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学时代在惊涛骇浪中开启,本以为进入大学便可以安安稳稳,平平静静过日子了,没想到报道的第一天我就遭遇了晴天霹雳。
大学的注册现场,人山人海,到处都排着长队,我却愣是没有找到自己的专业。最后,几经询问,遭遇多番奇怪的目光之后,终于在一个小角落里找到了注册的地方。
相比其他专业排着长龙的盛况,我们专业简直可以用门可罗雀来形容。远远看过去,只见一个高瘦健硕的男子坐在那里,自顾自看着书。
他无所事事,悠然自若,比起其他辅导员的忙得不可开交,真是分外另类。
我觉得他很眼熟,仔细一打量,发现他居然是——盛杰兮!我的天,我的辅导员居然跟我有旧仇!
这个怪人,平日里居然也带着面具,衣着也极是讲究,西装革履,一本正经,像是在参加什么重要会议一样。
而且,从他的神情相貌,言谈举止来看,仿佛跟我一般年纪,他怎么就成了我的辅导员呢?莫非练了什么返老还童之术,或者他跟我一样并非凡人?
我上前,把入学通知书递了上去,说道:“老师好,我是李依依。”
盛杰兮把书放下,瞄了我一眼,仿佛从来不曾见过我一般,拿过通知书,对着名册核对,一面办理,一面给我交代各种事宜:如何缴费,如何办理饭卡,宿舍在哪里……凡此种种,巨细无遗。
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子如此条理清晰,更不曾知道“仇人见面”,竟然可以如此水波不兴。可是他明明应该记得我,怎么好像完全不认得一样呢?
“老师,那天在公园……对不起啊。”我先向他道了歉,一来是怕他打击报复,二来也算是试探。
“算了吧。以后你是我的学生,以前的事情都不要再提了。”盛杰兮说得很淡,仿佛毫不在意。
我本是投石问路,现在确认了他就是我的“仇人”,反而不知所措,直愣愣立在那里。
以后该怎么办呢?他是不是真的像他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宰相肚里能撑船呢?亦或者他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嘴上不说什么,一肚子坏水已经咕噜咕噜倒腾个不停了。
我开始设想各种各样的场景:上课时故意刁难,让我在全班同学面前出丑;期末给我穿小鞋,让我不及格;日常生活里使诈,让我麻烦不断……
我越想越心虚,越想越害怕,这时——
他干咳一声,问我,“今年还有一个灵安一中的,叫韩烁宇,你认识吧?”
“他是我男……”我被他的干咳吓了一跳,脱口而出,却随即反应了过来,改口道,“同学,他还没来报道吗?”
烁宇已经好几天没联系我了,我心中也挺担心的。或者,他本来就是因为我才选择这个专业的,现在他放弃了我,所以也没必要再来报道了吧。反正他家里有的是钱,大不了出国。
我心中一阵失落,去交了费,办了卡,过来领了钥匙,刚转身欲走,却听见耳边温柔而胆怯的呼唤:“依依,依依。”
回头看见韩烁宇过来注册。他看我的眼神恍恍惚惚,有些不好意思,又带着依赖和期待。
我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跟韩烁宇、盛杰兮话别,自顾自去打理入住宿舍的事宜。
韩烁宇却并不忙着注册,紧跟着上来了,一面抢过我的行李箱,一面嬉皮笑脸地说道:“依依小姐,近来可好?”
我气不打一处来,掰开他的手,一言不发,怒气冲冲地加快了脚步。
“怎么了嘛?”韩烁宇一脸无辜,嘟着嘴上前问道。
“你当我什么啊,呼之则来挥之则去?”我直勾勾盯着韩烁宇的脸,翻了个白眼,嘟囔道:“韩公子那么高的架子,一连几天不回消息,小女子实在是干攀不起。”
“哦,原来是因为这个生气啊。”韩烁宇摇头晃脑,连连叹气,欲言又止。
我虽然很好奇他卖的什么关子,可是却并不愿意因为一时好奇而有丝毫的妥协,于是便目不斜视,自顾自走开。
“难道你就不想听听我的解释吗?”韩烁宇显然有些气急败坏,一脸委屈质问道。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也许自己真的有些过分了,但他好几天音讯全无,全然不顾我的感受,难道他就不过分吗?我如此轻易妥协,也太自轻自贱了吧?
