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儿!”黎楚阳气喘吁吁地奔到蓝轻儿的寝室,二话不说,拽着她就要往门外跑去。
蓝轻儿无奈地甩开他,语气带着一丝明显的不耐烦:“你想作甚?”
“我要带你离开逐鹿城,不能让你嫁给万俟溪!”他拍拍胸脯,义正言辞地说。
她抬眸看他,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却依旧冷着脸,云淡风轻地对他说:“我不会离开。”
他诧异地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在蓝轻儿警告的眼神下,化为一阵长久的沉默。
蓝轻儿看到他无辜地瘪嘴,垂眸不语,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不觉叹息道:“你从哪来回哪去。”
这个男人还没有经历过生死折磨,不懂得人世险恶。他单纯得如同一张白纸,她不敢轻易在这张纸上描摹,怕弄脏了仅存的纯洁,而他,似乎不明了她难得的一次用心。
“我不会让你和万俟溪成亲的!”他忽然向前跨了几步,黑压压的身影倒映在她清亮的眼眸中,脸上却染上两抹不易察觉的红晕,“轻儿,我……我一定要带你走,不然……不然,我会后悔。”
他越说越小声,不敢再看着蓝轻儿的眼睛,人虽然站在她的跟前,却是轻飘飘地,感觉脚不着地。
她冷冷抬眸,波澜不惊地扫一眼紧绷着神经的他,沉默地转身。
黎楚阳见她转而欲走,立马就急了,紧握住她的手腕,几近哀求:“轻儿,随我离开可好?只要不是在这里,你想去哪儿我都可以陪你。”
她仍然不为所动,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给他。他是一个好人,而她,只不过是这个世界的一个过客,怎么可能如他所说,随心所欲地离开?
“轻儿,我……我是真心的!我……”
“看来我未过门的娘子还真是受欢迎呢!”万俟溪戏谑的声音带着懒洋洋的气息,从门口传了进来。
他扫一遍屋里的两人,缓步走到蓝轻儿身边,一把揽住她的腰肢,挑衅地朝黎楚阳冷笑:“你自己的命还捏在别人手里,又能带她到什么地方呢?”
黎楚阳似乎还未听明白他的言外之意,一腔怒气地瞪着他放在蓝轻儿腰肢上的手,嘟囔道:“你……不许你对轻儿无礼!我带她到什么地方都好,不要见到你就好!”
“哼。”他嘴角扯出一抹阴冷的笑容,得意地看着脸色渐渐难看的黎楚阳。
蓝轻儿白一眼自以为是的他,手寸用力一捅,就听他闷哼一声,向后退了几步。他皱着眉头打量蓝轻儿,颇有不满地抱怨:“你这是谋杀亲夫么?”
她又剜了他一眼,转身对黎楚阳说道:“快点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慢了。”黎楚阳还愣愣地呆在原地不知进退,反倒是万俟溪得意地回答她,“现在谁也走不了。”
他嘴角慢慢溢出冷然的笑意,深邃的眼底毫无波澜地看着莫然神色自若地走进来,在所有人没有戒备的时候,将剑抵在黎楚阳脖子上。
“你……你们要作甚?放开我!”黎楚阳清澈如水的眼里涌上浓厚的恨意,挣扎着想要挣开莫然的控制,但无论他怎么动,莫然的剑依旧纹丝不动地抵着他的脖子。
万俟溪的目光转回她的身上,在触碰到她冷若冰霜的眼神时,心里亦是漾起一丝难言的难受。他刻意压下这异样的感觉,手一挥,莫然便押着鬼哭狼嚎的黎楚阳走出她的寝室。
她用力紧握双拳,似乎将所有的气都沉淀在上面,手关节发出一声清晰的响声。而万俟溪依旧带着那抹让她捉摸不透的笑意打量她,炽热的眸光仿若刺穿过她的心,她感觉到心口处传来一阵莫名的疼痛。
“你想对他做什么?”她终究做不到不闻不问。
他见到她神色里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关心与担忧,心头一紧,猛地收起笑意,冷声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不会离开,放了他。”她语气坚定,没有丝毫商量的想法。
“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嫁给我了?”一听她的话,他的眉宇间添上愉悦。
“愿不愿意不是都躲不开?”她嘲讽地抛给他一记白眼,“不过,想要我安心地与你成亲,你必须与我约法三章!”
万俟溪勾唇一笑,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挑眉看她,显然对她的想法很感兴趣,等待她的下文。
“你既以神女的身份娶我,便是想借此笼络民心,成亲不过是一个实现你野心必走的形式,既然是形式,就让它一直以一个形式的方式存在,我们不必有夫妻之实。”她很少一口气说这么长的一句话,稍微顿了顿,不顾万俟溪嘴角的笑意,又说,“你不许限制我的自由,我想做什么你不能拦着我,否则,指不定我会闯出什么祸,到时候连累的可就是你这个夫君了!”
