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北走,就离开了云梦泽到达岚州境内了。这也是逃亡的第三日了,荆若木背倚大树,目光落在北方不远处拔地而起的一座高山上。已接近半夜时分了,月光暗淡,只能瞧出高山的轮廓,在黑暗中尽显峥嵘。
稍微休息一下便直起身子,继续拖着疲惫的的身子向北走去。走了约莫十步,忽然听到身后一阵破空声响起。瞳孔猛然收缩,瞧见一支利箭泛着寒光从后激射而来。身子一斜,躲过要害,却正中右臂。一股钻心的疼痛令荆若木瘫坐在地上,鲜血顺着手臂流下,眼里泛着绝望。
“小子,你可让我哥俩追的好辛苦啊!”随着一阵狞笑,两个壮汉从树后面闪出身来,一人持刀,一人持弓,最突出的是胸前铁甲之上刻有的凤凰纹。两壮汉像猎人打量到手的猎物一样戏虐的看着脚下的荆若木。
“你们是谁,把我父母抓哪里去?”荆若木知道大难临头,反而提起勇气冲着两壮汉喊道。
“哈哈,你很快就会和他们团聚了,我们是谁,你就不用知道了,你只需知道,勾庭族已经亡族了。”持刀壮汉笑道。听到最后一句话,荆若木眼光更暗淡了。
“不用和他废话了,为了抓他这个漏网之鱼,我们已在这片转悠了五六天,尽早抓回去交差吧”持弓壮汉略有些急躁。说罢,从怀中掏出一捆绳索,便欲上前。
就在这时,一片树叶带着气劲飞来,看那凌冽气势还要在刚才那支利箭之上。树叶从持弓壮汉胸前划过,与铁甲擦出火花,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顺势一转,将壮汉手中的绳索切成几段,最后切入一旁的岩石中。
望着漏在岩石外的半截树叶,随风轻轻摇晃,荆若木心中轻轻一叹:好厉害!
随即一阵苍老却不失爽朗的笑声响起,在空中回荡不绝。“哈哈,二位欺负一个娃娃,算什么好汉,不如和老头子我耍耍吧!”话音刚落,一个略显佝偻的身影从树上一跃而下,脚尖一点,稳稳落在荆若木身前。夜太暗,瞧不清来者的容貌。不过双鬓花白,想必也年过半百,只见他一身布衣破烂,草鞋上泥泞不堪。腰间背挂着一个硕大的黄皮葫芦。与老头共至的还有一股浓烈的酒气,闻一下便觉喉咙火辣。
这一变故弄得那两壮汉更是迷糊,不过看那以气御叶的一招便可明白,这老头估计已是大劫之境的高手,万万不可唐突。而且出手救人,想必是敌非友。
持弓壮汉当下便拱手道:“不知前辈何人?何故阻拦我等擒住这勾庭罪族之人?”
老头抬头望了一眼壮汉胸前铁甲上的凤凰纹,略感意外道:“东夷族?这勾庭怎变成了罪族,你们竟敢扣这么顶大帽子!老头我去九嶷转了一圈,天下就乱成这样了?”
“前辈有所不知,勾庭已被灭族,我等正是奉命搜捕余孽。”持刀壮汉上前说道。
“勾庭亡了!”听到这句话,老头震惊之下,体内真气更是不由自主的喷薄而出,磅礴如汪洋的真气倾泻而下,地面的砾石也微微发颤。两壮汉早已不是刚才的谨慎,而是变得害怕,心中寒意丛生。
“勾庭不会亡,你们这群坏人打不过族长!”荆若木一脸倔强的望着众人喊道。
老者心中一动,微微舒眉,收敛外泄的真气,说道:“勾庭一族,世居云梦,不问中原,东夷族远在青州,为何发兵此地?”
感受到那股真气收回,持弓壮汉吐了口气,想了想说道:“前辈可是三侠之一的迟大侠?”
