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辗转反侧,也不知几时才迷迷糊糊入睡。睡梦中各种光怪陆离的境遇,竟像是真真切切的经历一般,醒来时却满脑子懵逼,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我还昏昏沉沉,僵在床上不肯起来的时候,老爸已经来叫我起床吃早饭了。
草草吃了早饭,爸妈郑重其事地把我叫到了客厅,一本正经地给我交代起了我的身世。
原来,爸妈本是湘西人,老妈住在一个古老的苗寨,老爸则是满清贵族后裔兼一个小县城的红二代。
老爸在一次徒步远足中,误闯了苗寨,被守寨的蝙蝠咬伤了。
这蝙蝠可不是一般的蝙蝠,是飞天噬心蛊母。
所谓的蛊,是湘西苗人特有的巫术,自上古流传至今。将上百毒虫饲养于特制的容器,每日诵以特定的咒语,少则经年,多则百年,百虫相食殆尽,余下最后一只或一对,蛊也就炼成了。这最后存活的毒虫被称为蛊母,是蛊毒的源头。
蛊,不仅仅可以残害人的身体,还可以侵损人的精神、腐蚀人的灵魂,是异常恐怖的东西。而且,中蛊之人也有可能变成新的蛊母——没有思想意识、只听由炼蛊之人使唤的行尸走肉,竟而将蛊毒传给他人,就如同病毒一般,却比病毒强大千倍、可怕千倍。
能将中蛊之人变成蛊母的蛊毒,只有湘西少数苗寨的典籍有所记载,而且历来被列为禁蛊,是不允许炼制的。若谁私自炼制,被发现后便会被处以极刑。
当然,蛊也不都是那么恐怖的,比如情蛊,便是情侣互表心意或女子为求心安所用。
种情蛊,要将一对蛊虫分别种于两人身体,蛊虫靠着吸食宿主的精血为生。
若一方变心,另一方心灰意冷,带着怨念自尽,死者身上的蛊虫便会飞出,进入变心者身体,与变心者身上的蛊虫交配,迅速繁殖,变心者受尽万虫钻心之苦而死。死后蛊虫破体而出,不得全尸。
若一方正常死亡,则死亡一方身上的蛊虫会从身体的一个小孔飞出,进入对方身体,与另一只蛊虫汇合。这对情蛊汇合以后,便会消融,化作灵药,消除百病,延年益寿,算是死者给恋人最后的祝福。
而我身上的蛊,更是有百益无一害。
这飞天噬心蛊母,非同一般。
中蛊之人立时便会失去表达能力,身体稍差便会在数分钟之内七窍流血而死,死后魂魄也会被抽空记忆。
身体好的,虽捡回一条命,也什么都不记得,恢复到婴儿时期的认知水品。而且,这种蛊毒对记忆的侵蚀是不可逆转的。所谓噬心,由此得名。
苗寨人在寨子的关键区域设置此种蛊母,不过是为了要保护本族的秘密不为外人所知,并无恶意,可是千百年来,因为有心或无意闯进来的人,死伤无数。
老爸被飞天噬心蛊母所伤,本是天大的不幸,怎料塞翁失马,偏偏碰上老妈出来采药。老妈见老爸长得清俊儒雅,气质不凡,并不像什么坏人,便立时上前,用自己的鲜血给老爸解毒。
——老妈擅长炼蛊,自然要长期服用药物,使得身体不受蛊毒侵害。她的血液便也就成了解蛊毒的良药。由于救治及时,老爸只是懵逼了一会儿,便完全复原了。
爸妈因此结缘。虽中途受了些挫折,但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
爸妈结婚以后,外公外婆跟着一起搬出了苗寨,住到了小县城的别墅里。从此,和老爸、爷爷奶奶,一家六口,和和睦睦,过着羡煞旁人的生活。
可是,好景不长。
老妈怀上我不到半月,家里人就都噩梦缠身。家里也平白无故多出了好多好多的蜘蛛,偌大一个别墅,本来是干干净净,不出半天便满是蛛网,怎么也清除不完,蛇虫鼠蚁也比比皆是。
外婆和老妈都会炼制蛊毒,对巫术也很是精通。于是,她们做了一场法事,探究原因。结果并不意外,因为我是异常强大的妖灵转世,导致了家人的噩梦,也引来了那些不速之客。
其实,人不一定是人死后的魂魄投胎,还可能是妖灵、魔灵、神灵、仙灵、畜灵等转世。如果你身边有人特别笨或者特别不通人情,请不要怪他,因为他是畜灵转世,做久了畜生不太会做人。
神灵和仙灵投胎,自然会有祥瑞之兆,给家人带来幸运。妖灵和魔灵则不尽然。若妖灵和魔灵了却了七情六欲,则也是幸运星。若心存执念,则会招致晦气,给家人带来困扰甚至不幸。
于是,老妈和外婆商议着,用噬心之蛊为我清除前世的执念。因为老妈自身对蛊毒有着极强的抵抗能力,要想蛊毒在我身上起作用自然十分困难。老妈和外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施下蛊毒。
哪知我的妖灵执念异常深,即使噬心之蛊,亦是无法消解,反而产生了极大的排斥作用,将老妈折腾得半死。爷爷奶奶痛下决心,要将我拿掉,外公外婆也极力赞成。
