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热的风自大山中吹来。
大树的影子舞动着,森林的淡淡的香味晕染开。
“哥哥?他、他就是……”鹿晨看了看白鲸,又看了看我。
我缩起脑袋来,“啊,是啊。他就是我的……。”
白鲸轻轻地掩住门,“小智,这位是……”
“啊,他是我的好朋友,鹿晨。”我推了推鹿晨的背,“如你所见的,白鲸就是我的……哥哥。”
“你好。”
“你、你好……”
两个人互相点了点头。
白鲸夹着笔记本,笑了笑,“这个时候了,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和鹿晨对看了一眼,“我……”
“小鲸,”一个中年男子出现在门口,扶着框,“操场那边出了点事,我过去看一看。”
“知道了,宋校长。”白鲸点点头,“校史馆的事情我过几天再来找您。”
“好。”宋校长经过我和鹿晨,轻轻地点头,消失在楼梯口。
“哥,你过来。”我拽着白鲸的袖子,到楼道的一个角落。
“到底怎么了?”白鲸皱起眉。
“你听我说……”
我缓了缓呼吸,和白鲸叙述不久前发生的事情,而鹿晨介绍了韩杨一些人。
少焉,白鲸好像明白了个大概的样子。
“我觉得这个事和谢平安有不小的关系,听人说他被一个带着红袖章的学生给带走了,我们就打算过来看一看。”我朝操场的方向投去一瞥,“不过他好像没来……”
“看宋校长的样子,他或许已经知道了。”
“那是当然了,宋校长主抓学生的德育工作,同时是高一的年级长。”
白鲸笑了笑,“这种事,他是一定会知道的。”
鹿晨听得了这句话,死死地咬了咬嘴唇——十分着急的样子。
“你不要太担心,”白鲸看透了鹿晨的心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抚,“宋校长个性温良,对学生很有耐心,他一定会处理好这个事的。”
我不禁苦笑,“这么大一个校园,我们要去哪里找谢平安呢?”
白鲸卷起笔记本敲了敲脑袋,似乎想了一会子,又笑了,在我的脑门弹了一指头,“你的小聪明怎么在这时候不管用了?咱们学校不是安了一些眼睛吗?”
我捂住被敲的地方,“啊,什么?”
白鲸抬起手,我和鹿晨顺着他的指向,发现了一架小小的摄像头。
一个令人安心声音在耳边响起,“走,我带你们去保卫室。”
我们三个人来到了一间明亮的屋子,一个着灰制服的男人在电脑桌边坐着。
“师傅,您好,我们想请您帮忙来找一个人,能麻烦您调出监控画面来吗?”白鲸递出了自己的学生证,“我是学生会纪律部的,也是高一十三班的班长,名字是白鲸。”
男人哦哦了几声,挺兴奋,“我认识你的,你经常早在校门口查岗的,小伙子不容易呀。”说着,拿手指灵活地点击鼠标,“不着急,我这就帮你查。”
“多谢师傅了。”
我和鹿晨相视一笑。
方块状的荧光打在我们的瞳孔中。
咔哒咔哒的声音里,画面不停地切换着。
白鲸眯起眼睛,“希望谢平安不要离开学校就好……”
一片竹子林出现在了画面中,竹子林的三岔口设了一把长椅子,长椅子坐着两个人。
我顿时沉了目光。
“找到了,”鹿晨亦低低地喊了起来,“他就是谢平安。”
“嗯……”白鲸拿手指轻轻点了点谢平安身边的,瘦弱得像黑色的影子一样的男生。
“他呢?他又是谁?”
“不……不知道。”
见他露出了一个侧脸,我瞪大了双眼,“哥哥,他右手臂套着红袖章。”
“不,我第一次见到这张脸,他不是学生会的人,”白鲸摇头,“他究竟是谁?”
说话间,瘦男生扯掉了红袖章,又和谢平安说了些什么,离开了画面。
“谢平安还在,”鹿晨抓住我的手,“趁他还没离开,我们快点去找他!”
我点了点头,“哥哥,谢谢你,我们先过去了。”
“小智!”我走过门槛的一瞬间,白鲸仰起脖子喊。
我回过头,“还有什么事吗?”
