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夕小声问道:“哥哥,你要参战吗?”
“你有所不知,皇上这次点了名要让太子带人和吐蕃来的论弥撒一干人等对战。”一旁的隆范答道,话间,元夕注意到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折扇,扇面上画着一幅海棠图,上题着一句:“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于是元夕情不自禁的小声说道:“想不到他真的整日做些芍药诗。”
隆业听见元夕的话,不知所以然,问道:“什么是芍药诗?”其余的两个人听到话,都齐齐的盯着隆范的扇面,一时间仿佛上面能看到千年的宫讳秘事。
《郑风溱洧》中有“维士与女,伊其相虐,赠之以芍药。”后人便把写男女相恋的诗称之为芍药诗。这两句诗若是单看,倒也像写貌美女子,可配上这海棠图便成了咏叹海棠的好篇章。
元夕自知话说的太过唐突,一时正不知要如何应答。
一旁的党晔哈哈一笑:“芍药诗嘛,这芍药就是花,当然是咏花的诗。”话间望着元夕,似乎是在等着以后的言谢。元夕又气又喜,朝它翻了个白眼。
隆业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自知诗才不好,他很是感激的连忙朝党晔点头。
“好了好了。”一旁的隆基望着这几个人哭笑不得。
“梁王素来和太子不睦,今日他特特赶来,怕是今日这场马球对太子不利!”一句话,方才略微轻松的气氛又沉闷了下来。
元夕在一旁也算听出了眉目,隆基哥哥两位郡王还有太子,都是站在父亲的对立面。曾经在这大明宫中的冀王也是如此。
如若同钟尔讲明自己的身份,他还会如幼时在终南山楼观台那般对自己吗?元夕看了一眼身旁那不染世俗的他,暗自摇头。
未到梨园就已经听到了擂鼓声。高台上明黄伞下坐着当今圣上,也是那年心血来潮携太子前往楼观台祭拜,让提早呈上下任观主名册,决定大师兄命运的圣上。若没有看错,台下左侧紫衣的便是自己的父亲了,多年前的母亲有没有在这里看过马球赛?一时元夕想的出神。
“三郎,四郎,五郎。皇叔怎么没有来”从明黄伞那边走来的男子朝元夕们这边走来。
来人便是太子李重俊,三位郡王行礼时,党晔和元夕慌忙跟在身后同样行礼。
抬头时元夕偷偷的看着太子,心想,太子恐怕和旁人长得有所不同?恰巧,太子察觉到了元夕的目光,走到元夕的面前道:“不知这位小道长在哪个观?”
“在楼观台,汲......”隆基在一旁连忙接话。
“让小道长自己说!”李重俊打断了隆基的话。
元夕一时有些害怕,担心自己扮成男装被看穿:“我,我在,额不——小道在楼观台,法号洛......洛音”
“洛仪可是你大师兄?我和洛仪道长素有来往”
“是......是”元夕紧张的吞吞吐吐。
李重俊嘴角的微笑让人捉摸不透:“楼观台的道长果然个个仙风道骨,改日定去终南山一叙。”
穿灰衣的小太监跑过来在太子李重俊的耳旁耳语一阵,太子听完似乎有些震惊,但那也是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初。
“咱们兄弟几个有四年多没有聚在一块了吧?”太子一手搭在隆业的肩上,轻轻的拍了拍。
隆业见了太子倒也不拘束,道:“我记得上次聚在一块是太子哥大婚。”
“是!”隆基说话时用力的握了握袖口,虽是做的隐蔽,元夕却看的清清楚楚。
大婚二字,很是刺痛了隆基的心。年少时,父亲和自己的几个兄弟姐妹被皇祖母困于东宫,母亲那年正月初二去叩拜皇祖母后无缘无故不见了踪迹,在那个最困难的时候,是辰盈陪在自己的身旁。谱了曲,一起演奏;一起去看盛开的醉人的牡丹;伊水河畔的落木萧萧时常有二人的身影......在洛阳的那几年虽难熬,可有辰盈在身旁总算好熬了些。
但......最终,那年皇上为太子选妃,在临淄的隆基听人说位列榜首的有她。临淄到长安一千多里路,日夜没有休息,到了驿馆换了马便又继续赶路。终于在殿选的前一夜他到了长安。
那日长安下了很大很大的雨,记得那一日,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自己的心在哪里,因为,那里真的会那样的疼。最终辰盈也没有再见他一面,只是将曾经的那把玉萧又还给了他。
后来,娶了王弗,别人都羡慕夫妻二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可只有他和王弗二人明白,无论在旁人面前,还是只有二人之时,彼此二人的关系也如此,也仅仅如此。
“那好,今晚我就去相王府,给皇叔问个安,要准备上好酒,咱们兄弟几个痛痛快快的喝一回。”太子此刻似乎很是愉快。
“还有四哥,记得备好你的古琴,今晚要好好给太子殿下弹几首。”
隆范嘴角轻抿,笑道:“还要行酒令。”
太子离去后,元夕望着他的背影,却觉得方才刁难自己的太子的背影:单薄,乐观而孤独。
入场坐定,擂鼓更响。大唐的王子和吐蕃的将领已准备好着装和马匹。双方互行尊礼,由戴红丝冠巾的太监将马球递给太子,太子击鞠,一场马球赛正式开始。
“太子哥会赢吗?”隆业望着冲在最前面的太子,自言自语。
“太子就是将来的皇上,我大唐的皇帝为何赢不了吐蕃?”隆基拿了个案上的点心,边吃边说,有些心不在焉。
太子带着几位王子打的很有章法,有守有攻。但也中规中矩,算不上很有特色。元夕记得幼时随二舅舅下山做法祭,记不得在哪里,也看过一场马球赛。是一群年纪不大的男孩子,有一个领队的男孩子不仅骑术好,攻守也有谋多变。
“快看——”
元夕的沉思被呼喊声打断,望去马球场,眼看着一位王子快被吐蕃将士撞落下马。太子策马过来,用球杆一挡,谁料击中右侧过来的吐蕃贵族模样人的马,那吐蕃贵族没有防备,顿时摔下了马。
坐在皇帝身旁的论弥撒用吐蕃语不知喊了一句什么,他身旁的吐蕃人和马球场上的吐蕃人一齐涌了过去。不多时,太医令也赶了过来。
“那人是吐蕃的大王子。据说是要继老可汗的位置。”
一旁一直静默无话的隆范道:“偶然听说吐蕃里大王子和三王子素来不和,两人私下里争可汗的位置已经有些年头。”
“我幼时打马球也这样摔下来过,或许是会些功夫,也无大碍,按理说吐蕃人都擅马术,就算摔下来也不会这么严重,恐怕......”党晔托腮思索着,又不敢直说。
一旁的隆业冷不丁的来了一句。“恐怕是人为!武三思和韦后的事难道你们没有听说?本来皇上就有意废太子,这一来,这位吐蕃王子若残了死了,太子哥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可不是低了一点半点。得利的是谁?吐蕃的可汗年事已高,等那吐蕃三王子承了位,韦后这边有什么动静,他得还这份恩情。”五人中,除了元夕,其它三人也都看的明白,偏偏又是隆业,要将话讲的太明白。
元夕侧目看了一眼父亲,他的目光宛若狩猎场上看着获得的猎物那般贪婪。一丝冰凉由心底而升。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政斗的场面,没有剑拔弩弓,也没有硝烟弥漫,两个国家内部为权利的斗争,就这样发生的无声无息却又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