可是,老妈却坚持要留下我,老爸左右为难,最后只能听老妈的。
噩梦的纠缠,蛇虫鼠蚁的侵扰,一直延续到我临盆。我衔玉而诞,一出生便化作巨型蜘蛛,爬了出去,吓晕了稳婆,还惊扰了周围的邻居,差点儿就要血洗县城了。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外婆用四合蛊将我残存的灵力、前世的执念以及体内的魔性一道封印了。
魔性?难道我的前世已经成魔了吗?难道我真的因为入了魔道,与妖尊发生冲突,妖尊才不肯见我吗?听到这里的时候,我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可是,更让我的心波澜四起的是,所谓四合蛊,是以人的身体为容器,将人的五脏六腑喂食完毒虫以后,再让毒虫在身体里相互蚕食。四合之谓,乃是因为此蛊需要四人同炼。
原来,外婆早就预见了这一天,所以和爷爷奶奶还有外公商议好了,以身炼蛊,确保我们三人的幸福安康!他们在炼蛊后不仅便已经死了,只是靠着蛊毒的力量维持着形体和魂魄的融合。施蛊完成,他们便形体消散。
四合蛊对魂魄的损害极为严重,死后化作极不稳定的魔灵,不得进入罗生门,而要在罗刹海市与受刑的魔灵一道被永世封存,不得轮回。
可是,外婆终究是慢了一步。我的妖身被人看见了,传得沸沸扬扬。政府花了好大力气平息Yu论,封锁消息。
爸妈无奈之下,在我出生当天,便草草收拾了行李,连夜逃出县城,一路做着小生意,一直到了今天我们所居住的这个城市。
尽管祖上留下不少产业,但因为是逃出来的,只带些轻便的必需品和极少财务。我这个贵族后裔,一出生便彻底落魄了,还好爸妈辛勤,从小衣食无忧,过着小康生活。
原来,我现在的平静生活是外公外婆、爷爷奶奶付出巨大代价换来的,怪不得老爸老妈把我管教得如此之严,原来是不希望先人白白牺牲。
听完我的身世,我沉默了。
“我一直想不明白,”老妈叹了一口气,“当年,你衔玉而诞。而你衔着的这块儿玉珏,带着非常强大的封印,按理说你不可能变成妖魔的。”
我靠到老妈怀里,眼里含着泪水,淡淡说道:“妈,不用想了。我不想再去寻根究底了,我只想好好活着,好好做你们的女儿,不要辜负外婆他们。”
“可是,我一直怀疑这有什么阴谋。”老妈担心道,“我们对你的严加管教,就是不想让邪魔妖道有隙可乘。”
我流着泪,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呆呆望望爸爸,又望望妈妈。
妈妈起身,说是有东西给我,说着便进了房间。、
老妈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十分精致的雕花木盒。
“四合蛊是一种非常神奇的蛊,它以四只蛊母研粉制成,流窜于受蛊者全身,起着封印和保护的双重作用。两种作用此消彼长,达到统一。如今没有必要再瞒你什么了,所以我要将封印消除,让四合咒更好地保护你。”
我突然期待四合蛊解封的那一瞬,我可以记起前世的种种——不知为什么,我终觉得我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只有在记起前世的时候才能去完成。
可是,我又害怕记起前世的种种,我便要卷入种种无可避免的乱象,有负先人。
怀着矛盾而忐忑的心情,眼看着老妈将盒子打开,从盒子里飞出一直巨无霸的黄蜂,嗡嗡嗡朝我飞来。我还来不及反应,黄蜂已经飞到我额头,消融了。
我感到身体一阵发热,汗水直冒,随即便觉得身轻如燕,全身畅快。
“四合蛊和玉珏的封印都打开了,”老妈淡淡一笑,“你现在已经不是一个普通人了。可是你一定要低调,不然太过招摇,惹祸上身。我给你解封,仅仅是因为你的身份再也藏不住,万一遇到邪魔妖道,你需要更好地保护自己。”
老妈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无限柔情。这么多年了,第一次觉得老妈这么温暖,这么温柔。在一旁沉默的老爸,此时面色也不错,不再是那副沧桑的样子。
我终于只是记起了许许多多的法术,关于前世什么都没有记起。我松了一口气,却也止不住一阵淡淡的失落。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想我宁愿自己一无所知,过着以往那种少年不知愁滋味的生活。
可是,回不去了,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