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面的钟楼响起了十二声钟声，广场上的信徒在一阵骚动后安静了下来，虔诚地望向高塔里的二人，等待他们主持这次的祭祀。
老法师咳了咳，走到传声石前，开始向神祷告。他还未开口说话，自天空中垂落下一道巨大的白色光束，猛砸在广场中央的神像上，发出剧烈的爆炸，热浪和声波阵阵传出，在刹那间覆盖整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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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杭左畅游时空断面体验过去的时候，真正的莫朝雨正在城北狼狈不堪的逃窜，在他身后追逐的是一把长约十米的青铜巨剑。巨剑不停地攻击灵活躲避地朝雨，剑尖每一次与地面接触都会炸起一滩碎石和沙砾，重创接近黔驴技穷的朝雨。
瘦高的朝雨此时一只脚穿着黑色的长靴，另一只脚只穿着白袜，右腿上有两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上本身的衣服早被沙石打击得千疮百孔，披头散发的样子拿去舂陵城冒充乞丐都没人会怀疑。
借着巨剑刚劈碎一座亭子的空档，朝雨翻身进入一户人家，背靠矮墙喘气，小声骂道：“追，追，追了我一上午，也不，不知道歇歇。”
话音未落，朝雨心有所感，一个懒驴打滚，躲过了巨剑又一次致命攻势，身后的矮墙却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了。巨剑起飞，剑尖直指朝雨。
刀客莫先生顾不上腿上新生的伤口，拔腿就往建筑群里跑去，满脑子回荡的都是昨夜千羽的嘱托，“要在最熟悉的地方，置之死地而后生，你才有机会破阵。”心里寻思着自己熟悉什么，“难道是我的刀诀？要在死亡的压力下临阵突破才行？”
他回头看了眼巨剑冷冽的剑锋，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想：“这把剑水火不侵油盐不进，刚才什么办法都试过了也没给它身上带来哪怕一道划痕。置之死地只有一次机会，还是别浪费在我的刀法上了。”
虽然之前哪怕说破了嘴皮巨剑也没有丝毫改变，朝雨还是做了最后一次诚恳地尝试：“剑灵大哥，也许你不认识我，我给你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莫朝雨，七孔草联邦荷叶国安镇人氏，此次误入贵宝地，多有打扰，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习武为了强身健体，不想和你生死相搏，而且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他们都等着我挣钱糊口养家呢！今天你要是放我顺利出阵，来日必有重谢，要不在家里供一个您的长生排位，日日烧香也是可以考虑的。”
巨剑猛地向前横扫，给出了自己地回答。
朝雨侧身躲过，一瘸一拐地在空中和周围的矮墙上施展轻功。手上打不过，嘴上却不饶人，他边跑边骂：“我说你听不懂人话还跑人类世界来混什么，不就个子大了点吗？瞧给你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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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浪袭来的时候，杭左下意识地后退两步抬手遮挡，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千年前的旧事，与此时的自己无关。他看到身侧的市民们在热浪的冲击下身躯片片瓦解，消散在空气中，这一刻时间静止了下来，他看到有的人脸上满是茫然无措的惊恐，有的人带着惊恐万分的骇然，有的人正闭目祈祷、尚不自知身陷险境，有的人竭尽全力护住了身边的孩子。
杭左在静止的时间里走了两步，回头问奈何：“就是这一次爆炸杀死了全城的人吗？”然后他惊讶的发现，身边那个来自千年后的奈何虽然没被热浪攻击，但也一样被定在了原地。杭左心道，“假如时间静止不是奈何操作的，那难道是？”
远处的烟囱上跳下来一个人，头戴浅灰色贝雷帽，上身穿棕色中山装配白T恤，下身是一条浅蓝色七分牛仔裤。他踱步靠近杭左，摘下帽子，同样是右手无名指搭左肩，向杭左弯腰行了一礼。变装吟游诗人率先开口，“又见面了，杭左，我的朋友。”说着上前一把抱住了杭左。
杭左微有些懵，问：“你是怎么做到的？”萨利指了指奈何，笑说：“我比他强，就能做到。”
