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属下该死!”说完,阴竹重重一叩头,便拿起随身佩剑往脖子抹去。甘婧身旁的鉴梅一把树叶便将他的剑弹开,让他扑了个空。
“山庄的剑不是让你来自杀的。”甘婧淡淡看着手上的书道,纤细的手指拨撩着书页,似乎是在拨开着面前这个男人的心。
阴竹看到甘婧如今的反应,心下已有几分了然,怕是主子早已经知道这一切了,还不如坦白地来:“属下中了姬角的计,只能听他的命行事,但属下对主子,对山庄绝无二心,从未泄露山庄任何事。”
甘婧与阴竹相处这几年,对阴竹也算知根知底了,他是属于老实敦厚的那一种,说是什么也便很少是会有欺骗的成分。早先在牢中传密语的时候甘婧也暗中探了一下他的脉搏,中的是虫草毒,此毒未发时与常人无异,一旦发作,便会让人生不如死,能在这般环境下还忠于山庄确实也是难得。此毒并非无药可解,可下毒者就是知道甘婧的医术了得,才选择这种毒,解药要根据毒药调配的顺序来解,一旦一步错便毒发,这也就是为什么甘婧没和姬角撕破脸面的原因。
“别跪了。我自是相信你,不用如此。”甘婧垂眸看着他,淡淡地说。“姬角现在是想反过来操控我和山庄来为他所用,没有你,也会有下一个,那如此,还不如让你来替他们担下。”
“主子,这姬角狼子野心已经藏不住了,我是担忧。”漪荷出声关心道。
甘婧冷笑一声:“呵,担忧什么,他既然想利用我和山庄,那边要做好承受代价的准备。”
闻言,阴竹不可置信地看向甘婧,难道说这一切都是在主子的预料之中?
“绯棠,那名男子的身份可有下落?”甘婧面无表情地看着空旷的庭院,这里早已经由止剑的人把守,未得透露出半点风声。由是,甘婧才会在这开放的环境中与他们几人商量。
绯棠柳眉微蹙,嗔道:“主子,那男的来去无踪,要查那身份也忒难了,属下只是那天偶然得知姬昇的祸事连篇都是他的手笔,其他便不能再找到了。如今天下能有如此能力的男子,属下数着手指却也只能估摸出四个人,一个便是姬角,但他们两个曾同时出现,便是不可能;另外三个是秦国扶苏公子、暗阁阁主及代王。”
“世人称扶苏公子生具一副悲天悯人的慈悲心肠,相必也不屑如此偷偷摸摸的勾当,属下以为那位神秘莫测的暗阁阁主倒是极有可能。”漪荷揣测道。
这一点甘婧也是最先便怀疑的,这也才派绯棠出手追查,原来出的那些事都是他的大手笔,那他既然要隐藏身份却又给绯棠留下一点半点的线索,究竟是何意?罢了、罢了。“绯棠,这件事便先暂且搁着。”甘婧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既然那个男的是冲着自己来的,那么他后面也一定会露面。是敌是友,交给时间来看。
“近期丹砂同山庄那边经营情况如何?”甘婧转向新竹询问道。自从黄河凌患,处理完姬角朝堂上留给自己的一大摊子,甘婧才有了心思来处理一下山庄和单杀的事。
新竹从树上一跃而下,一出手便不三不四地搭在迹菊肩上:“主子哟,您可不知道我在这上头等了多久了。”
迹菊一个反手便要将他摔下,奈何力气太小,撼动不了:“你这小丫头,就别玩了,你动不了我的。”
甘婧也不打断他们,就由着他们闹够了再来说话。迹菊同新竹都是较为活泼的主,若由着他们憋着肯定难受。
“主子,山庄那边有溪竹在,属下觉得您大可放心。丹砂和山庄的账目属下看了一下,流量大增,尤其是流入秦宫的量。”漪荷是管账的能手,新竹手中除了收到的关于山寨同山庄的情况便是账目,都由漪荷再一一过目。“嗯,辛苦你了。”甘婧欣慰道。溪竹的能力她自然是极为相信,可随着秦国侵略脚步的扩大,丹砂同兵器又是天下供不应求的商品,若是不小心被他人抓住什么把柄,怕是不容安定。
