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起,羽涟的世界里,仿佛就只剩下了无尽的夜晚,无边际的黑暗,街道上模糊不清,房屋也黑漆漆的排成一片,树梢上总会有些睡着了的鸟雀,像是做了个春天的美梦,触得巢穴里的枯枝落了几段,天上有时会有些亮光,星星却若隐若现,一轮明月悄无声息的挂在天上,什么都不会产生,单单散发着微弱的亮光,像极了一个摆设,使人不禁怀疑这个世界是否真实。
从那天起,原本那个不常出现的世界,永远的覆盖了曾经的现实。现在羽涟眼中的世界,唯独只剩下两个人,自己与子阳。
不知不觉间,羽涟就已经在菩提村住了三个多月。村里的男人很少有不知道羽涟这个名字的。要说不知道那可要算是孤陋寡闻了。菩提村白日里总是人山人海,街道上更可谓是人声鼎沸,大家各自忙着各自的,各自干着自己的事情和营生,似乎全然没有什么交集,磨刀的磨刀,劈柴的劈柴,演杂技的男子,则是专注与自己头顶上的盘子。他们见了面既不会打招呼,也不会相互寒暄,甚至是显的十分冷漠,但是他们其中很多人都明白,相互不过是一路人。
黑夜里的人更容易暴露本性,因为在夜晚十分,就没有人会看到自己的丑行。而那些断指,就是夜晚与白昼混淆的证据,是最好的边界。透过白天的街道,那些数不清的断指男人,正忙着干自己的正经事,他们还要赚钱,还要养家,或许还有嗷嗷待哺的孩子,或是年过八旬的老人。但是单凭这断指,仿佛就可以看到无穷无尽的夜晚,所谓的正人君子,不过都是戴了虚假的面具。
天涯陌路,同是断指人,或许谁都不会例外,但羽涟还是单纯的相信,有另一种人完全不同的人。
羽涟偶尔出去买东西的时候,断指的男人总是服服帖帖的帮她付钱,毕竟想晚上可以和她一起睡还得看运气,运气好了才有这样的机会。而在羽涟的眼里,根本看不见这些人,在她的眼中,全世界都是昏暗晦涩的,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光亮,他们和周围的事物完全合为了一体,模模糊糊,全然消失在这世界中。
羽涟白天常常什么也不做,只是穿着一身粉红色的裙子,坐在沿街的窗边,静静的看着这个模糊的世界。常常看天空看的出神,总喜欢默默的念着:“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六月末的一天,来了一个等待已久的客人。那个人就是马申。他就是当年那件事的操纵者,初中就放弃了学业去城里打拼,如今已经是一个著名的导演,因为常常在戏里加一些男女间的激情戏,从而吸引了青年大众的眼球。如今是回来找他当年的几个兄弟们,狗腿儿见到他之后,就赶紧献殷勤,先是让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接着就说了羽涟的事情。马申觉得有趣,于是当天晚上,他就找到了羽涟。
羽涟依旧住在那一间靠街的小客房,晚上七点多钟,门咚咚响了起来。
“请进。”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羽涟就不问是谁找她又是所为何事了。
这时狗腿儿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随之进来的是一个身材高大,体格强壮的男人。
“你是?”羽涟冷漠的问他身后的那个人。
“马申。”男人淡淡的回答,接着就向前迈了一大步,右手的两只手指径直架到了羽涟的下巴上,评估起她的姿色,羽涟稍向上仰着头,怨恨的看着他。
马申打量了羽涟片刻,不屑的抽出了手,回身的同时将两只手臂背到了身后,左手抓着右手的手腕,透过窗户,抬头看向外面的天空,然后冷冷的问了句:“你就是那个妓,睡一觉就要割手指?”