杭左沉吟，提问：“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萨利缓缓开口，说：“在那次剧烈的爆炸之后，整座城市里除了那两个（萨利指了指高塔上的二人）半只脚踏足天境的人物，其他人都肉身消散，只余残魂。三百万亡魂怨气冲天，围住了高台上的二人，指责他们触怒了花神，因此降下神罚，甚至还有人怀疑是二人为了一己私欲偷偷把整座城市献祭。莫奈何和老法师明明什么都没做，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却又百口莫辨。亡魂分成两派，剑客和法师毕竟还有些朋友，在城里也算有些口碑，所以少部分亡魂站在他们这边与对方争论。后来不知道是人群中哪个怨魂率先出手，战斗一触即发。莫奈何和老法师到底是手段通天的大人物，激战之后到底还是将对方镇压了，二人不忍心让这些亡魂带着怨气入轮回，否则他们下辈子投胎只能做牲畜，只得先用五行大阵锁住他们，希望有朝一日找出真相来给他们一个交代。”
杭左心下一惊，“那我们破坏了五行大阵，那些亡魂岂不是要被放出来？”
萨利摆手笑笑：“不必担心，我看你那个姓白的朋友本事了不得，早就已经开始善后了。”
杭左松了口气，“后来呢？”
“为了所谓的传承和真相，老法师用禁咒截下了这个时空断面，自己也油尽灯枯而死。只留下剑客一人守着这座大阵，他在这里探索百年却一无所获，还差点把自己搞疯了。于是他改换了策略，想借助外力查明真相。剑客花了十年时间从误入城市的旅人里选出了一个最和心意的使者，把这座城市的大半积蓄交付给他，希望使者可以查出大爆炸的原因，回来给亡灵们一个交代，那个使者的名字叫伊兹寇米。”萨利找了个石凳坐下，抬头看天。
杭左没再追问，只是沉思。
萨利继续说：“但那个叫伊兹寇米的小佣兵离开之后再没回来过，听后来的冒险者说，伊兹在倾夜平原上建立了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国家。剑客听完旅人的诉说，好像苍老了几岁。以前他经常坐在城头孔雀顶上眺望东南，后来他再没去过那儿。这之后的九百年里他搞出了这个花神试炼，不厌其烦地精挑细选传人，又因为三百万亡魂的死气浸染，身体也越来越差。直到今天遇到了你。”
杭左抬头，正遇着萨利温和直视的双眼，他抿嘴咬牙，走到萨利身前，说：“也许我该叫你的全名，萨利·格鲁，或者你更喜欢别人叫你格鲁萨利。”
吟游诗人戴上帽子，又站起来，说：“暗示了这么久才猜出来，不像刚才那个举手投足间过关斩将的聪明的你。”
没理会萨利的调侃，杭左质问道：“那场爆炸和你有关系吗？”
萨利吹了个口哨，毫不犹豫地承认：“是呀！”
“为什么，他们全都是你的子民啊！你又怎么忍心？”杭左红了眼眶。
萨利平静回答：“一千八百多年前的某一天，夕阳沙漠里来了一群逃难者，他们在这个戈壁滩里走投无路，其中一个孩子双手合十向神明祷告。空中路过的花神不知是听到了他虔诚的祈祷还是性格丢三落四，从她的衣袖里掉出了一个小瓷瓶，落到沙漠上，瓷瓶里源源不断的向外吐水，流水经过的地方花草树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难民们高呼神迹，叩首跪拜。后来他们找到了这个瓶身刻着花字的瓷瓶，开始在此地安家落户，花神就成了他们最虔诚的信仰，而我也是从那时开始有了模糊的意识。”
萨利喝了口水，继续说：“虔诚的子民越来越多，但不知何故，花神没有收到或是收下他们的信仰，所以子民们的信仰之力被转移给了这座城市，也就是落到了我的身上。我的意识越来越强，开始感知模仿身处其间的人类，我看到族长的弟弟为了争夺小瓷瓶的所有权，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从背后勒死了将他抚养成人的哥哥，我先是有些愤怒，继而感到恶心。”
萨利顿了顿，“我告诉自己，他们只是迷失了自己的方向，总有一天善良会回归本心。可是没有，恶行变本加厉，丑态原形毕露，他们过的越来越好，变的越来越坏。当权者笙歌艳舞，失势的猪狗不如；阴谋、暗杀、肮脏的交易、卑劣的出卖，每个人都争着向上爬，踩着累累白骨向上；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改变这座城市吗？不是的，是为了拥有常人没有的特权，在这个迷乱堕落的世界里支配与主宰他人的命运，为了他们日益膨胀的欲望。你知道吗，连我每日收到的信仰里也写满了他们的欲望，他们虔诚祈祷不是为了感恩被赐予生命，而是想要神明再赐予更多，可是生命难道不已经是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他们还想要什么呢？”
杭左看到萨利的脸上交织着愤怒、失落、疑惑、悲哀与绝望，他哽咽开口，“所以…”
“你还记得吗，我和你说过的跃龙桥边的小女孩，我已经忍了八百年了，她的鲜血彻底燃爆了我的怒火，我决心让这座城市重来一遍，便耗尽所有力量毁灭这里的生灵。我希望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新的城市里，一个善良友爱互助和谐的城市里。可笑的是，还是信仰的力量把我唤醒，即便身为亡灵，他们依旧贪婪争执，分阶划等，祈望神明带给自己无边力量。”萨利说着说着，脸上挂起一幅嘲弄的笑容，“再醒以后，我也天天去城头孔雀顶眺望东南，我真的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是不是也像这里一样，肮脏腐朽，堕落虚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