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哥,到站了,该下车了。”司机的声音在子阳耳边回响。他仿佛从梦中惊醒,看着车外的人匆匆忙忙的赶着路,雨还未停,花花绿绿的雨衣让子阳觉得似真非真,似幻非幻。他费了很大力才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虚弱的朝司机道了声“不好意思,打扰了。”便靠着车扶手,踉跄的走下车。
“小哥,雨下的很大,路上慢点。”子阳双脚着地的同时,车开动了,子阳站在路边,看着公交车消失在雨巷中。雨水不停的打在他身上,周围的人都表情淡漠,一副副谁也不认识谁的样子。子阳害怕这朦胧的世界,分不清真假,只能任凭雨水打在脸上,又顺着脸庞流进嘴中。他只觉得头晕,浑身没有一丁点力气,想靠着什么却什么都离他很远。
此时天已完全暗了下来,不远处有一个电话亭,在他眼中,仿佛那橙黄色的小亭矗立在那里,就是为了等他的到来。子阳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了亭子里,开始打量着四周。
身旁的街道上大都是二层的小楼,有的是旅馆,供出海归来的人居住,还有的是饭店,杂货店之类,灯光靓丽,而不远处有一座三层高的酒楼,风格独具特色,灯火通明,独领一方风骚。酒楼外人山人海,热闹非凡,远胜过其他的酒店。酒楼的第三层外面挂着个大的牌匾,牌匾四周满是红红绿绿的灯光,中间三个大字,“醉仙阁”。
醉仙阁对面便是真嗣河,真嗣河是大海的一条支流,蜿蜒着穿梭于城市中,成了一条长长的内河。沿着河向远处看去,正是供船停泊的港口,几艘渔船散乱的停在附近,黯淡无光。还有几只小船在内河的水面漂浮着,摇摆不定的浮动,船内光很暗,该是只有几盏煤油灯,伴随着水面的冷气,忽明忽暗。船内该有人吧,是谁呢?他突然想到在书中学到的琵琶女,他想大喊一声,将船内的人叫出来,会不会真的有个琵琶女,真的会“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呢?
突然一阵大雨呼天抢地而来,冻得子阳直打哆嗦。内河的水面像是撒了无数的珍珠,星星点点,激起浅浅一层浪花。几只稍显破旧的小船在河中轻轻的漂荡,灯火昏黄,子阳觉得这船内有种特殊的神秘感,他想上船去看看,不知是否会有个美女应声婀娜的走出来,却怕真的出来,自己不知如何应付。
他不由自主的看着河边,盯着那几艘小船,然而耳中却总有沸腾的人声,使他内心迟迟无法平静。雨刚小了一点,子阳便走了,向醉仙阁狂奔而去。而小船内最终出没出来人,出来些什么人,对子阳来说不重要了,那是别人的故事,别人的人生,自己无权插手,也没有理由。
站在门口,他真切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这真是个催生欲望的地方”,子阳这样想着。看到门口一个个衣冠楚楚的男人进进出出,几个招呼的老女人在门口陪着笑,“这女人那么丑,真掉价。”子阳嘲讽道,却不知内心是怎样的复杂,“老鸨就这模样里面的姑娘能好看?”仿佛自嘲般,他自言自语,却有种说不出的愁绪与哀伤。
他很同情里面的这些姑娘,不不不,应该说是一种怜悯的情绪,他总是这样,想着自己可以拯救天下,拯救所有人,然而却连自己都无法救赎。自己什么都不是,什么都做不了,他觉得里面的女人也是一样,毫无自尊毫无权利的生活,想要改变,却无能为力。这就是现实,它可以让每个姑娘曾经有过的童话梦,那个白马王子的传说,彻底被践踏直至消失殆尽。
子阳不想进,这是他一直想躲避的地方,这个令人伤心的地带。“以前装作看不到,而现在却必须进,因为羽涟还在里面,她需要自己,便甘愿以身犯险,何况说不上危险。”他这样想着,向门口走去。
老鸨老远就看到了他,连忙过来招呼道,“哎吆,这是哪家的小帅哥啊,快进来瞧瞧。”子阳向没看见她一样,径直向里面走去。这个被人唤做红姨的老女人也丝豪没有在意他,继续招呼起人来,“哎呦,张大官人,又来找小翠了,她今天专门在等您呢!”