“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白鲸抿了抿嘴唇,他的目光浅浅地扫过鹿晨,落到我身上。他像是要嘱咐什么似的开了开口,须臾,又不过化成了一句,“你们注意安全。”
我用力点头,挥手,“好,我们走了!”
我们顶着刺人的白光,一路朝着竹子林奔去,由蝉鸣与我们作伴。
鹿晨轻轻地喘气,“白鲸真是一个很可靠的人。”
我蹭了一下鼻尖,骄傲地,“嗯!”
“平安——”
坐在长椅子上的一个胖男孩望过来。
我弯腰顺顺气,笑,“你真会和我们玩捉迷藏。”
鹿晨拉起他,“韩杨出事了,你知道些什么,是不是?”
谢平安被拉得要摔倒,支支吾起来,“我、我……”
“等一等,”我拦掉鹿晨的手,直视着胖男孩的双眼,缓缓地,“平安,韩杨被人说偷了荆棘宝冠,他自己承认了。”
谢平安打了个寒战,“什么?”
我不放开他躲闪的目光,摇了摇他的双肩,“不是他拿的,是吗?”
谢平安嚅嗫着,仿佛有什么让他极难张开口。
豆子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鼻子流出一条长长的水印。
我笑了笑,“鹿晨,有纸吗?”
我接过鹿晨递来的纸巾,给谢平安擦去汗,“你和韩杨不是兄弟吗?他现在遭遇到困境,或许只有你能替他解围了。”
“荆棘宝冠……”谢平安一顿、一顿地,“是我拿的。”
鹿晨走过来一步,我冲他点点头示意他要冷静,又对谢平安放柔了声音,“那它怎么会在韩杨那里呢?”
“我……我很害怕。”
“几天前的体育课上,贾克来找我,要和我打球。”
“我打得不好,他们就笑我,我非常生气,用了大力气,一不小心球脱离了控制,朝着行政楼砸了过去,再之后,我们听到玻璃碎掉了的声音。”
“我不敢一个人把球拿回来,没办法,只好由贾克陪着一起,最后我发现球掉进了校史馆,把给新生赛用的荆棘宝冠给打坏了。”
“这一次我是闯了大祸了,趁人没发现,贾克叫我先把它修好再还回去。”
“我来不及多思考,慌张地逃走了,这几天学生会的人在查这个事,贾克也不管,让我自己想办法,我急得要哭了,就偷偷地把头冠给了韩杨,韩杨答应先替我保管一会子,可我没有想到的是,事情会这么快暴露出来……”
“他们是故意让这个事暴露出来的。”我叹息一声。
“至于韩杨为什么会承认那个东西是自己拿的,我也不知道了……”谢平安抬手蹭了蹭被汗水弄花的脸蛋。
“说不定……”我松开手,“是想保护你吧。”
“保护他?”鹿晨看向我。
“这个事说到底不是平安一个人的责任,”我看了看平安,对鹿晨,“如果和老师说曾受贾克的影响试图掩盖掉真相,韩杨会以为,贾克他们不可能轻易地放过平安吧。”
谢平安闻言浑身一凛,额头又布了一层密珠子。
“我们不能让韩杨蒙冤,”鹿晨抓住平安白胖的胳膊,“平安,你还当他是你兄弟,就和我们一起去办公室和老师们解释。”
谢平安扭过头,和鹿晨僵持着,像是做出了畏缩的姿态。
“平安!”鹿晨切切地唤一声。
我拍了拍他的肩,“韩杨为了你背了这个黑锅,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啦,但是他能勇敢地面对,而你一味地逃避,不算是大丈夫的做法哦。”
“道理我都明白,”谢平安发抖,“我就是怕,我怕到那里……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没关系,除了实话,也不用说其他的了。”我替鹿晨拉过谢平安的手,“我们现在知道贾克一伙人可能算计了你和韩杨什么,你不想往后还被他们欺负,就要做出一点反击,他们才不会小看了你。”渐渐地加重手的力道,“你若还怕的话,由我和鹿晨陪着,好不好?”
