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送走了众妖,与孤山等在山中微远亭中对坐,太息老祖卸掉伪装,欢天喜地的黏着我:“徒孙孙,你太好了,给老头子找了这么多帮手。连若素和九音也放出来了,你怎么不告诉我。”他嘿嘿一笑,眼角的褶皱里开出一朵花来:“这下相信我是你师公了吧?”
我假意朝他灿烂一笑,露几颗牙齿,又立刻收回:“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虽是我师公,但犯了错就得承担责任。我不是帮你,只因不想让那些妖魔逍遥法外,搅得人心惶惶,四海不安。”
老祖冲我竖了一个大拇指:“徒孙孙好样的!”随后保证:“你且放心,老头子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我微微颔首,请他入座,老祖乐呵呵自己倒了杯酒,咂咂嘴喝了起来。
天上浮云悠哉飘着,随西风缓缓涌动。感受着拂过面庞的阵阵凉意,我趋身前行,到了若素身边。她谦卑地垂下眼帘,夕阳余晖洒落在她的裙摆,寂静安详,若素只言未语,默默等我开口。
在她身旁,是曾任妖界司法的九音,经历种种波折,九音已变得更加稳重,少了些戾气,眸色温润,清澈如许。
行至他二人身前,看着这一对有情人,心中忽觉一阵温柔,舒展眉眼,含笑道:“何时办完了差,若素,九音,我赐你们一场大婚,如何?”
九音一时怔然,抬头错愕地看着我,有些始料未及。片刻失神后,与若素对视一眼,若素忽然抿唇一笑,眸中渲染上几分春意,刹那之间,百花竞放。九音悄悄握住她的手,两人默契地转向我,恭敬行了一礼。
“多谢夫人。”
迄今为止,每个人身上都肩负了重要使命——捉拿逃亡的妖魔,将他们再次封印。此事刻不容缓,纵然山水迢迢,也需得一步步走完,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漏网之鱼。
我捧起一杯酒,分别敬给众人,路途艰险,还望各自珍重。
偌大一座佛合山,至此剩下了我一个人。
空空荡荡。
他们连夜出发,片刻不敢耽搁。未来是好是坏,现在还不能定论,我只希望,从始至终,自己都可以做到问心无愧。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我守在佛合山,日日祈祷,寝食难安。
某天夜里,忽有阴云遮盖月华,掩灭了幽静的微光,不久后,树叶儿哗哗作响,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空气湿润无比,捎携了几分寒意,我盖着一层薄薄的锦被,感到凉风从窗户中钻进,本就翻来覆去睡不安稳,皱着眉头,欠身亮了灯烛,裹紧衣衫,朦朦胧胧来到窗边。
夜半时分,除了滴落屋檐悦耳的雨声,天地间再无乱耳之音,嗅着湿润的空气,倚窗呆了许久,忽然想到了什么,一个激灵,赤着双足,从寝殿飞奔而出。
佛合山大殿前,几棵枝叶繁茂的桃树互相依偎,摇动着翠绿的叶片,风雨中歌舞。放肆轻狂,若如奔放的少年。
远远望着,似乎能够嗅到芬芳扑鼻的桃儿香气,这香气吸入肺腑,惹得不知名的怅惘油然而生。
雨雾蒙蒙,心绪出奇的安静。
我还是不敢面对,在檐下呆呆立了好一会儿,觉得凉气逼人,缩了缩身子,努力斩断心中牵绊,毅然决然地返回寝殿。
过了几日,已经陆陆续续有被抓捕回来的妖,狱司一笔笔从名册上勾去他们的名字,而等待他们的,将是夜以继日更为严苛的看守。
佛合山万众一心,行事利落,大家伙儿各施才能,一批批的带人回来,教我甚是欣喜。
初八的时候,蝙蝠姐妹如约而至,她们已经听说了妖界的事,我对她二人早有安排,不作多言,询问她们是否有意帮我追回逃脱妖魔,蝙蝠姐妹正准备大显身手,皆跃跃欲试。
当初遴选司法之时,她姐妹与孤山并列前五,故而实力不相上下,也算得厉害人物,这正是我看好她们的一点。
不遗余力的派出能手,只希望这场风波可以早些过去。
固然有捷报频传,可死伤之事也时有发生。总有些难以对付的妖魔,一旦逃出生天,便会使出浑身解数抗拒逮捕,致使遍地血光。
当回来的人一次次痛心地禀报时,我觉得,自己该出手了。
与其在佛合山提心吊胆的等候,不如亲自披甲上阵。
只是我一走,佛合山就没有可以主事的人,斟酌之下,决定召回小白。留他在佛合山,如有什么突发的事件,相信小白凭借这么多年的经验,也能够运筹帷幄。
离开了佛合山,依着名册记载,一路南行,寻找一个名唤月祝的蛤蟆精。
据说此精十分狡诈,野心勃勃,曾妄想抢走我师父的龙吻,且淫于女色,常以暴力欺压,偏爱那十一二岁粉嫩嫩的女娃娃,女娃娃一旦落入他的手上,便连尸骨也没得寻了。种种恶行,罄竹难书。
月祝老巢位于卧龙山,还需行进千里方可到达。
路途长远,但并不耗时,用了不到一个多时辰,我已来到卧龙山山巅之上。但见此山巍峨耸立,绿荫浓密,一条壮阔的瀑布飞流而下,山中隐隐泛着黑气,寂静无比。
我已经做好打算,绝不留任何活口。他蛤蟆精有胆量逃出来,必是会拼了性命与我决斗,他残害那么多生灵,该有此报应。
想夺我师父的龙吻么,我就用龙吻要了他的命。
斟酌片刻,撵着诀,刚准备跃身而下,双足将将腾空,却不知被谁拽住胳膊,重新拉了回去。
心头一跳,不由得大为惊骇,回旋刹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庞。
“林中毒气弥漫,不可贸然下去。”
我怔怔地听着,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叫出声来:“沈固。”
他几时到的这里,又是何时落在我身后,一心只顾着抓捕逃犯,竟浑然忘记了提防身边的险情。
见他并没有什么恶意,稍稍宽松后,发觉他之前捏的紫金铃铛已经不见了,惟身后负着一把长剑,瞧着甚是沉重。
“我只是恰巧经过这里,在山中守了两个晚上。“沈固顿了顿,明亮的眸子添了几分幽深,“顾倾城,好久不见。”
适时收回胳膊,自然的将手藏到衣袖,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与他平和地回应:“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