“老头便是,速速回答我。”
“是,是”持弓壮汉见所料不假,又顺带记起有关这位迟大侠的一些传闻,稍微思索下,答道,“迟大侠有所不知,七日前,凶兽穷奇突现在青州空桑山下的东陵城,东夷族人受伤无数,后被赶来的嬴伯益嬴族长率兵击退。迟大侠应该知道,那穷奇是轩辕黄帝借勾庭之力封印,并由勾庭世代守护。嬴族长担心勾庭出事,便和晏龙长老赶往云梦泽,没想刚入云梦泽遇到穷奇攻击,嬴伯益族长拼死击退。却不料勾庭族杀出一队人马袭击嬴伯益族长,这次伏击下,只有晏龙长老受重伤逃出,而嬴伯益族长却被擒住。晏龙长老放灵鸽将消息传到族内,句须长老一怒之下率大军赶往云梦泽解救族长,两族开战,勾庭不敌,已被攻破,却没有找到族长,而勾庭族长也矢口否认此事,于是句须长老一怒之下下命逮捕勾庭族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听壮汉讲了半天,老头逐渐平复起伏的心情,凝重的神情被换下,一脸玩世不恭的样子,道:“二位所说我已记下,这些呢暂不提,就说我身后这孩子,老头我要带走了,二位请便吧。”
“迟大侠休要说笑!”持刀大汉,道“要是族内知道大侠带走了这孩子,问责下来,我俩与大侠都不会轻松逃过。”
“哈哈,不用拿这压我,老头我纵横大荒几十年,什么风浪没见过,话既然说出来了,二位再不麻利点,下片叶子就不仅仅在你胸前留道印子了。”老头一边说话,一边不经意间挥洒出真气,使得周围草木沙沙作响。
持刀壮汉刚欲回话,却被持弓壮汉拉住,使了个眼神,对老头微微躬身,抱拳道:“既然大侠执意如此,我兄弟二人也不敢横加阻拦。不过我俩无功而返,族内问责下来,却不好应付啊。大长老可说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报我名讳。”老头淡淡说了一句。
好汉不吃眼前亏,硬夺的话惹怒了这老头,吃亏的可是自己,万一撘条命进去就划不来了。想到这茬,心中一寒,两人索性不再耽搁,恶狠狠的瞟了眼一直沉默不语的荆若木,便转身一头扎入了丛林中。苦苦追了三日,却没想让这老家伙截了,心中自然郁闷之极。但一想到老家伙的实力和传闻,便心寒不已,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灰头灰脑的走开了。
望见两人远远走去了,老头转过身走到荆若木身旁。只见他鲜血浸红了衣衫,疼痛早已麻痹,双目呆滞的盯着地面,隐隐有泪光泛出,口中喃喃说道:勾庭不会亡,勾庭不会亡。
老头轻叹了口气,旋即闪入林中。不一会儿,又从中飞掠出,手中攥着一棵草,笑道:“小子运气不错,老头找到了一棵紫珠草,你的箭伤不久就痊愈了。”
老头掠至荆若木身旁便盘腿坐下,左手将其扶正,右手运起真气,紫珠草逐渐枯萎,黛绿的汁液渗出汇在掌心。
荆若木回过神来,看见老头专心的样子,眼眶愈加湿润了,颤声道:“多谢前辈,搭救之恩在前,治伤之情在后,晚辈没齿难忘。”
“小娃子不要伤心,那俩家伙的话不可全信,这其中定有蹊跷。”
“多谢前辈安慰,但勾庭族确实受到了袭击,”又想起三日前那个夜晚,大火弥漫,喊声冲天,那些玩伴亲人要不被抓要不成为了刀下魂。“要不是父亲拼死将我送出,我的下场还不知是死是活。”随着回忆,荆若木不由得缩缩了身子,显然那场屠杀将在这少年心中留下难以抹去的印痕。
闻言,老头也不知该说什么安慰下眼前这遭受了本不是这个年纪该遭受的疼痛的孩子,只是加快了提炼。
约莫一刻钟后,原本黛紫晶莹的紫珠草已是枯黄如屑,而在老头手中,一小团汁液正在徐徐打转。
“忍着点痛。”
“嗯嗯”荆若木坚强的点点头。
说罢,老头左手轻捏箭杆,运起力,猛然拔起。一股鲜血流下,荆若木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冒出,自然是感到了刺骨之痛,但硬是咬住牙,没有吭声。见状,老头也是微微颔首,右手慢慢靠近伤口,又鼓起一股真气,将汁液中的水分蒸干。眨眼的功夫,那团汁液已变成粘稠的膏状。随后老头便将其均匀的涂抹在伤口。
起初,有丝丝的灼烧感,慢慢的一股冰凉从伤口之处散开,弥漫整只手臂。这稍稍的缓解下,荆若木长舒了一口气,紧皱的眉头也渐渐展开。
“紫珠草乃是止血疗伤的良药,还好这是在地大物博的云梦泽附近,要不然可找不到这等好药材。再加上老头我偷学那老家伙的化掌为鼎之术,极大的保存了药效,你这箭伤,不出三日,便可恢复六七成。”
“多谢前辈,我叫荆若木,不知前辈尊姓大名?”