闹腾够了的新竹两人这才意识到还有要事,才归了位:“主子,按以往的惯例,山庄仍旧进献秦宫宝剑七把,秦王这次又重资多要了十把,溪竹亲自督送,而丹砂方面秦王更是不吝重金,属下觉得这里面不简单。”新竹回禀道。
“战争之时宝剑之需倒是合情合理,然而这丹砂不可多用,宫中医者当是知晓,却为何并未阻止?”迹菊荡上秋千,困惑道。如果天下事都像迹菊所想那么简单,又怎么会有如此大乱之局面,甘婧笑而不语。
“若说商人本性出发,嬴政定会是个好的商人。”漪荷笑道:“天下纠纷并被大规模兴起之时囤积丹砂,待烽火四起,抬高价格牟取暴利,若属下猜得不错的话这大概是秦王的想法。”
一旁一直一言不发的鉴梅却在此时发言了:“一国之君怎会计较如此毛利。”她嗤笑一声,转头继续巡视四周。
“嬴政的意图现在我们还未能摸得清楚,只能以静待动。自其登基以来从未像他国欲攻打或联合山庄,不是不会,只不过,是时机未到。”
果不其然,三天后,新竹便匆忙打断了正在休憩的甘婧:“主子,溪竹被秦王抓了!”
“原因?”甘婧睁开冷清的双眸,在卧椅上直接坐起。
新竹顺了口气,这才压下刚刚的惊恐,忙不迭道:“秦王说止剑山庄在剑上做了手脚,具体是何手脚打探的人还未汇报,只是溪竹已经被压入死牢,山庄那边收到旨意要您亲自给个交代。”
做了手脚?这山庄的剑一向以精致著称,不可能有如此大的纰漏,难道是被人诬陷?一时事情还没理清楚头绪,又有一只飞鸽落入窗台。
那是?欧不忘的鸽子,甘婧记得,除非欧不忘那边也出了什么事,否则不会如此贸然地放出鸽子来找她。“新竹,将那鸽子上的书信取来。”
打开一看,却是一长条的血书——秦王,山庄。甘婧捏着手中的血书,寒意顿生,秦王难道开始对江湖动手了?欧不忘他们如今处境如何?甘婧只觉被这一消息压得透不过气,垂眸之间,如今只有一条路可行了:“新竹,给我联系暗阁阁主,我想有一笔交易他会很想要的。”
“是。”
江湖上的事,朝堂还暂时管不了那么清楚,唯有江湖中人的联手,才有胜算。这位来去无踪的暗阁阁主,是时候见见了——
两天后,春光阁——
一身黑袍加身,用面具挡住了整个脸庞的男子正不紧不慢地喝着手中的茶水,笑道:“没想到欧庄主竟是喜欢在这风尘之地谈事情,本阁主倒是新鲜。”
甘婧也不恼,只是白袖一挥,自带竹香:“本庄主是以为阁主会喜欢,这才特地安排在这儿的,不知阁主可满意不忘的安排?”挑眉看着他,欲从他的眼睛中看透什么似的。
暗阁阁主笑得邪魅,一把便打算将甘婧无意挥过的衣袖抓紧,却不想只抓住一手清风:“欧庄主,这是来和本阁主谈结盟的诚意吗?本阁主怎么感受不到?”他紧盯着甘婧脸上那蒙着的面纱,有意无意地指向。
“若是和阁主谈合作有诚意便行,这春光葛的姑娘阁主瞧着顺眼的,本庄主给了便是。”甘婧伶牙俐齿道,未得半分退缩。
男子并没有半分无奈,反而更觉得有趣之极:“若本阁主没猜错,欧庄主今日来所谓便是止剑山庄这次出的事,没想到,你的得力助手都被压入死牢了,欧庄主居然还能如此气定神闲地在这里同我交谈。”
“阁主莫非还忽略了一件更重要的事?呵。”甘婧抿了一口清茶,笑道:“山庄不过是个出头鸟,若本庄主没猜错,暗阁近来怕是也损失了不少猛将吧。”作为江湖中两大最大的组织,嬴政若是想动手,铁定不会给任何组织一个脸色。
男子对她所说的话却并未觉得有半分意外,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你确实是个奇女子,也难怪姬角在你这里讨不得半分便宜。若是我们俩联手,怕是这秦王也奈何不了我们。”
