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左转头把问询的目光投向千羽,小白阁主沉静地凝视着他的双眼:“真相永远都要靠自己去寻找,因为你才是你人生的主角。而我,”这个忧郁的吃瓜子少年站了起来,“也没搞清楚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切。”懒散又无所作为的团队老大得到了其余人的一致鄙视。
没理会诸人的吐槽,千羽揉了揉脸,努力做出一副认真的神态,双眸在黑白转换间复现澄澈模样,“不过我建议你不要再出院子了,很明显城里有些类似迷宫的阵法。”
嘉音接道,“也不排除会有其他尚未被发现得更可怕的陷阱。”
莫朝雨罕见得出声,“而且只有某些特定的人才能触发。”
千羽食指微曲,敲击身旁的松木门廊,“下一次可再不会有长衫温文的吟游诗人送你出来了。”
不败拖着下巴,陷入了沉思,“阿左究竟有什么地方与众不同呐?抠门?手无缚鸡之力?不爱吃蔬菜?小眼睛?穿蓝色的衣服?”
杭左微微有些失神,顺手拖过边陶陶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躺椅,倒头便睡。
再醒来时夜空中已是满天繁星,这里的星图和舂陵城大不一样,猎户和天龙看的不甚明显,南十字座更是难觅芳踪。在茶馆帮工那两年,杭左每晚都会像现在这样躺着看天上的群星,期待在这里面找到自己的故乡。
里屋不时传来阵阵欢声笑语,朦胧中好像听到千羽讲了个笑话,不败和朝雨划拳行令,边陶陶早已喝得满面通红,大声地炫耀自己曾在多少个妓馆勾栏里策马横枪,穿插在这些粗犷噪音里的是少女银铃般的笑声,清雅悠扬,入骨甜香。
杭左闭上眼睛,想象千羽正坐在主位,半眯着灵动的丹凤双眸,右手托腮,恍若不胜酒力,嘴角却永远有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边陶陶左脚踩着木椅,右腿踏上石桌,慷慨激昂地指点江山,口若悬河,不知所谓。
不败和朝雨怕是喝上了头,两个双颊坨红的男人正面交锋,划拳对喊的声音一浪比一浪高。嘉音该是以手掩面,边笑边和千羽聊些塞内海外的今古传奇。
“这些人真的身陷绝境,时日无多了吗?”杭左这样想着,又呸呸呸呸了自己几口,祈祷神明保佑千羽务必是个靠谱的家伙,明早就该启程返乡了。
杭左正要一睡解千愁,坐等清晨的到来,发现嘉音正巧来了外间。
“睡的怎么样?小白说你下午精力大损,让我们别影响你休息,吃饭的时候就没叫你。要吃些什么,还是喝点儿?喏,九沙国的贡酒'青山曾见'!”说着,嘉音晃了晃手里的小酒瓶。
“好名字,可我不喝酒,只喝茶,还得是不泡茶叶的那种。对了,你们哪儿来的这么多酒水菜式摆宴席?”
嘉音左手指了指里屋正热舞嗨歌的胖子,“陶陶平时贪吃,储物戒指里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吃食。这几瓶酒也是他在皇宫里顺的。”
“你也喜欢喝酒吗?”
少女摇了摇头,“今晚之前,我也是个爱喝茶的孩子,只是在这样一个奇怪得团聚的日子里,会特别想要怀念,我再没剩下什么物件可以一看便思念起父皇与母后了。只有我手里的'青山不见',以前是父皇最爱喝的酒,兴致好的时候,母后也会陪他喝几杯,我小时候用筷子尝过,又酸且苦。今晚再喝,这苦里还透着甜,像与父皇对饮,听他弹流水高山,落雁平沙。以后我也爱喝酒了。”
嘉音还要再喝,瓶子已被千羽收走,“再喝就真醉了。”
杭左看她不但双颊微红,双眼也快要红了,忙对千羽道:“不是说晚上带我看景吗?夜孔雀的风姿我还没有见识过,是还没开场吗?”
千羽笑答:“一入夜就有了,你身在景中,看不真切而已。”
杭左正要细问,千羽已经冲天而起,顺带带着还沉浸在回忆里的嘉音和正挥舞四肢想要抓住空气增加安全感的杭左。毕竟是第一次处于失重状态,他的身体给了他一些大脑无法控制的条件反射。
在竭力要装成镇定自若的尝试宣告失败过后,杭左索性破罐子破摔,尖叫、怒骂、失禁……当然这些都被千羽遏制在了萌芽里,杭左发现自己似乎可以踩在空气上了,想要停下的地方就会有大地一般的触感,正当杭左兴奋地试验着空中漫步,演练武当梯云纵时,嘉音一声低呼:“好美啊!”
