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右相,前方有一列军队正往这边赶来。”哨兵顶着寒风屈身进入军帐中报告道。
“那队伍有何标志?”这个时候怎么会有军队过来,是秦军或者魏军吗?坐在立体图内端的甘婧抬眸看向正跪在地上的人问道。
“他们打的是秦国的旗帜,只是为首的是一名白衣男子,并未着军装。”
这秦魏正在交战,秦国为何派人来此。为首的男子貌似也没有作战的准备。甘婧眼神微沉,对着刚才正与自己商量整治对策的将士们吩咐道:“全体军官,随我往前方迎接。”
“是。”
眼眸扫过立体图,略有沉思。按照正常的情况分析,水的冲力是不足以将公孙邈刚刚建成的大坝冲垮的,这其中究竟是哪个地方出了错?
寒水粼粼,冬风飒飒直冲耳鸣,两方的旗帜飘飘迎风而立。
“是他?”为首之人,明眸皓齿、意气纷发,不是他是谁啊。甘婧看着那列队伍由远及近,见到来人,心中闪过一丝困惑。秦国的大皇子亲自带兵前来,也是为凌患之事吗?
马背上的扶苏见到来人,嘴角带笑,早先他的暗卫就来报:在此驻守的是卫国右相,果真如此,又见面了。纵身潇洒一跃跳下了马,笑脸迎上。
“秦皇子。”甘婧拱手形式性地行一官礼。
“右相大人。”
“请。”甘婧伸手示意道。如今,秦国来意不知,看这样子,是友多过是敌,还是官场的友好为先。
“好。”扶苏含笑点头同意。
又转身看向正在那儿感慨的李斯,命令道:“李廷尉随本皇子进帐,其余人先休息。”
“是。”
李斯看着正侯在边上的甘婧各人,感叹不已,虽说他经常听闻为国这位右相的名声,但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年轻,容貌如此出众,还真是天下之大,奇人居多啊。听到扶苏的吩咐,李斯这才回过神来,拱手回复道:“是。”
待到扶苏和李斯两人都进入军帐,甘婧这才微转过头示意阴竹进去。因为此行艰难,气候恶劣,甘婧就没将自己的几个贴身婢女都带着,只带了帮忙救治的迹菊和武功最高的鉴梅。两人见到扶苏进帐,均是同甘婧一样困惑不解,但仍是行礼侯守,出帐端茶水。
“秦皇子此行,可是为秦魏一战?”甘婧仍是避过他人三尺进入主座之位,恭敬地问道。
“秦魏一战此时并不着急,本皇子此来,是为帮助卫国凌患治理一事。”扶苏笑看着甘婧回答道,温润如玉,说话之间有如暖风进驻在场的士兵心中。
凌患一事?从秦国到卫国的距离最少三天,但看这情况,秦国的眼线当真不可小觑,竟能在凌患发生之时便已经传回。此时秦魏之战正急,秦攻魏守,而却又发生冰凌水患,将秦国的退路给堵了,也难怪秦国派人前来。这个助一臂之力不过就是托词罢了:“能得秦国之助,是我卫国之幸。本相在此为我卫王谢过秦皇子。”
“沐右相客气了。”扶苏淡笑道,眼睛看向正中间的立体图,疑惑道:“这便是黄河水境?”
“正是。此图原归段郡王府掌管。鉴于此次凌患来势汹汹,本相便请段郡王将此图移至此。”甘婧说着,眼神未曾扫过姬昇,只是盯着图云淡风轻道。
端坐在位子上的姬昇脸色颇显憔悴,没了往日的风华,想是被最近一接连的事累的够呛,听说他的宫殿不久前刚失火,原因不明,有人说是天火,有人说是鬼火,不管什么原因,姬昇只知道他堆放的武器图纸全都被烧得只剩下灰;而他暗中经营的赌场也在一夜之间被人赢得破产。这一切一切,姬昇想到的一个可能便只有“有人专门和他作对!”,但究竟是谁,他还没来得及查出来,现在又恰巧又出现了黄河冰凌。他只能把追查的事先搁下,一方面马不停蹄地上报朝廷请求支援,另一方面又亲自领导士兵堵水。
“不知右相大人对此次治理有何想法。”看了一下基本凌患地点,扶苏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方向,但他想先听听她的想法。
“此次凌患多发于多支流交界处,下游结冰,上游之水汇聚过多,流量虽小,水位却高使水流阻力增大,流速减小,卡冰结坝而壅水。而且,河道封冰之后,拦截了一部分上游水,使河槽蓄水量不断上升,水位上涨,待开河时,这部分被拦蓄的水量又急剧释放出来,并向下游推移,沿途冰水越来越多,形成越来越大的凌峰。凌峰流量一般沿程递增,如今天气渐冷,凿冰治标不治本,要想根本解决,只能另挖河道。”甘婧指着示意图解说着。
