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都在繁文缛节中耗尽,听尽了祝福,也听到不少恭维。此时此刻,蓝轻儿已经累了,偏偏万俟溪还在大堂里招呼客人,将她晾在一边不闻不问,她只能呆坐在新房里不能乱动。
她火气一上,欲要掀开头上的盖头,却被身旁的嬷嬷及时制止,还趁机在她耳畔叨念了一大堆规矩。她无奈地撇嘴,只得斜靠在床沿,打起了盹。嬷嬷拿她没办法,也便随她去了。
这时,已经恢复了静谧的夜色里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随着就是嘈杂的刀剑相击之声。一向敏锐的蓝轻儿赫然睁大双眼,蝶翼般的睫毛轻轻颤动,心头划过一丝不安。她不再顾及身旁两人,欲要起身一探究竟。
当她掀开盖头之时,看到却是昏昏欲倒的两人。一股奇怪的味道迅速地蔓延开来,随着空气流窜进她的五脏六腑,她意识到不对劲,想要掩住口鼻,却为时已晚。
她扶住床沿,像是体力不支一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她扫一眼比她还严重的两人,心中暗暗思忖:难道是传说中的软骨香?
思及此,她吃力地抬手擦去额角的冷汗,拼尽全力才能挺直腰站立。到底是谁?这些天为了防止她出逃,溪柳宫可谓守卫重重,是谁能在万俟溪的眼皮底下做这种事?难道是他默许的,又是他的什么阴谋?
“哈哈。”一声狂野的笑声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她咬咬牙,打量不知何时出现在房子里的玄衣男子。
男子戴着一个闪着银光的青铜面具,看不清他的面容,唯有感受到他幽深的眼里射出的两道炙热的光,如同火焰一般,毫不留情地灼烧着她。
“你就是神女?跟传闻的不太一样!”他缓步走到她面前,修长的手指抬起她的下颚,端详了她许久。
蓝轻儿一言不发,只丢给他一记白眼,看了看旁边的嬷嬷和问月,原本还指望她们有力气出去通风报信,哪知她们已经彻底晕了过去,想来若不是她自小练武,内力深厚,也已经昏睡过去了。
“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男子的声音里满是笑意,却让她感受到一阵穿透后背的阴冷。她仔细端详男子的身形与眼眸,心里有股说不上来的熟悉感,但无论她在脑子里怎么翻找,就是寻不到一丝线索,难道仅仅是错觉?
刚刚还热闹非凡的大堂,在一瞬之间冷却了下来,似乎连空气都夹带着冰冷的气流。万俟溪站在人群中,负手而立,凌厉的目光盯着眼前的紫衣男子,紧抿的薄唇透着几许杀意,但脸色依旧没有一丝紧张的波动。
“听说你对清月宫的宫主情深意切,今日看来,也不过如此。”紫衣男子带着黑色的面纱,手持一把寒光四射的剑,抵在柳芽的脖子上。他俯身在柳芽的耳畔,戏谑地说道,“你的命竟然不如一面镜子,可悲啊!”
“你觉得你若是动了芽儿,还有命离开这儿么?”万俟溪云淡风轻地开口。
“那就把她的命也赌上!”仿佛一句无关痛痒的玩笑,却在人群中炸开了,所有人看着从天而降的两人,都惊讶地睁大眼睛。
万俟溪看到脸色惨白的蓝轻儿时,静若止水的眸光动了动,随即眼里透出两道深深的杀意,缓缓地移向挟持她的男子身上。
男子倒也不惧怕,轻笑几声,掐住蓝轻儿脖子的手又加大力道,深不见底的眸光迎上万俟溪的杀意,玩味地说:“现在,本尊改变主意了。即便你拿出玄坤镜,本尊手上的两个女人,你也只能救一个。”
玄坤镜?难道说,一百五十年前的玄坤镜在万俟溪手上?难怪他会四面树敌,这么一件宝物在手,谁能不觊觎?
万俟溪眯起眼睛,浑身上下透着危险的气息,而一旁的蓝书杭仿佛是在看热闹,轻轻地晃动手中的折扇,一言不发。
“怎么,还没想好么?”男子见万俟溪沉默不语,挑衅地大笑几声,说,“也是,换作是本尊,本尊也会难以抉择。一边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边是新婚燕尔,难舍难分。这可怎么办呢?”
蓝轻儿浑身无力,一听到他满是挑衅与嘲讽的话语后,翻了翻白眼,紧握拳头,想试图让自己恢复知觉和体力,但她越是用力,越是觉得力不从心。她挑眉扫一眼对面若有所思的万俟溪,嘴角溢出一丝苍白的笑容,随后,她右手轻轻一晃,一枚闪着银光的暗器便安稳地被她紧握在手中。
虽然中了软骨香令她内力全失,但对挟持者发动暗器攻击的体力还是有的。她不能靠别人,更别说指望万俟溪了,到了如此境地,她只能靠自己孤注一掷!
她暗中的小动作恰巧落在万俟溪的眼中,他欣赏的目光毫不吝啬地盘绕上她的脸庞,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自信的笑容。这个女人,果真不同凡响!如此境地,竟然还能清醒地思考问题,当机立断。若是换作一般的女子,中了软骨香就算不会晕过去,也已经思维混乱,哪能如她一般,还能暗中取出暗器?
