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美食节,陶然居由大厨杨沉参赛,漪荷负责,菜式是卫国名菜——糖醋赤丹鲤鱼。
负责人、厨娘和菜式一早就送到官府批阅了,历年来都是陶然居主管负责美食节相关事宜,这次换成漪荷,官府方面自然也没有问题,很快就通过了。
烹饪所采用的鲤鱼就是赤丹河的鲤鱼。此鱼生长在赤丹河深水处,头尾金黄,全身鳞亮,肉质肥嫩,非常适合隆重宴会的一款菜式。既美味,又气派,正好能代表了陶然居在这行业中的地位,这道菜也是杨沉的拿手好菜,经过多年的烹饪和改良,好评如潮,也是陶然居的招牌菜。
这道菜想要做好非常不容易,将鱼去鳞,去鳃,去内脏洗净,在鱼身上先直剞刀纹,然后提起刀,使鱼身张开,将精盐撒入鱼身内稍腌,并在刀口处及鱼的全身均匀地涂上一层湿淀粉糊;炒锅倒油,旺火烧到七成热,手提鱼尾放入油锅内,其刀口处立即张开,这时需用铲刀将鱼托住,以免粘锅,约炸二分钟,用铲刀把鱼推向锅边,使鱼身呈弓形,将鱼背朝下炸两分钟,再翻过来使鱼腹朝下炸二分钟,然后把鱼身放平,用铲刀将头按入油内炸三分***炸八分钟,至鱼身全部呈金黄色时,取出放入盘内,炒锅留油少许,烧至六成热时,放入葱,姜,蒜末,醋,酱油,白糖,清汤烧浓后即用湿淀粉勾芡,淋上熟油少许,迅速出锅烧在鱼身上即成。
醋与糖的比例要适当,其味应是甜中带酸,糖醋卤汁要浓而不厚。
杨沉亲自做给漪荷和迹菊试吃过,就是立誓尝遍天下美食的迹菊赞不绝口,真的非常美味,他做这道鱼的时候,事先用绿茶去腥味,又深、渗入茶香。尝起来鱼肉更鲜嫩,且嗅不到一点腥味,迹菊觉得,这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一道菜。
美食节的比赛分为上午和下午,在上午的比试中,一共有十八名各大小酒楼的厨师初赛,选出三家,在下午进行决赛。
陶然居参加美食节一向重于参与,止剑山庄也不是好胜的,而林氏的林蓉儿数次叫板陶然居,惹毛了漪荷,她才选了这道招牌菜,目的就是要取得压倒性的胜利。坐在陶然居帐房里的漪荷看向对面高高挂起的牌匾,心中不禁冷笑:“这个所谓的妹妹连自家酒楼几斤几两重都不知道,就敢公开叫板,那不妨让她看看自己的厉害!”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初八,让杨沉大显身手。
初五的时候,各家酒楼就收到了这次美食节的裁判员名单。
一共有七名裁判员,濮阳知府郭开,三名在濮阳的在职小官员,濮阳最有权威的美食家姜适夫妻还有不知从哪弄到名额的楚国皇子芈雄心。七人组成这次美食节的裁判团,以投票的形式,来决定这次美食节的冠军。
漪荷合起手中最后的账目,闭目养神之际却听得楼下一声嘈杂声传来。
“陶然居垄断竹鸡供应,这是何意!让你们掌柜来给个说法!”
刚踏上楼梯的漪荷闻言,停下了脚步,冷笑叹道:“居然是她来了。”
此时她一身浅蓝色银纹绣百蝶度花的上衣,只袖子做的比一般宽大了些。腰身紧收,下面是一袭鹅黄绣白玉兰的长裙。梳着桃心髻,戴着几星白珍珠璎珞,映衬出云丝乌碧亮泽,斜斜一枝翡翠簪子垂着细细一缕银流苏。小巧挺拔的鼻子,柳叶般弯弯的眉,薄薄的嘴唇咄咄不休:“这竹鸡又不是你们自己养的,凭什么买断货源!这让其他酒家怎么做生意?”“今天无论如何,你们掌柜的就必须给个交代!否则就是闹上官府,我管你们背后的靠山是什么山庄,照样告到你们翻不了身!”
楼下众人听到林蓉儿所说,心中都有些诧异:“这陶然居一向行得正坐得直,做出的都是良心美食,怎么会像她所说?”
“可是,确实这些日子是没见到竹鸡的影子,难不成这女子说的是真的?”
“陶然居的掌柜的就请出来回个话吧,这样也好解了众位的困惑!”
“对啊,对啊,就出来回个话澄清也好。不然真的有鬼?”