一进门,子阳便被几个姑娘揽住,各个浓妆,长相却不怎样。子阳看不入眼,将她们从身边推开,这时一个年龄大点的女人走过来,仪态典雅,神情自若。“小哥,你这次来,是专门找哪个姑娘的吧?看上哪个了?我给你叫去。”她陪着笑,子阳却没回话。她看着子阳一身丝绸衣锻,长相英俊帅气,像个富家子弟,便又温和的问了句,“小哥,是看上哪个姑娘了吗?”子阳忍着怒火,淡淡说了句,“羽涟姑娘,麻烦您了。”她脸上顿时放松,笑着说道,“得来,小哥,你这真有眼光,她和她姐姐可是我们这顶尖漂亮的姑娘了。”说着,便甩了下手中的花手绢,向楼上走去,满脸的脂粉仿佛洒落一地,子阳闻着刺鼻的香气,直想作呕。
这时刚开始的那两个姑娘又缠了过来,将子阳轻轻推到凳子上,坐在靠门的一个桌上。两个姑娘非要和他喝酒,他这时正冷的发慌,于是决定喝上几杯暖和暖和。谁知两个姑娘越发风骚,酒量也好的出奇,将子阳灌了一杯又一杯,竟无力招架,不知怎的就躺在了一个姑娘的怀中,他眼看着姑娘的胸就在自己的眼旁边,却怎么也站不起来,另一个姑娘也乐呵呵的笑着,继续将酒灌到子阳嘴里,妩媚的样子让子阳更加无力。子阳眼看着姑娘的手在自己的脸上游动,不时出现在衣服里边,酒精的气味与香水的气味让他浑噩,随着一杯酒,彻底没了防线。
等有意识的时候,已是十点多,喝酒的人大都已进入房间,他只觉得自己在被两个姑娘扶着,向楼上缓缓走去。子阳眼睁睁看着她们,一个姑娘的眼瞟到了醒来的子阳,暧昧的念了句,“小哥,你长得好帅,今晚有我们服侍你呢,保证你不悔今夜。”子阳说不出话,他只是有点想笑,笑自己竟会如此狼狈不堪。
走到楼梯转角的时候,偶然的抬起眼睛,他竟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楚楚动人的身姿,没错,正是羽涟。她正站在与此处相对的楼梯上,旁边是一个漂亮女子,长相同样清纯可爱,却有一种成熟女人独有的风姿。两人正在和一个男人聊着什么,女子一直在陪笑,羽涟却神情呆滞,似有什么心事。子阳被拖着向上去,眼神却从未从羽涟身上抽走。
这时,那男人突然把手向羽涟伸来,捏着羽涟的下巴,似乎在仔细的打量着什么,另一只手抓住羽涟的头发,将她拥入怀里,诡异着笑着。子阳看不清,只知道女子没有帮她,而是略显尴尬的陪笑,眼神中仿佛充斥着愤怒。
男人紧紧地将羽涟搂在怀里,好像说了句什么,女子和他交谈着,这时羽涟的脸正在男人的肩膀上,子阳惊愕的看着她,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羽涟的神情满是忧伤,眼光中露出委屈与苦涩,含满了泪水,然而子阳看不清,他只见到了一动不动的羽涟,似乎没有想要反抗。这时不知怎的,男人突然把羽涟推开,羽涟一个踉跄倒在楼梯上,男人对着女人的脸就是一巴掌,吼了句,“臭婊子,也敢和我谈条件。”接着朝楼下走去,大摇大摆的出了酒楼。
子阳看着她将羽涟缓缓扶起,羽涟一把抱住女子,哭了起来,声音响彻天地。子阳想叫她,想听她解释,却怎么也喊不出来。用尽全力 ,才将两个姑娘摆脱,就近冲上二楼便向另一个楼梯绕去,一路跌跌撞撞,也爬也走,然而等到过去时,已不见了人影,刚刚发生的地方,却仿佛依旧上演着刚刚的一幕。
“为什么?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不和我解释?你明明看见我了,为什么不亲口告诉我,事实不是这样的啊。”他吼道,拳头不停的砸着楼梯的木扶手。眼里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哗哗的流淌出来。不知从哪突然冒出两个穷凶极恶的彪形大汉,将子阳一把推到在楼梯上,顺着滚了下去,到底的时候子阳已满身是伤,“咣当”声充斥着他的耳朵,他难受的叫了起来。
在红姨的命令下,两个大汉在他身上左搜右搜,将他的钱袋找了出来一把抢走,又一边拖着他,一边不停的打他的肚子,等拖到门口,一用力就扔了出去,重重的摔在满是雨水的街道上。此时的子阳意识模糊,勉勉强强站了起来,在雨中摇摇晃晃的走着,什么都无法思考。他身上满是泥巴,衣服也刮坏了好多处,骨头更是疼到了极点。他放荡不羁的大笑着,路人看见他都赶紧躲开。凭着印象回到了电话亭 ,只觉得全身一轻,便昏倒在里面,不省人事。
已是深夜,大街小巷早已变的安静,远处不时还传来几声狗吠,更映衬了夜的清静。雨渐渐小了,月亮露出些许身影,给大地增添了点微不足道的幽光,内河上的船依旧无声无息的漂荡,煤油灯还都散发着昏黄的光,像是别有深意的安排。
一个老女人在醉仙阁里轻声抱怨着,“一个小屁孩,也敢来着撒野,真他娘晦气。”她收拾了下脏乱的酒桌,走向门口,向街上四周快速的扫了一眼,见早已没人,便轻轻关上了门,不一会,一楼的灯全暗了。二楼三楼还零星亮着几个房间的灯,不是传来几声不堪入耳的声音,像极了远方充满欲望,急着发泄的狗吠。
总有一些人,因为内心的执念,永远不会原谅这些恶行。子阳的内心深处,就从来如此,即便只有他一人这样想,也不会有所动摇。
月亮此时也已全都露了出来,平等的照向每户人家。月亮就可以,也有能力拯救所有不安的心灵,在这茫茫黑夜中,大赦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