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记夜枭的空灵的的长嚎——
森林被大风拂乱了,带来凉凉的水的气息。
校工撕掉了宣传栏中的海报。碎纸片于空中翻滚着,散落了一地。
“你们去哪里了?”鹿晨带了韩杨走过来,“我找了好久。”
“对不起,”我摸了摸后脑勺,“想散一散心,就让夏天和我到了钟楼里转了转,老爷爷留我们说些话,没想到已经到这个时候了。”
“钟楼?”韩杨巴巴地眨眼,“那个小女孩还好吗?”
“嗯。”我点了点头,“大家都很有精神。”
“钟声我们听到了,”鹿晨笑了起来,“觉得很安详。”
我和夏天对视一眼,笑了笑。
一连串咕噜噜的声音突然出现于空气中。
“啊,我饿了。”韩杨摸肚子,“听说快餐店新出了一个大王汉堡,我们去试试吧。”
一架闪烁着信号灯的飞机缓慢地出没于云海,划过了城市的灯火。
玻璃倒映着几盏温暖的灯光。
“说起来就要篮球比赛了,”韩杨大口咬着汉堡,“夏天,你们班练得怎么样?”
“嗯,还好,”夏天笑,“不过大家倒不是很执着于成绩。”
“毕竟是新生友谊赛啊,”我轻轻地戳着汉堡的面包皮的一个小小的王冠样子,“对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荆棘宝冠的故事?”
“荆棘宝冠?”韩杨吞咽口水。
“啊,是啊……”我转过头,对窗口中的一条由数不清的车辆汇聚起来的光脉笑了起来,“想起来我们那时还是小孩子,真的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恰好是,圣火来到我们的城市的那一天……”
我一面回忆,一面缓缓地讲述。
那一天,我和哥哥一起到西山观看火炬手们的交接。
人很多,很热闹。圣火传递本来是顺利的,没想到中途天空却刮起了大风。整个过程变得艰难了起来。圣火要完成最后一个交接的时候,或许是受到了大风的影响,火炬自跑者的手里掉了出来,点燃了奉于神庙里的油,造成了一场不小的山火……
“哇……”鹿晨停了手,仿佛小小地吃惊了一把。
我笑了笑,接着说。
彼时,大家慌起来,那时候树人中学的马拉松正在那附近进行着。不光是山林的损失,火灾亦可能会造成人员的伤亡,消防员没法顾及圣火,马上封锁起了山林……
韩杨抱起了胳膊,“马拉松?”
“哦,”夏天点了点头,“数年前,树人中学的新生赛是马拉松呢。”
我喝口水。
这时坏消息传来了,树人中学跑第一的学生已经进入山林中了,大家赶紧救火,并祈祷着那个孩子的平安,最终大火被扑灭了,而那个学生却迟迟没有出现。
众人在山林中搜索,几乎要绝望的时候,那个孩子终于出现了,他的手里还握着一支由荆棘编织成的火炬。就这样,圣火的火种保留了,孩子也没受伤,大家又高兴了起来。
我和夏天相视一笑,“而那个高中生,亦被人称作了火的孩子……”
鹿晨和韩杨亦笑了起来。
“自此树人中学不再举行马拉松,为了纪念这个,每年还是将一顶荆棘宝冠授予新生竞赛之中的佼佼者,”我靠着柔软的沙发,“据说第一顶就是用那森林的荆棘做成的。”
韩杨把嘴张成了一个圈,“哇,好厉害。”
我笑起来,“不知道最初的荆棘宝冠还看不看得到……”
韩杨撸起袖子,鼓动起胳膊的肌肉来,“很好,我一定要得到它!”
“屈源,”鹿晨笑了笑,“你还有个哥哥吗?”
“是小智的表哥啦,”夏天搂过我的肩头,“也是树人这一届的新生哦。”
“啊,是啊。”我咬了咬嘴唇,笑,“再过不久就会认识了。”
一个小胖墩端着满满的食物自走道中过去。
他笑着,突然被桌子脚绊了一跤,夏天伸手将其扶稳。
“谢……谢谢大哥哥。”
“嗯,小心点。”
我轻笑,“好像最近没有看见平安呢?”
“哦,你说那小子啊……”韩杨仰躺倒于沙发,叹了口气。
“平安他怎么了吗?”
“我和他不常见,毕竟是二十四班,不过……偶尔听说他的日子不好过呢。”
鹿晨轻轻地抓住韩杨的手臂,“那群人没有再找你麻烦吧?”