“好、好吧……”谢平安艰难地点头。
太阳稍微倾斜了,我带着鹿晨和谢平安来到办公室。
白鲸仿佛等了一会子。
“哥哥,我们来了。事还没了吧。”
白鲸点了点头,一见胖男孩,轻笑,“你就是谢平安?不要怕,我们是站在你这边的。”
我笑了笑,抬手叩响了门。
“进来。”
我们一起走过门槛。
“又来了这么多人啊。”宋校长笑着自椅子上站起来。
我环顾周围的人,苦苦地一笑,老师和学生们占去了屋子大半的空间。
“老师,”我抠了抠脸颊,“我们有事想要和老师解释,关于荆棘宝冠的……”
丁主任重重地放茶盏,“没什么可说的了,韩杨损坏了学校财务,又和人动手,领一张处分回去好好反思吧,看看你给你父亲丢了多大的脸!”
韩杨哼一声,别过脸。
“先不要如此草率,”宋校长轻轻一笑,“你们还有什么话,现在就说吧。”
我回头,使了使眼色。
鹿晨轻轻地碰了碰谢平安的胳膊。
胖男孩闭紧眼,一骨碌立于众人的中央,慢开口,“是、是这样的……”
大家安静地等着谢平安的说明。
韩杨不觉间直视了过来,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谢平安的声音渐渐地小了,“是……是我一个人的错,我想瞒着学校试着修好它,又胆小,没自首……都、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愿意赔偿,给学校道歉,我愿意做任何事情来挽回我的过失,请老师……不、不要怪罪韩杨了。”
我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他还是由于胆子小,将一切都归咎于自己。
贾克阴着一张脸,暗暗地吐了口唾沫。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宋校长揉了揉太阳穴,对丁主任,“不算是刻意作恶,且态度良好,你觉得要怎么做?”
“荆棘宝冠的事能放过,但打群……”丁主任摇摇头,“这样吧,你们去打扫几天校史馆室,看你们的表现,若再犯,就取消掉七班和二十四班的新生赛资格!至于你呢,”他看向谢平安,“先写一份检讨再说。”
我和鹿晨呼出一口长气。
“我赞同。”宋校长点点头,打了个呵欠,“好了,大家回去吧。”
偶尔凉凉的风穿过了大厅。
插在瓷缸里的绿油油的芭蕉树,轻轻地摆动。
“韩杨,我都说了……”谢平安缩着头,过去了一步,唤停住韩杨。
“你说全了吗?”韩杨冷冷地转过来,“我以为你这次总算是开了点窍,还是这一副窝囊的样子,你知不知道一些人在背地里说你像个乌龟,老缩个头,你……给我挺起背来!”
谢平安吓得仿佛要掉泪,一时没缓过劲。
“韩杨!”鹿晨皱了皱眉,“那些人欺负他,你是他的朋友,不要这么说。”
我努力地笑了笑,“这次平安已经很勇敢了……”
“勇敢个鬼咧!”韩杨又背过身起,喷出粗粗的气。
“我知道了,我早就知道了……”谢平安一张脸憋得通红的。
“知道什么了?”
“在你眼里,我就是做什么都不对是不是?我就……那么地没用吗……”
韩杨的背影僵了僵。
他沉默了一会,什么话没留就离开了。
“平安,我替韩杨向你道歉,他那些只是气话的。”鹿晨轻轻地欠身,“我再去找他,你们会和好的。”说完了,看我点了点头,朝韩杨的影子追过去。
我打开口,没想到谢平安抬了起手来,“你不要和我说了,我想静一静……”
“好吧……”我拍了拍他的双臂,苦笑着,“平安,不管怎么样,学会保护好自己,我们在你身边呢。”
“嗯……”
谢平安耷拉着一个脑袋,亦缓慢地走远了。
我摸了摸有些刺痛的喉咙,回到属于自己的一层楼,觉得身心都特别地累。
“小智。”夏天靠着栏杆,见到了马上递过来一瓶水,“白鲸和我说了,只要韩杨表现好,还是有机会能让他打比赛的。”
“嗯……”我饮了个痛快,“可是我有点不舒服……”
“不舒服?”夏天按着我的肩头,眼睛里流露出担忧的神色。
关于那一个瘦瘦的影子。
我抬起头,又发现了一片黄了边的树叶子,笑了笑,“不,不是,或许是我想多了吧。”
空气一天天变得凉爽了。
我们的日子回归了平静之地,做一做作业,就打发掉了好些的时光。
“屈源,赶紧过来了!”北斗在教室门口喊。
“真羡慕你和季北斗他们这么有活力。”靳葵揉了揉红红的眼眶,杵起脸。
“休息和运动也一样重要啊,”我看了眼窗外明亮的天光,抽掉了靳葵面前的书,笑笑,“出去走走吧,向日葵就要多晒晒太阳啊!”