一句“夫君”,让万俟溪的身子微微颤动了一下,眼里闪过一抹光亮。他点点头,摊摊手,不以为意地问:“还有么?”
“这是你最后一次利用我,若有下次,我定然用如风刺穿你的胸膛!”她的语气骤然冷了几分,眼里满是厌恶。她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当成一颗棋子随意摆弄!
他刚刚闪动亮光的眸子因为这一句话,暗淡几分,嘴角的笑也变得僵硬无比。她不容许别人利用欺骗她,但,这仅仅是开始。看着她倔强的眼神,他坚定无比的心却开始飘摇不定。这是怎么了,他不该这样的,他做的事,他肩负的责任,都不允许他优柔寡断!
“怎么,连这点诚意也没有么?”蓝轻儿不屑地冷哼,挑衅的眼神盘绕上他俊美的脸庞。
“行,我答应你。”他手一扬,洒脱地回答,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成亲的晚上,我会亲手放了黎楚阳。”
既然谈判已经达成,她就没有必要与他废话,翻身躺倒在床上,不再搭理他。
若是换作平时,万俟溪又会拿她的随意开玩笑,但此时此刻,他看着她孤单的背影,心突然很难受,是从未有过的心疼……
一声声响彻云霄的鞭炮声中,流动着弥漫喜庆的空气,逐鹿城在一夜之间张灯结彩,大街小巷的每个角落,都躲不过爆竹声的侵袭。
蓝轻儿一身红妆,安静地站在硕大的铜镜面前,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如同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一般,任由身后的问月为她梳妆。
“姑娘,你平日里懒于打扮都很那么好看,今日盛装,果真是天女下凡。”问月为她系好腰绳,笑盈盈地凑上前,夸赞道。
她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原本清秀的脸,在问月的一番“折腾”下,泛着美玉般的润泽,细长的柳眉,蝶翼般的睫毛,如水的眼眸似乎轻轻一眨,盈盈水波便荡开了。她一语不发地盯着冷艳的自己,思绪却透过铜镜,飘回遥远的小时候……
那时,她和尧漠还没有被师父带走,他们时常在大街上玩闹,饿了就去讨饭,讨不到就试法去偷。两人虽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却是她离开父母后最开心的时光。
那一天,逐鹿城的大街上铺满十里红妆,大人们说,城主大人要迎娶新娘,那个嫁给城主的姑娘是一个知书达理,温柔贤慧却也十分幸运的人。当时他们什么也不懂,只知道成亲以后,两人就可以形影不离,再也不分开。
尧漠偷偷俯在她的耳边,万分认真地说:“等我们长大了,我一定娶你!你不许嫁给别人!”
小小年纪的她怎么明了这是一个多么沉重的承诺,同样报以一笑,轻轻地颔首:“我就是要和尧漠在一起,尧漠你不许离开我!”
“我不会的,我要快点长大,到时候就可以保护轻儿了。”尧漠稚嫩的声音在人群中异常响亮,她看着他,天真灿烂的笑容如同初绽的花朵,美丽诱人。
可是,尧漠,你骗了我,你没有陪我一起长大,没有为我披上嫁衣。她忍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紧握拳头,转身看一眼笑颜如花的问月,沉默地扯过旁边红色的盖头,安安稳稳地披在自己的头上。
既然不能为悦己者容,那嫁给谁不是嫁?不过就是异世的一场梦,尧漠,你不会怪我的是么?
“吉时到!”破竹声响,人声鼎沸,唯有她活在自认为安静的世界里……
幽暗的石室里,万俟溪依旧负手而立,唯一不同的是洁白如雪的衣裳终于换成一身鲜红的长袍。在昏暗的环境里,没有人能看清他此刻的表情,但过于安静的氛围,却让后面赶来催促的小厮不敢多言。
画里的女人华贵依旧,她笑意盈盈的眼眸,总是可以给万俟溪莫大的安慰,无论他多么累,多么想逃避现实,一旦看到这双眼睛,他的心就像洗净尘埃,一片明净。
“母后,溪儿今日前来,是想禀告你,溪儿就要成亲了。”他温和一笑,语气里少了一贯的冷淡,“她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子,母后一定会喜欢她的。有了她,溪儿便可为母后报仇,让你的陵墓风风光光地迁入帝都!”
他赫然转身,毅然走出黑暗,向着万般热闹的大堂迈去……
一直隐在石室外面的身影终于动了动,收回带着浓烈恨意的目光,趁着石室里的人还未走出来,一跃而起,消失在静谧狭隘的长廊中。
深秋的风轻盈地拂过,夹带一阵渗入骨髓的寒意,而大步往前迈的人,似乎没有丝毫感觉,脸上冷淡淡的,异常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