凉风袭来,我顺着风势甩了甩满头乌黑油亮的长发,一脸无所谓地朝前迈开步子。身旁几个帅气俊朗的高个子男生正齐刷刷打量着我,一脸被惊艳到的表情。
“看什么看?!”韩烁宇没好气地冲那帮人吼道,反而引来更多人的注意。他涨红了脸,却还是灰溜溜跟在我身后,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我见他那副可怜相,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
想韩烁宇是何等人物,家里有钱有势,从小养尊处优,人也才貌双绝,在灵安一中可谓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如今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将了一军,却又不好发作,真像是心窝子里爬了一群蚂蚁一般地难受。
见我笑了,韩烁宇刚才种种的愤怒、羞愧全然冰释,满脸堆笑,迎上来说道:“依依,你终于出不生我气了。”紧接着又殷勤地接过我手里的行李箱。
我有些扭捏,不小心碰到了韩烁宇的手腕,却听见他轻轻“哎哟”了一声。
“怎么了?”我十分担忧,这才发现,暑热炎天,韩烁宇居然穿着长袖!
长袖!作为灵安一中校足球队长、篮球队长、乒乓球队长,韩烁宇一向穿得清爽,春寒未过,便换上短袖,秋意绵绵,却不思添衣,即便到了严冬腊月,也常常一件单衣便打发了。
可今天,太阳却打西边出来了。这么热的天儿,他居然穿着长袖!
我伸手试图扒开他的衣袖,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韩烁宇却连连闪躲,嘴里含含糊糊,没底气地嘟囔着:“没事儿,没事儿,还是别看了。”
“我偏要看!”我说道,一手握着韩烁宇的左手,另一手去揭开他的长袖。
韩烁宇拗不过我,自然也不再负隅顽抗,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儿,眼巴巴怯生生地看着我,害怕我责备。
揭开衣袖,我着实吓了一跳!两条瘦长清秀的血红狐狸,相互交缠着盘在韩烁宇左腕以上七寸处,细看时却是用血肉之躯活生生雕刻出来的!
那狐狸泛着湿湿的光泽,仿佛是血滴迫切要渗出来一般,看得人心脏拧巴成一个结,分外难受。
“这怎么回事?”我一面自己拿起行李,一面质问。
其实,我心里早就有谱了。苏苏是狐妖转世,我们才见了她的亡魂,韩烁宇手腕上居然就出现那样的纹饰,肯定跟苏苏有关。
“没什么,就是觉得好看,所以一时意气,便做了一个。”韩烁宇故做无谓地说道。
这样的“装饰”绝对不是一般雕刻师能刻上去的,他的解释没有一丁点的说服力。况且,谁会无缘无故去受那份罪!活见鬼了还差不多。
我疑心他追到我以后觉得索然无味,却对苏苏回心转意,所以才有了前几日对我的冷淡,所以才会以血肉之躯在手腕刻上双狐的纹饰。
可是,他既然在手上雕刻上了这“定情之纹”,又为何再来恼我?或者,他从一开始就只当我是玩物罢了。
我吸了吸鼻子,仰着头不让眼泪掉下来,冷冷说了一句:“你还是走吧,我们就这样吧。”
韩烁宇只是沉默地跟着我,上齿咬住下唇浑身瑟瑟发抖。我从余光中瞥见他将自己的嘴唇咬得渗出鲜血来,心不由得紧张起来,挣扎着到底要不要再给他机会解释。可是,回过神来,却发现他已经不见了。
我啐了一口,喃喃骂道:“渣男!”眼泪不争气地扑簌簌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