“我啊,老头我姓迟,单名一个延字,不过大家都叫我迟疯子。”说完,往身旁突兀出的青石上一靠,摘下黄皮葫芦,饮了几大口。酒葫芦傍身,想必这迟疯子也是嗜酒之辈,喝酒应是畅快至极,不过此刻确实眉头微皱,想是在思索什么。
“迟前辈,您说那二人话中有蹊跷,不知是何意?”
“那二人胸甲上虽有东夷族的凤凰图腾,但却非本族人,应该是冒充的。哼,又是借刀杀人的伎俩。”
“冒充的?借刀杀人?”荆若木明显吃了一惊。
“东夷族族长嬴伯益可谓是年轻有为,而立之年便成为一族之长。早年追随禹帝姒文命,通九河,平洪灾。恩威并施,德武兼举,深受爱戴。而且还是大劫之境的绝顶高手,这世上难寻对手,我和他就是在勾庭族遇见的,曾以武会友,只赢他半招,唉”迟疯子回忆着往事,一声轻叹好不悲凉。
“赢前辈也来过勾庭?迟前辈说的借刀杀人又是如何看出的?”荆若木心中疑问愈盛,不禁插嘴问道。
“如此爱民如子的贤明之人,他的族民会直呼其名吗?”
经迟疯子一提,荆若木恍然大悟,确实是那两个自称东夷族人的家伙在提起嬴伯益时,先道出了他的名字,然后稍稍一顿,喊了句嬴族长,族长便是族长,本族之人称呼时何必要带个姓氏呢?这迟疯子表面上邋遢至极、吊儿郎当,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没想到却是心细如发,内秀于心之人。再加上一身本领,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还是前辈心细。赢前辈和您都曾来过勾庭,不知是何事?”臂上伤痛减缓,加之少年心性,在听迟疯子讲起了往事后,荆若木心中陡生好奇,将刚刚经历的悲痛暂时的忘记了,当下便追问了起来。
“哦,这个有空在和你细细说来,我来时在那里发现了个隐蔽的石洞,暂做栖身之所吧。养好伤对你来说才是头等大事,要不然手臂受伤致残,还怎么救你父母?还走得动吧,小子。”迟疯子却没有回应荆若木的追问。
“还走得动。”经迟疯子一提,荆若木的心事再次涌上,眼中闪过一抹暗淡,也未多说,便左手扶地,缓缓站起,跟在了迟疯子身后。
兀自走在前面的迟疯子,嘴角难以察觉的轻微的上扬了下,心中忖道:难道十几年前的那场狩猎,另有蹊跷?
不过五百步,一个若隐若现的山洞便出现在了丛草掩映间,若不是迟疯子指出,荆若木怎么也不会发现的。走进山洞,找了块平坦干燥之处,两人便坐下休息了。可能由于三天来疲于奔命,惶恐不安,荆若木早早就睡着了,微微打起了鼻鼾。而迟疯子稍作休息后,便走出山洞了,眺望了云梦泽深处一眼,身形一动,便掠进黑暗中,消失在昏淡的月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