这男子邪魅狂妄,丝毫不把君主放在眼中,甘婧脸上毫无笑意,思忖着被这样的男子缠上,怕是不容易脱身。“阁主说笑了,不忘何德何能与暗阁阁主联手,此次邀请阁主,不过是想和暗阁做一笔交易,欧不忘从不会拿人便宜。”
“哦?本阁主倒是好奇,我们有什么交易可做?”男子挑眉,邪魅地问,声声之间充满挑衅。
却见甘婧一手摊开,洁白如玉的手中躺着一枚玉哨,晶莹的纹身环绕着一个“誓”字。
见到哨子的那一刻,男子没有了刚刚的挑衅,变得严肃起来:“十二死枭。”
“正是当年护卫越王勾践复国的十二死枭召集令。”甘婧捏着手中的哨子,笑道:“当年十二死枭,各怀绝技,侠肝义胆,在越王残害开国功臣之时隐遁,只留下一个联络信号,便是誓哨。本庄主了解到暗阁正在秘密收罗十二死枭之绝技,为我所用,若是有了这联络之器,岂不是锦上添花?”
“看来暗阁最近的情报没能收罗好,反倒是内情被泄露的不少。”男子转头看着自己身后跟着的人,笑得寒意顿生。
甘婧可也不打算搭理暗阁太多事,笑道:“如何?”
“既然欧庄主如此大之手笔,本阁主岂有不收之理。”男子一把握住甘婧手中的玉哨,顺带着握住了甘婧那充满寒意的手掌。还没反应过来为何如此之凉,已经被甘婧悄无声息地挣脱了。
迅速抽回手掌的甘婧只当他是浪荡之人,冷冷道:“礼既然已经收下,便请阁主为我调查清楚山庄此事来龙去脉。”
暗阁是如今天下最大的情报局,从他们那里得到的消息定当是最精确的,唯有如此,才能有办法为山庄脱罪。
男子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嗤笑道:“自是当然,不过,本座倒是想问欧庄主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甘婧心知此人心思极深,却并非无耻之徒,既然他有问,她回答又何妨。
却见他紧紧盯着她的双眼,一字一句无比清晰道:“敢问欧庄主将心意于何人?”
甘婧微愣,细想这男子还真就不死心,出言道“本庄主之心,倒是未曾动过,再动,当是为那高岭之上秦国公子而动,而非阁主如此放浪之人。慢走不送。”
意外的,男子没有生气,而是笑得狂妄:“哈哈哈,欧庄主,你的心,我要定了!”
男子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便消失无踪,甘婧身后的绯棠为甘婧又添新茶,沉重道:“主子,看来这暗阁阁主并非扶苏。”
“他是个极擅伪装之人,并非轻而易举便能看透。”甘婧摇了摇头道,刚刚她那么说,其实并没有试探的成分,而是打算让他知难而退,便拉了扶苏当借口,对于扶苏这个仇人的儿子,甘婧自是动不了一分心意。
“可是师姐为何不让他一把将溪竹救出来,这样不是更省事吗?”迹菊一把坐在座子上,好奇道。
绯棠作为外族人都看透了里面的玄机,迹菊便是太天真了,真不知道她待在右相府是好是坏。绯棠想了想,凝重道:“这次秦王要对付的不是溪竹一人,而是整个山庄,不夸张地说是整个江湖。他把溪竹关进死牢却迟迟没有宣布行刑,便是在等着山庄俯首称臣,若是贸然将溪竹救出,对山庄百害而无一利。”
闻言,迹菊惊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事件背后竟然有如此厉害的关系。甘婧看着她的表现,无奈地摇了摇头:“迹菊还是多去跟着漪荷学学经营,多看看医书,这朝堂风云,不沾上便好。”
“好的,师姐。”迹菊嘟囔着嘴答应道。
绯棠笑了笑:“这风尘的事,你个小不点就还是离远些的好。我听漪荷说最近有个美食大赛,怎么没兴趣呀?”
“什么?”刚刚还有些灰心丧气的迹菊一听,顿时来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