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长安郊外,郁郁葱葱的红绿映人满眼。远远的望去,官道上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朝着长安驶来,马车上的铜铃声同鸟声混成一片。
“元夕姑娘,你瞧。”马车中的人打开车窗指着远山说道:“好漂亮的楼宇。”
唤作元夕的姑娘望着远处的亭台楼阁出神半晌,道:“月奴,那便是终南山上的楼观台,母亲离世后,我曾在那里八年”话间仍是目不转睛的望着那个方向。
“可是临淄郡王所提到过的大唐第一道教圣地?”唤作月奴的女子问道。
元夕未去做答,而是不知如何去作答。若是单单去过那里,定赞同这里是大唐第一道教圣地,然而在那里生活八年,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一人一事,太过于了解,反倒不知算不算是能够度脱众人的圣地。
月奴看元夕不再有话语,又看了一会窗外的景色,识趣的不再多说。
马车过了正德门,驶在朱雀大街上,慵懒的阳光洒在红墙绿瓦之上,翘耸的飞檐,整齐的坊市界限,粼粼而来的车马,怀揣着无喜无悲心事的熙攘人群。元夕悄声念道:“不思量,自难忘。”打开车窗看着陌生的过往行人,心想:“不知母亲喜欢的海棠花今年开了吗?洛仪是不是可以在楼观台做布道直讲了?花辞姐姐是不是已经封了县主了?”不知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小时候总是笑娘亲和她身边的纪芣想的太多,如今却也像她们学了起来。这不一会时间,元夕想了诸多。马车突然一颠,这才让元夕回过神,摇头笑自己想太多无用的
“姑娘,姑娘,到了”月奴推了推元夕的胳膊,说道。
“嘘!你忘了我之前同你讲过的,看我这样的打扮,不许叫我姑娘。”元夕轻盈的跳下车,用手指在唇间做了一个示意安静的动作。
“是,姑......是阿元。”
元夕露出狡黠的微笑,或许是同龄的人所不能有的天真。
月奴是在去年才开始跟在元夕的身边。临淄郡王回了趟长安,等再到临淄时就带着元夕。同现在一样,一身小道士的打扮,略微高挑,旁人若不仔细看,也察觉不出。元夕比月奴大了一岁,两人很是能玩到一块。
“相王府。”元夕抬头望了望,只觉得这样的场景似乎有过,是梦里还是?一时却也想不起来。
一个约摸四十岁上下的青衣男子,身后带着两队人快步迎了过来。“拜见临淄郡王,王妃”拜礼行的很是庄重。“相王前几日听说郡王要回来,可是日日夜夜的盼着郡王。”
“父亲身体可好?”
“相王身体挺好,每日练练琴,写写字。”青衣男子说话时用余光看元夕好几眼。
“父亲快要大寿,隆范和隆业可已回来?”临淄郡王拿过侍婢手中的斗篷亲自给王妃披上,系好绳结,道:“长安春天风大,不比在临淄。”
“彭城郡王前几日刚到府,巴陵郡王做事脾性您是知道的。”
“等他回来父亲要是再不管管他,就差去终南山出家了。”
听临淄郡王这么一说,元夕不知为何心中掠过丝丝的开心,府中过几日应该又有一个小道士出现了。
“这位小师父是?”青衣男子目光略有些琢磨不透的望着元夕。
临淄郡王颇不在意的应到:“近来对道家颇是感兴趣,别看小师父年纪小,却很是有心得。这不,想着让他给本王指点指点。”
身旁的王妃有些不悦,夫妻四年,临淄郡王的脾性她颇为了解若说魏晋雅士狂放不羁,而郡王他又添上了风流二字。
王妃的心事似乎被青衣男子看穿,“小师父一看就有嵇康遗风,老奴幸会幸会。”双手一拱,做了一个稽首礼。
“祭酒过奖,祭酒过奖。”元夕抱拳还礼,低头时思忖这样随口喊出了官职是不是有些冒失。
“祭——”酒字未出口,为祭酒的青衣男子做了一个引路的动作,并未再多说。
相王府很是雅致。四月的海棠是一年中最美的时候,枝桠上也不知为何人细心的缠上了红丝结,微风拂过......满眼的牡丹花开的刺眼。元夕看到这些不禁心中一痛:小时候母亲也同样喜欢在海棠花上系上红丝结,还有那牡丹花上......
大抵幼时过的太过压抑,长大了,遇见诸多事情,亦不会去表现喜与悲。
“郡王,我——”元夕紧扣双指,似乎有所暗示。
“这怎么会忘了呢?月奴,带小师父去。”
“那阿元去了。”用手做了一个抱拳的动作。临走时还揣摩着青衣祭酒的眼神。
屋檐前悬挂起诸多的灯笼,都是用紫珠细丝所做,很是别致。虽是白天,这番景象也很是漂亮。晚上若配上月色,不知又要催逼出多少首诗。
元夕随母姓,郡望范阳卢氏。相王长子寿春郡王李宪的范孺人便是元夕的小姨母,同元夕的母亲同父异母。相王共五子,但郡王们都未曾开府,当今圣上与相王是亲兄弟,曾多次提及郡王们开府之事,相王多次求辞未曾承恩。
“夫人,你瞧谁来了。”
流年匆忙,燃尽时间。元夕立在门前,望着这和母亲有几分相像的面庞,而她身旁立着的丫鬟正是当年母亲身旁的纪芣。并非想象中阔别相逢的场景:“小姨母,母亲、母亲走了,二舅舅出家了。”
“傻孩子,苦了你了。”卢氏泣不成声,身旁的纪芣看着当年的小元夕已长成大人,而小姐却......眼泪簌簌而下。
“不苦,不苦。我跟着二舅舅在楼台观好些年,去年将我托给临淄郡王,让郡王带我来找小姨母。”元夕望着眼前的亲人,本想也留下几滴清泪,但如论如何也做不到,后来身旁的过客曾笑她太过绝情。她哑笑无声,痛哭既然不能缓解悲伤,那又为何这般折磨自己。
“你母亲走时,曾留信给......还让纪芣带你去求过他,他亦是不肯留你。”
元夕无话,但她心里明白,小姨母口中的他便是冀王,母亲的青木竹马。或许说来说去情字最薄。想到这些,不禁不合时宜的露出笑意。引得卢氏和纪芣一时很是不明所以然。
“二舅舅他本想一直瞒着小姨母,说这样让卢家无后,愧对......”元夕所说的二舅舅,如今已经是隶属皇家的楼观台的汲岸观主。
当年,范阳卢家的次子未及加冠就名震长安,听人说其妹妹就是武周则天皇帝身旁的掌书女史,还被则天皇帝在含凉殿召见过。后不知因何事,其兄在国子监担任博士不知因何事得罪了来俊臣、周兴等人。从此再也没有听说过范阳卢氏这一支的消息。有人说是因为则天皇帝忌惮范阳卢氏这一支多年担任国子监祭酒,所以编制了一宗罪。也有人说是因为其兄与则天皇帝男宠张易之关于一幅画的意见相左......
“我明白,我不会去见他让他为难。”卢氏明白事情的原委:因这一案,父亲和大哥怨死狱中,范家在朝堂上也再无地位,二哥这般,无非是想有朝一日为父亲和大哥昭雪,当然也多多少少是因二哥心仪的女子嫁于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