的语气蒙上少见的急躁。
他俯在她的耳边,嬉笑道:“为何要放?别忘了你是我的皇妃。”
她瞪着他,扬起脸,反讥:“你也别忘了我们的约法三章!”
这时,马车又是一阵晃动,接着就传来一阵刀剑相击的打击声。他们对视一眼,不再反唇相讥,都屏住呼吸静听外面的一举一动。
“在这儿呆着,别出去。”他将如风放在她的手里,拿起一把普通的长剑,轻轻一跃,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她感受着手心里余留的温度,盯着如风冷笑。她若乖乖呆着,也太不像她了吧?
思及此,她轻跃而起,尾随着他飞出马车。
漆黑的夜色里,一大群黑衣人如鬼魅般不停地往那辆华丽的马车攻击。当见到白衣翩跹的万俟溪安然无恙地高立在不远处的小山丘上,他们才惊觉上当,马上改变攻击方向,越过士兵,将他围的水泄不通。
蓝轻儿看着那辆插满利箭的马车,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要是他们真坐在里面,那现在不得被刺成一个球!原来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才安排了这辆马车,掩人耳目。
两辆马车前后而行,一般人都会认为他们分开而坐,显而易见,华丽的那辆,一定万俟溪的,她虽已嫁给万俟溪,但未受到册封,出行简陋,也在情理之中。那些箭,也是认准这一点,才全部射向前面的车子。他知道这些人行刺的目标是他,却还出去涉险,真是不要命的人!
她不再多想,蝶翼般的睫毛轻轻颤动,迅速拔出如风,剑起剑落,身边已倒下一片。她突破重围,来到万俟溪身边,与他肩并肩站着,对视一眼,颇有默契地挥剑。
两人的剑法出神入化,变化莫测,黑衣人束手无策,只有采取将他们紧紧困住的策略,不敢再向前攻击。
趁着这个空档,蓝轻儿舒了一口气,疑惑地问:“你既然知道有人会刺杀你,换另一条路便可,为何要如此招摇,以身犯险?”
他转头看着她,语气万分坚定:“对我有威胁的人,必将诛尽。”
她心头一震,为了诛尽对他有威胁的人,他亦是不惜以身犯险。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远处的玄衣男子带着青面獠牙的青铜面具,负手而立,幽深的眼里折射出两道肃杀的光,一直盘绕在万俟溪身上。当女子一身素衣闯进他眼帘时,他锐利的眸光才柔和了些许。
一旁的紫阳感受到玄衣男子的微妙变化,俊美的容颜染上担忧。
“尊主,属下一定将人带回来!”
“不用。”他冷眸一扫颇有默契的两道身影,一腔怒气,怕是再等下去,他自己会先乱了阵脚,于是他也不再多绕弯子,索性一跃,稳当地站到黑衣人的前面。
万俟溪一见到他,不屑一笑,收起剑,将蓝轻儿紧紧揽在怀中,挑眉说道:“赤溟教教主杨木易,你就这么喜欢打扰本皇子和皇妃亲热么?”
杨木易凌厉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万俟溪,宛若一把利剑,想要将他千刀万剐。
“本皇子可没有将玄坤镜随身带上,你若想要,大可回逐鹿城找找,何必阴魂不散呢?”万俟溪扬起嗜血的笑意,而说出来的话又如玩笑般轻巧。
杨木易冷哼一声,将目光转移到蓝轻儿身上,刚刚还凌厉万分的杀气一下子就变成一种深沉得说不出口的痛。他紧握拳头,一字一顿:“轻儿,跟我走!”
蓝轻儿猛地抬眸,讶异地打量他,但无论在记忆中如何搜索,仍然寻不到半点与他有关的回忆。唯独他在黑夜里闪着亮光的黑眸,给她一种模糊的熟悉。
他是谁?她来到异世认识的人不过尔尔,怎么会有人认识她而她又想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