“那倒没有了,”韩杨抱起胳膊,笑,“他们要欺负也是谢平安这种好欺负的。”
“那你就应该主动去找他,多陪他……”
“是啊,”我点了点头,拿起吸管轻轻地搅动着杯子里的冰块,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来,“你们不是兄弟吗?”
过了一个短暂的周末,天渐渐地凉了起来,森林出现了第一片黄叶子。
我伏于窗台,凝视着宁静的大山。
飒飒吹来的风里依稀带着球场那边铿锵的撞击声。
北斗和几个男生走进教室里,将怀里的篮球一扔掉,咚咚咚……
——都露出一种疲累的样子。
“怎么现在就回来了?”我转过来,轻笑,“时间还不到平时训练的一半。”
北斗轻轻地蹭去额头的汗珠,走过来,搭着我的肩,“下次集训记得换好球衣。”
“终于轮到我了吗?”我笑了笑。
“有个人受了点伤,我跟老师商量,”北斗叹口气,又拍了拍我的肩,“把你这个替补提到了正式队员。”
“这样啊……”我抽嘴角。
北斗耷了眉头,“不过,是不是真的受伤到那种程度就不知道了。”说着看了一个在座位上看书的男生一眼,苦笑,“其他事哪有学习重要呢。”
“好,我会努力提高自己的。”我笑着挺起胸。
北斗把手搭于窗台,望向了远方,“球场那边也不太平,像是争场地什么的,希望过几天像其他地方一样安了摄像头就会好一点。总之各种原因啦,你得卖哥哥一个面子。”
“想当我哥哥还早呢。”我眯起眼睛。
北斗笑笑,“那是了,一般人还成不了你哥哥,啊,事完了之后请你吃饭。”
“不要说这种话啦。”我笑。
靳葵于教室大门口喊,“屈源,有人找你哦。”
“哦,”我和北斗碰拳,来到走廊里,见到了一个男孩子,“请问……你找我?”
男孩子看了我几眼,“你就是屈源吗?”
我点头,“找我有什么事吗?”
男孩子顿了顿,“你是不是……还没有交社团的申请表?”
“啊,这个……”我忽然想了起来,敲手,“对不起,这几天事情有点多,我忘记了。”
“那你决定好了吗?”男孩子笑了笑。
我摇头,“不好意思……”
“这样啊,”男孩子轻笑,“没关系的,我就是过来提醒你,这星期三就截止了。”
“好,我会抓紧时间的,多谢你。”我点了点头。
“没事啦,就是我们老大提一句数数六班的人数有没有收集齐,发现还差了一个。”男孩子摸了摸后脑勺,“不过说起来,你和我们老大有点像呢。”
“老大?”
“就是我们班的班长啦。”
我笑了笑,又听见男孩子叹口气,“这几天为了荆棘宝冠的事,我们老大几乎没怎么休息呢……”
“荆棘宝冠出什么问题了吗?”
“嗯,是啊。”男孩子抱起了胳膊,“被人……给偷走了。”
“偷走了?”
“校史馆的玻璃被人砸了,就在安摄像头的前一天,我们到那里时发现作为新生赛奖品的荆棘宝冠已经不见了,我们都觉得……这件事也太巧了。”
我皱了皱眉头,“这样啊……”
“啊,”男孩子苦笑,“说了一些无关的话。”
“不,”我摇头,一字字慢慢地,“如果需要的话,我愿意提供任何的帮助。”
“谢谢你。”
我摸摸头,“那个,我……可以认识你吗?”
“嗯,”男孩子笑,“我叫任冉,十三班的。”
“任冉,我记住你啦。”我轻轻地点头,“回去替我向你的老大问好,让他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要太过于操心了。”
“好。”男孩子点了点头。
见任冉离去,我笑了笑,转过身。
一个急促的声音传来——
“小智!”
我转过头,见夏天自走廊的一端跑来,“怎么了?这一头大汗,打篮球去了?”
夏天抓住我的双臂,喘了一会子,“鹿晨呢?”
“哦,他去画室了。”我顺了顺夏天的胸口,“发生什么事了吗?”