面对渐渐靠近的新生赛,大家一点点进步,热情亦渐渐地涨了起来。
这次训练将要结束了,北斗坏笑了一声,猛地撞我的肩,我被撞得差点站不稳了。
“你这是犯规!”
北斗指向篮球场边的爬山虎瀑布,“喂,你哥来了。”
“啊?”我回过头去,见到了一个白色的影子,“哦,那我先过去了,你帮我把东西带到教室里。”
白鲸见我奔来,拿手揩掉了我额头的汗珠子,笑,“不再接着练一会么?”
“我们倒是还想练,”我擦了擦两鬓边,“不过要不回去休息一下,上课会没精神呢。”
“好,”白鲸抬起头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一个……地方?”
我和白鲸缓缓地朝着老校区走。
“哥哥,我们到底是要去哪啊?”
“你还记不记得,你和夏天搬家前邻居的一个小男孩?”
“啊,我记得,那一个小哭包……”
天空中飞过一大和一小的两只大雁。
“我还记得他妈妈以前就是树人中学的老师啊,难道……”
白鲸笑了笑,来到一栋标注着图书室三个字的小建筑的平台里。
他轻轻地喊起来,“嘿,我过来了……”
“鲸哥哥,”一个清秀的男孩子捧着书走出来。
“你是……陌上?”我眯起眼,认出了这个男孩子,“你是尹陌上?”
男孩子笑了,“小智哥哥。”
“好多年没见了啊,”我抓住他是双手,“你在哪个班?”
“十九班。”
“真好。”我点头,“对了,你妈妈呢?云……”
哒哒的,木棍头驻地的声音飘过了耳畔。
我抬起头,见一个住着拐杖的女人立在了平台中,我吃惊地打开口,“云……老师。”
“小智。”女人淡淡地笑了起来,摸了摸我的头顶。
——是凉凉的粗糙地触感。
她点头,“像以前一样叫我云姨就好了。”
“云姨就是图书馆的老师,你没有想去的社团,在图书室当个小小的学生助理也好,”白鲸轻轻地一笑,“有云姨和陌上代我看着你,我也放心不少了。”
“哥哥……”
白鲸叩我的额头,“还有,和那么多书呆在一起,得好好地磨一磨你的性子。”
“好,我懂了。”
和老友告别了,我和白鲸又走过洒满了树影的小道。
“当年陌上家出了那么大的事,不想云姨还愿意回来……”我磕磕路边的碎石块。
“嗯。”白鲸点点头,“前后宋校长帮了不少忙呢。”
我抬头,轻轻地,“哥哥,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白鲸揉我的头,“我们俩不是兄弟吗?”
电铃声在校园里响起来。
“好了,回去吧。”
“嗯……再见。”
我忽然觉得开心,步子轻快了好多。
没想到又遇到了相见的人,走进大门时,鹿晨朝我追过来。
“去哪了?”
“刚去看韩杨,从校史馆回来。”
鹿晨搂了搂我的肩,“屈源,老师说解除禁赛有希望了。”
“啊,真的?”
“嗯!”
鹿晨笑,“这一次真要好好谢白鲸,我听说他为韩杨能解禁,想了好多办法呢!”
“啊,是啊……”
电铃声又于大楼里响了起来。
我回过头,想要找一个熟悉的影子。
天空的一座云岛,组成了一条巨大的鲸鱼的形状,正腾起于白色的浪花间。
但那个人,已消失于茫茫的人海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