杭左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整座格鲁萨利城到处都在发光,从地下整齐地向城的两旁斜射向天空,红的、橙的、蓝的、紫的、青的、白的,光线交相映错,不停轮转,而城市的正前方,真的有好似孔雀头部一样的建筑物,主导着这场光影盛宴有条不紊地推进。
嘉音伸手触摸身侧的蓝光,捉到了一只正震动双翅的小虫,它有湖蓝的双翼,在姑娘手中微微发亮。
“你看着它这么久,是准备养起来还是和它聊聊?”杭左打趣道。
三人降落的时候,杭左是一路走下来的,心里盘算着以后定要和千羽学这个本事,不但看着酷,逃命的时候也是一等一的有用。
“这么说,咱们明天的计划就是升空飞出城吧。”杭左信心十足地问道。
“不是。”千羽从不给任何人面子。
“为什么呀?这样我们就不会陷入迷宫了呀!”杭左对千羽的脑回路有些无法理解。
“因为这里是花神赐福之地。”嘉音开口了,声音里多了些凉夜的清冷以及微不可察的少女的俏皮。
“没明白。”极度缺乏常识的杭左孜孜不倦的追问。
“神之地的意思是这里是神的领域,而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神的领域是禁空的,长时间飞行,尤其是飞进飞出神的领域会被视为对神威的挑衅,而这份挑衅的代价,你们承受不起。”这次换了千羽解说。
“神很在意自己的面子吗?”杭左左右环顾一圈,刻意把声音降低了八度。
“这么说你想试试?”嘉音玩味地看着面前的可爱少年。
杭左明智地岔开了这个问题,“千羽,那你打算明天怎么走?”
“明天不是我带路,是你!”小白指了指杭左。
“我?”杭左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超越自身承受能力的绝望。
“是啊,你一来就进入了绝大多数冒险者在这座城里由生到死都未见过的幻境,见到了千年前长居于此的原住民。明明一无所长,却没有失落在迷宫的温柔陷阱里。”
“那是因为有人帮我。”杭左小声嘟囔。
“朋友也是你实力的一部分,总有贵人相助的人一定有他的过人之处。我看这座城市和你有缘,说不定明天你能带我们打开尘封了千年前的死城回忆。”
“会不会有危险?”杭左最近对生活就是生出来,活下去这个道理有了远超常人的体会。
“别担心,明天我们几个都陪着你,你大胆往前走就是了。”千羽鼓励道。
嘉音想是酒后乏了,早早便寻个房间去睡了。里屋不败三人正歪七竖八地躺在榻上歇息,桌上杯盘狼藉,和三人睡觉的姿势比起来,还算雅观。
千羽从衣袖中拔出一柄青黑色地长剑,笔直插入庭院中央。杭左笑道:“我说哥哥,你要是想祭拜别人也该用香烛,长剑是不是不太吉利呀!”
千羽没理会他的疯言疯语,“绝大部分被困于此的冒险者不是死于缺水断粮,而是死于城内妖兽的偷袭。”
“妖兽?我怎么没见到过。”杭左不屑地撇撇嘴。
“你不但见过,中午还吃过。城里只生活着一种妖兽,就是沙蛇。”
“那种小蛇,我也能应付的来。”
“哦,那今晚你先对付对付,我回去睡一觉。”千羽作势欲走。
杭左一把拦腰抱住,“别,能劳动您亲自出手对付的肯定不是小角色,我还是在一旁给你摇旗呐喊,加油助威吧!”
“各自回房去睡吧!”千羽打了个哈欠。
“那妖兽怎么办?”
“我不是插了把剑吗?”
“沙蛇到底有什么可怕的呀?你给我说说,我好防着点。”
“它们永远在午夜出洞觅食,攻击一切有生机的异类,悍不畏死。拥有这片沙漠上最强的毒素和最慢的移速。”
“跑的慢咱就不怕。”
“格鲁萨利城里目前大概有两千万条沙蛇。”
千羽话音刚落,杭左就听到门口传来嘶嘶的声响,一条又一条的沙蛇开始聚拢靠近,它们盘旋吐信,好像下一刻就会冲进来。
杭左的声音微有些发颤,“老白,你那把剑靠谱吗?”
彼时千羽已经快要关上房门,只对杭左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虽然有心留在这里看剑兄大发神威,杭左还是怕自己瘦弱的小身板被误伤,小跑着到了自己的房间,关门欲睡。想了想觉得不靠谱,敲开千羽房门,把躺椅扛了进去,可怜巴巴地看着小白道:“没有要求和你睡同一张床已经是我最温柔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