夏天渐渐平复了呼吸,“韩杨……出事了。”
“什么?”我轻轻拉过夏天的手,来到了栏杆边的一片阴影之下,“你慢慢说。”
夏天擦去汗珠,“是七班和二十四班为了争场地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
“嗯,本来那块地是七班的人先来的,可二十四班的说这几天都占在那里,不肯让,于是贾克打算韩杨和单挑,谁赢了谁就能拿走场地。”
夏天拧起眉心,“但是单挑的时候贾克一直使阴招,韩杨处于弱势,又被二十四班的人嘘得火大,就揍贾克了一拳,这一拳让七班和二十四班都动起了手来。”
我不由得发慌,“老师知道了吗?”
夏天点头,“体育老师来了,教导主任也来了,看样子,韩杨恐怕会落个禁赛的地步。”
“禁赛倒好了,”我咬了咬嘴唇,“打群架不是小事,就算贾克蓄意来挑衅,韩杨是先动手的人,或许要挨处分呢……”
一记什么东西掉到地面上的声音。
我和夏天回过头,见一瓶水滚过来,不远处立了一个惊恐的男孩子。
鹿晨翕动着嘴唇,“处分……”
“我们在这里也是瞎猜罢了,”我走过去拉住鹿晨的胳膊,“走,我们去现场看一看!”
由夏天去找七班的人,我和鹿晨赶去篮球场,于漫漫人海的边缘见到了韩杨。
那个高大的男孩子眼角青肿了一大块,透着几根血丝。
“打架的给我过来。”丁主任闭了闭眼。
“等一等。”贾克开了口。
“你又怎么了?”
“我刚才放在这里的手表不见了。”贾克指了指篮球架之下的一堆东西。
“什么?”
“啊,七班来了就没看见了。”
“原来七班的人是小偷。”一些人起哄。
“你们说什么?”又一些人吵,“你们没证据,凭什么这么说?”
“敢不敢让我们搜?”
“搜救搜,找不到看你们怎么说。”
他们开始一手又一手地扒拉那堆东西,马上就只剩了一个包没被搜过了,仿佛正要伸手,那只包却被韩杨一手夺过去,护在了怀里。
“韩杨,是你啊……”贾克。
韩杨抓紧了包。
“小偷找到了,就是韩杨!”
韩杨沉默着,死死地盯着贾克和众人。
“给他看一看吧。”丁主任揉了揉鼻梁。
韩杨犹豫着,手里的包忽然被贾克抢了过去。
贾克粗鲁地拉开链子,东西哗啦啦地掉出来,一个金闪闪的东西滚到地面上。
“那个是……”人海闹起来。
“是荆棘宝冠。”鹿晨抓住我的袖子,“为什么会在韩杨手里?”
丁主任拾起那顶头冠,对韩杨,“这个东西,是不是你……拿的?”
韩杨低头似乎想些什么,抬起头,忽然看到了人群当中的鹿晨,他挺起了胸膛,“是。”
“不是!”鹿晨低低地叫了起来,“韩杨他撒谎,他刚刚看了我一眼,不是他!”
“我知道。”我拍了拍鹿晨发凉的手。
“他虽然叛逆,有时又有点幼稚,但韩杨的人格我敢担保。”
“没错的。”我沉下目光,“一定是有什么缘由。”
丁主任大喊,“你们给我到办公室里来!”
鹿晨似乎想要追过去,被我一手拉住。
“二十四班,”我以视线搜寻周围的人,“谢平安呢?谢平安为什么不在?”
“谢平安?”一个男生说,“刚才还在呢……”
“我见他被人带走了,”又一个男生说,“我记得是一个带袖章的人。”
我摸下巴,“这事果然和他有关系。”
“带袖章的人?”鹿晨张张口。
“大概是被学生会的人带走了,”我点头,“走,我们去学生活动中心找找。”
被晒得干枯的卷曲叶子,斜斜地插在了树梢的末端。
虫子蛀出来一个个小洞洞,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样子,朦胧地透着阳光。
被标注着名字的房间,隔着门,其中隐约地透出几个人说话的声音。
我深呼吸,抬起了右手。
没想到,我的手还没触及门,它就推开了。
走出来的那个人——一个着白衬衫的少年,他慢慢沐浴到自然光之下,他的面孔逐渐在视野中清晰了起来,一双干净的眸子被掩藏在黑羽般的睫毛投下的浅浅的阴影之下。
“白鲸?”鹿晨的声音颤抖着。
和那天遥遥一见相比,这个人倒像是个活物了,不过在这种场合……
“小智,”白鲸在大门口停顿,笑了起来,“你怎么在这里?”
鹿晨无言地看向我。
吹来耳畔的风,裹着燥热的蝉鸣。
我在白鲸的清亮的目光之中慢慢地低了头——
“哥、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