“是我,不过您今天算是来巧了,一会客人就要过来,请改天再来吧!”羽涟挑起眉毛,眉宇间皱成一团。
“好好好,这个不急,我想知道我要是睡过后不想切手指呢?”他说完又回过了头,脸却变得有些恐怖,一种不容分说的蔑视扑面而来。“你不过是个********那我也有原则。”羽涟依旧冷漠。
“我要是不想遵守呢?你又能奈我何?”说着马申就将手顺到了羽涟的腰际,轻轻一拉便进了他的怀里。羽涟的妩媚尽收眼底,“你的身子很香。“
“你放开我。”羽涟想要挣脱,却发现根本使不上力气,两人的力道悬殊实在太大。
“放开,好啊!”他刚松开手,突然又一使劲推了她一把,羽涟踉踉跄跄的跌倒在床上,“怎么样?你知道你们女人在我们男人眼里算什么吗?不过是玩物罢了,心情好了可以给你玩玩,心情不好的话……”
他的话意犹未尽,羽涟却已经听不到了,她还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子阳的那个夜晚,子阳问自己的问题。
“如果上天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想要当一个男生还是女生?”
多么幼稚的问题,羽涟当初却回答不上来,坐在床边,她不知怎么的竟一直重复的问自己这个问题,眼泪不知不觉掉了下来,像珍珠一样一串接着一串,闪闪发光。
“想不割手指也可以,但是你必须要答应我一个条件。”羽涟抬起头,头发散乱的盖在额头上,她冷笑着说道:“你敢同意吗?”
“说来听听。”一旁的狗腿儿插了句话。
“去找一个人,那个人你们应该都认识,他名叫张子阳,我一直想要报复他,他对我是多么的残忍,我听说你们也和他有仇,我想让你们帮我一起报复他,可以吗?”羽涟渐渐缓和了语气,端坐起来整理着头发。
“哦?这么说咱们还是一路人了!狗腿儿拿着只剩两根手指的右手比划着。”他向她旁边走去,将手拍在了羽涟的香肩上,她的衣服那么单薄,触觉又那么柔软,让狗腿儿不禁想入非非,尽量的占点便宜:“快点说,我们要怎么做?”
这时马申干咳了一声,仿佛是嗓子有点痒。
狗腿儿却停了下来。
“我只需要你们做一件事,就是派人通知他,他就住在青莲山顶的一座名为广善寺的地方,为了让他最痛苦,希望你能将我的情况转告给他,并且在他来到的那一天,你可以来找我,最好让他亲眼所见,那一晚就算我送你的!”羽涟淡淡的说完后,反倒露出了一丝微笑。
马申许久没有说话,整个房间里的气氛静到了极点,羽涟注视着他们,仿佛可以听到自己杂乱不堪的心跳声。
“就这么定了!”马申的话掷地有声,话音一落他就决绝的出了门。
“当年的事就是因为他,今天终于到我报仇的时候了,张子阳。”马申走在路上,愤愤的念着。心里却筹划着一个更大的阴谋,他要将张子阳来菩提村开始的一切都拍下来,做成一场电影,好让所有人都可以看到,这个自诩正义的男人,和这个无人理解的荡妇,这一对纠结了太多爱恨情仇的情侣,究竟是如何的下场!好让后世都可以看到,女人的地位与想打破这种现状的男人的下场。
狗腿儿则是跟在他后面,笑得像个小丑,猥琐之至,嘴里还不断的拍着马屁,还是大哥厉害,一次就让那婊子服服帖帖,到那天,一定让她好好服侍服侍你!
马申却听的别扭,“你的意思是男人还有服侍女人的?”
“不不不,没有的事。”狗腿儿赶紧改口,跟着他屁颠屁颠的走远了。
羽涟自己静静的坐在床沿,呆滞的目光看向大开的屋门,手里不停抚玩着那条红色的手链。内心突然涌起一阵莫名的忧伤,淡淡的却又挥之不去。就因为那晚的月亮,那样圆,那样亮,才导致如今的自己,深入骨髓的孤独。
就是那个夜晚,筑起了她永远的一个世界,每天晚上自己几乎都会梦到,那一轮明月,那阴森恐怖的森林里,两个小孩的窃窃私语,多么的暖人心脾。月亮炫耀着自己微不足道的光,照耀着苍茫大地,希翼着可以大赦天下。天空下面有一对情侣,迎着月光一个脸庞清新脱俗,像是摆脱红尘纷扰的仙子,一个是放浪形骸,英俊潇洒的男子。巧的是两个人中,一个是他,一个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