漪荷僵在楼梯后,思忖着该如何处理,昨晚她刚跟甘婧商议过林氏总部迁往濮阳开张一事。楚国皇子芈雄心在楚国众皇子中并不出色,实乃懦弱之徒,眼见局下形式对自己不利,便秘密筹划将自己的产业分别迁到几个国家,而林氏作为他皇妃的母家产业,自然在所难免,而且尤其受重视。想是看中了卫国不大,就是吞并也只会合并为小郡县,产业波动不会过大,芈雄心三分之一的产业都落户卫国。但林氏一上来就大张旗鼓地开在陶然居对面,倒是急于在卫国闯出名堂。
“你——附耳过来。这样——”漪荷对着身后的小二絮絮地吩咐道。
只见她嘴角微微扬起,与唇边的酒窝勾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如清泉般的声音从楼梯口缓缓淌下:“不知林氏的掌柜的,何事来闹?”
本还在闹事的众人闻言,纷纷瞩目声音的来源。那缓步而下的女子,容色绝美,欣长苗条,垂首燕尾形的发髻,优美的娇躯玉体,身着浅绿色的罗衣长褂,在散漫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弥漫着仙气,淡然自若,清逸脱俗,犹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看得众人眼前一亮。
而方才还咄咄逼人的林蓉儿,看到这个被自己赶出家门的姐姐,稍是一愣,一见她被赶出家门,还能穿得如此之好,竟然还是这个陶然居的掌柜的,气便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道:“原来是你呀,我亲爱的姐姐。”
话语刚落,陶然居内掀起了轰然大波:“这陶然居的掌柜的和对头林氏的东家居然是姐妹!看他们近来斗得如此厉害,难道是内斗?”
“呵,林小姐可真会认亲戚,我漪荷从来便没有妹妹,还是莫要错认的好。”漪荷淡淡笑道,举手投足便是一股大家闺秀的端庄娴熟。
林蓉儿自是不甘落后,论狡辩,还没人能比得上她,转眼便梨花带雨道:“姐姐啊,当初是我的错,我不该爱上雄心,但是我们是两情相悦的啊,姐姐后来不也成全我们了吗?怎么能出尔反尔,利用陶然居来对付我们。一切都是妹妹的错,若是姐姐肯放过林氏,妹妹,妹妹情愿放弃雄心。”她的大眼睛楚楚可怜地瞪着漪荷,挑衅之色不言而喻。
这个好妹妹似乎不大长进,用的居然还是当年一样的计谋,可惜了,现在的漪荷,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欺负的莲儿了。
就在漪荷打算开口之时,一声熟悉的男生闯了进来:“你这个毒妇,又想对你的妹妹做什么?”只见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子,快步走近,惊艳的眼神一闪而过,一把搂着梨花带雨的林蓉儿轻声细语地安慰着。
来得正好,当年自己所受的耻辱,不如今日一笔算了!漪荷看着这惺惺作态的两人,内心冷笑不已:“这么多人的眼睛看着呢?我有对她做了什么?不过是奉劝林氏东家莫要乱认姐妹,我止剑山庄之人还不屑被他人攀亲带故!”
止剑山庄行事,从来不低调,是以不宜招惹。早在林氏迁到陶然居对面之时,芈雄心便叮嘱过林蓉儿,怎料林蓉儿是个事事争强的主,在生意上便愣是要压上陶然居一头。这次的事端也是她挑起的,芈雄心自知理亏,如今进退两难,脸色微恙:“便是蓉儿认错了人,也不至于对陶然居造成什么损失,只是,此次陶然居买断竹鸡一事,不知掌柜的是否应该给个交代?”
漪荷淡雅一笑,颔首:“这是自然!”随后拍了两下手掌,人群中自动让出一条路来,几位随身携带着药箱的男子便走了进来。
携带着药箱而来的几位来人均是精神抖擞,虽是年龄不同,但见到自己的同行,相互之间颔首致敬,待他们见到大厅中央的漪荷时,笑着拱手,漪荷笑着会以一颔首。
见到来者,大厅内顿时一阵热闹:“那不是城东的陈大夫吗?”“咦?前日上我家看诊的王大夫也在?不对,这陶然居是把整个濮阳的大夫都请过来了,这是要干什么这么大的阵帐?”
漪荷典雅一笑,对着众人道:“方才我已让你们中两位看客随小二前往后院取一只活的竹鸡。今天,陶然居便当着众人的面给众位一个交代。这大夫里面,一贯护理芈公子身体的江大夫也在,相信芈公子不会信不过吧?”