“看来赤溟教的教主是黔驴技穷了,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法夺取玄坤镜。”万俟溪狂傲地扬起脸,不屑地说道,“若是我两个都要,玄坤镜也不给呢?”
男子仰天长笑,只道一声:“万俟溪,你可知道,贪心的结果往往是什么也得不到么?”
“溪,不能给。”柳芽终于在惧怕中挤出一句话,渗满冷汗的脸上是无比的坚定。
万俟溪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蓝轻儿,沉重地点点头,举起手中的剑,眼眸一抬,红色的身影便如一条腾飞的龙,“咻”的一声,越过人群,寒光四射的剑直指挟持着柳芽的男子。
蓝轻儿冷冷一笑,你这是做出选择了么?刚才那个眼神,传达的就是你的歉意么?她不需要,从来都不需要这些多余的东西!可是,她真的不在乎么?那为何看到他奔向柳芽的那一刻,自己的心会涌起浓浓的一丝异样,如同被蚂蚁咬了一般,谈不上很痛,却很是难受。
她趁着青铜男子注意万俟溪的攻击分心之时,使出仅有的力气,推开男子的钳制,身体一个漂亮的反转,手随即挥动,暗器便脱手而出,卷起一阵不小的风,飞向男子。
青铜男子冷哼一声,身体悄然一偏,轻而易举地躲过她的暗器。他幽深的眼里闪过一丝杀意,飞跃而起,欲要再次将蓝轻儿制住,岂料他还未近她周身,就被一阵肃杀的剑气逼得节节后退。
蓝轻儿站在蓝书杭的身后,看着他执剑而立的样子,脸上居然流露出欣喜的笑意。但很快,笑意便在她嘴角消失了。她看一眼柳芽,心中还在担忧她的安危,却见万俟溪已经将剑挡在男子的喉结,颀长的身子背对着她,她亦是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从那股浓密的杀气看来,不难想象出他难看的脸色。
她回头一见蓝书杭已经与青铜男子打得不相上下,而万俟溪因为顾及柳芽还在对方的手上,下手不敢太快,一直僵持着。
柳芽夹在两人强大的剑气中,本就柔弱的身子显然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桃花般粉嫩的脸颊褪去神色,蒙上一层惨白的惊恐。
蓝轻儿一想到那个交易,不再多加考虑,即便是内力已失,她还是从身旁一个小厮的手上夺过一把剑,靠着敏捷的身手,配合万俟溪,冲向他顾及不到的方向,刺向男子紧圈住柳芽的胳膊。
男子见他们两面夹攻,若是再抓着人质不放,恐怕就真难脱身。于是,他猛地松开圈住柳芽的手,身子向后一倾,巧妙地躲开万俟溪迎面而来的一击。他知道他们一定会乘胜追击,黝黑的身子如同蛇一般,游动着冲向蓝轻儿,同时,剑也毫不留情地刺向她的胸口。
若是换作平时,躲开他这一击并不是难事,而现在的她浑身乏力,只能尽量偏身,避开要害。
这时的柳芽被赫然放开的力道一吓,脸色更是白得如同一张纸,原本乌亮的柔发在顷刻间变得雪白,水嫩的皮肤似乎也在慢慢散失水分,一点一滴地露出皱纹。万俟溪意识到什么,立马上前抱住她,将她的脸埋在自己的怀中,却没留意到身后的一幕。
男子的剑一闪而过,蓝轻儿虽然及时侧身,胳膊还是被划开一道深深的伤口。她轻皱眉头,看着男子再次向他攻来,已经没有任何力气避开,颓坐在地上,凄然地冷笑。
终究,她还是无法完成任务,还是要死在如此真实的梦境里么?或许,这不是梦呢?
她闭起眼睛,等待着结束她生命的一剑,没想到等来的是青铜男子的一声大喝:“紫阳,撤。”
名唤紫阳的男子显然很不甘心,观察一下四周,发现他们已经被万俟溪的人包围住了,再不撤的话,真的会命丧于此。于是,他只是愤懑地扫一眼蓝轻儿,转身,与青铜男子背对背地冲出包围圈,一跃而起,消失在静谧的夜空中。
万俟溪紧紧抱住柳芽,转身对蓝书杭点点头,急冲冲地离开溪柳宫。
她看着两人紧紧相拥的背影,心中的异样又适时跑出来,狠狠地撞击她的五脏六腑,一股从未有过的落寞也掺合着不停地在她心中搅拌,突然鼻尖就窜出一阵酸涩感。
她苦笑一声,用剑支撑着自己的身子慢慢站起来,站在无边的黑夜中。
蓝书杭收起手中的剑,站在她的身后,安静地看着她落寞的身影,嘴角拉开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从她出现在大堂的那一刻起,万俟溪的眼神就没离开过她。他明白刚刚万俟溪离开前对他颔首的意思,不就是让他好好照顾他的新娘么?
溪,你不会让自己陷进去的,是吧?你可知你一旦陷进去,付出的代价会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