芈雄心虽是不知道她接下来的动作,但能明显感受到她言辞的犀利和不同以前的那种气质。让看客作证显示公平,还将濮阳全城的大夫请来让大家不得不服,逼得自己也不得不承认:“那是当然!”扶着林蓉儿的芈雄心抬眸,直射漪荷肯定道。
见到这两人的惺惺作态,漪荷嘲讽一笑。
仍旧活蹦乱跳的竹鸡被抓了上来,经过几位大夫的一番问诊、探查和研讨,最终由江大夫站出来宣布:“这次的竹鸡确实有病,而且极易传染给大众,不宜食用!”
话语一落,满座沸腾:“从没有听说禽兽的病也会传染给人的啊?这会不会是假的?”“全城的大夫都在这里作证了还会有假不成,看来这陶然居是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啊,我们都错怪陶然居了。”
听到舆论都开始倒向陶然居那边了,林蓉儿着实不甘心,自己闹上这么一场就是为了让陶然居身败名裂,没想到竟让他们赚得更多的好感,还被自己的姐姐狠狠地碾压了,她从芈雄心的怀中挣开,挑衅道:“生的不能吃罢了,怎么?熟了的也不能吃,陶然居这摆明着就是要打击我们其他酒家的生意!”
“够了,蓉儿!”芈雄心怒道。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找齐全濮阳的大夫,又验出了这史无前例的病例,芈雄心心中有一个预感,如果再和他们斗下去,就不止如今丢脸这么简单了,来日方长,早晚有一天他要让这清丽的女子也拜倒在他的身下!
正撒泼的林蓉儿听到芈雄心的话先是一愣,随后委屈巴巴,眼泪直落:“芈哥哥,你从来不会对我发火的,这次竟然这么吼我,呜呜呜。”
“我们走!”受够了看客看好戏的眼神,芈雄心将林蓉儿往自己身上扯后便往门口离开,临行还不忘深深地看了漪荷一眼。漪荷却是一点也不在意,优雅地伸手做出了个请的动作。
半挎着药包的迹菊一蹦一跳地蹦了进来,恰巧和这两人插肩而过。“咦?漪荷姐,今儿这怎么这么热闹呀?哎呀,这竹鸡怎么还在这儿?”看着慢慢散场的人,迹菊好奇问道,刚刚她才从绯棠的春光阁那边打探完美食节的事,便迫不及待地赶来抱腿子,却在看到竹鸡的那一瞬表情变得龟裂了。
竹鸡的病容易传染他人一早也是迹菊最先发现的。一听说这时间的竹鸡正膘,迹菊便在某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拉着新竹往后山竹林跑去,抓是抓到了,但迹菊一见那竹鸡病殃殃的,关上门做了几次血试便立即跑出来让新竹想办法把竹鸡都抓了,那些竹鸡身上的疫病来势汹汹,稍有不慎,容易在人群中被扩散开,到时就麻烦了。可这竹鸡遍地走,怎么可能抓的干净,于是乎,漪荷便想了个办法,以陶然居的名义高价收购竹鸡,以利驱动,那些农民、游手好闲之人自然便也卯足了劲儿将那竹鸡抓了个精光,这一只还是今早送来的最后一只,正打算一起送去处理了,林蓉儿便来闹事,也正好用上了。
“嗯,是热闹了下。”漪荷伸手接过小二送过来的披风,不紧不慢地披上,一回头,笑意盎然:“竹鸡待会儿小二会处理掉,不用担心。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嗯。”迹菊这才高兴地点了点头,跟上了漪荷的步伐。
漪荷还没坐上座,便见迹菊神秘兮兮地附上她耳边,小声道:“漪荷姐,你有没有感觉好像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我们呀?”
漪荷明亮的眼睛在马车内扫视一周,抿嘴淡淡道:“没事,不过是芈雄心还没消停的打算,以车夫的能力,他还追查不上我们最后的落脚点的。”
“是他?”迹菊听到这个名字顿时便是一阵愤愤不平。他们四朵姐妹花各自的遭遇在着几人中都已经不是秘密,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迹菊立刻也便想到了是何人:“刚刚那么热闹,不会也和他们有关吧?”
漪荷拉起车帘,看向月光下灯火通明的林氏酒家后嘲讽一笑:“对面那家,就是我的祖业。”
“什么?他们竟然明目张胆地开到濮阳来了!”迹菊愤怒道,性急的她略显坐不住了。漪荷淡淡一笑,素手将车帘放下:“这次美食大赛他们也会参加。到时赛场上再见也不迟。”
马车的轮子骨碌碌驶过,再慢悠悠地晃过两个转角之后突然便消失了,跟踪其后的芈雄心重新找了会儿车轮的痕迹,却发现那车轮痕迹碾过的地面均是厚土,没有留下太过明显的踪迹,他愤愤地啐了一口,转身回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