“这挖河道所需人力、物力尚未准备,要在短期内挖好,右相为免言过其实了。”姬昇嘲讽道。在他看来,右相根本就是止剑山庄的那个欧不忘,若非自己的皇兄要借此来打压他,她的身份肯定能被揭开!如今,一个长期身处草野的人在这大放其词,在他看来像是小丑而已,他没想到他皇兄竟然如此信任她,将她派来治理凌患。
“哦?段郡王觉得以我秦国的军队及贵封地的人,就还是没能挖出一条新的河道?”扶苏直射姬昇,挑衅地问道。
他怎么感觉这个秦国的皇子摆明就是在维护她?还是说,他们之间是有什么交易吗?虽然心里愤愤不平,疑点颇多,姬昇危险的眸子在这两人身上转了个圈,最终还是拱手道:“如今皇兄将治理凌患一事全权交给右相,此事自是听从右相吩咐。”
“我觉得卫国丞相此计甚妙,但有些地方我们待会儿还可以商讨一番。卫国右相之名远播,才识非凡,本皇子也打算将带来的军队连同自己听从右相安排。”扶苏看着甘婧,笑如春风,眼中似是充满着期待。
这个大皇子,其实和自己见的次数不多,怎么就敢将自己的人全数交给我?甘婧若有所思,再说,看着他的身影,很像那个男的,他们又是什么关系是兄弟吗?甘婧真就被子集这个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好一会儿,这才回复:“谨遵秦皇子懿旨。”
听到她终于还是答应了,扶苏松了好一口气,笑道:“这就好。”
“鉴梅,你派人为两位大人和士兵安排住处。”甘婧又转身对鉴梅吩咐道。如今,扶苏代表秦国来到卫国的治凌之地,自是亏待不得的。
“是。”接到自家主子命令,鉴梅抱拳道。
“秦皇子一路风尘仆仆,想是劳累不已,本相已派人为皇子安排住处,皇子可先前往歇息。”甘婧淡淡说道,她如今还不知道他们来这儿的根本目的是何,只能按兵不动了。
夜色悄然侵袭黄河的天空,呼啸的狂风与远远传来的号角声缠绕编织成为一曲凄凉的塞外歌。此时的主军帐,却灯火通明,时不时有一两声讨论声传出,可见他们的激烈。
“此处以西,地势低平,是引水开沟之圣地,然,末端为魏国,并非首选。此处以东地势颇高,如能以此处开挖,下游削平,顺流而下,方能立竿见影。”此时,帷帐遮蔽了外头的寒风骤雪,留下一室静寂,在明晃的灯光中,甘婧与新竹、阴竹等人连夜研究开挖的最合适之法。
“本皇子看来,何不往西北方向开挖,绕过魏国,又能顺地势而流。”门外,已经披上一件雪白裘袍的扶苏掀开军帐缓缓走进,笑道。烛光打在他的脸上显得格外神圣。方才,他本意就是想来帮帮她想想办法,没想到正巧接到澜沧宫的飞鸽传书,这才耽搁了一小会儿,来到门口就听到他们在讨论了,这便贸然出言道。
“参见秦皇子。”众人没想到赢扶苏这会儿会过来,回过头来略显意外地行礼道。
“免礼。这么晚了,右相辛苦了。”扶苏慰问道,隐藏了自己深藏的情感,眼神炯炯直盯着甘婧。
“谢秦皇子关心。”甘婧看着他,淡淡回道,她自认为自己和他不是很熟,受不起。
扶苏看着甘婧的神情,略显尴尬,但还是继续坦然走向甘婧身边的那个立体图,伸手点在图上,讲解道:“此处呈漏斗状,最是适合排水及蓄水,而往北,地势越低,虽说结冰期也会愈长,然,河道加宽,两边之堤抬高,仍是能够护住一方安宁。”
“大皇子所言有理。但往西北方,风力处峡口,修建难度将会比往东更甚。”甘婧这也是出于对士兵安全和积极性的考虑,天气渐冷,工程在急,但不能强行,否则,适得其反。
扶苏却笑而不语,用手沾了沾桌上的茶水,在冰冷僵硬的木板上写下四个字,含笑抬头看向正看着木桌上渐渐淡化的字的甘婧,问道:“右相大人觉得如何?”
“志在人为是在理,但人之能力是参差不齐的,秦皇子如何觉得此计可施?”甘婧反驳道,可不是每个人都像他赢扶苏那样两岁熟读史书,四岁便能在行军图上指点江山。
“在相信此计之前我们何不相信我们的将士的水平呢?他们都是太尉亲自挑选出来的,水平自是不会有太大差异,差的只是一个可以领导在他们前面,身体力行,同甘共苦的领导者,右相觉得是否?”扶苏边说着边向甘婧靠近。
“秦皇子眼观八方,耳闻天下,想必知道本相有三尺禁地!”甘婧看着他越来越近的动作,冷冷地出言禁止。
扶苏闻言,果然停住了,但脸上仍是笑而不语,她有三尺禁地他从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已经犯了,不过就是不想让别人顺着她身上的特殊香味发现她的女子身份。只是自己此时不是那个纨绔子弟,就还是乖乖服从她。下此还是有机会可以近距离抱着的,比现在更舒坦。
“右相身体不便,就由本皇子代替,如何?”
不得不承认,扶苏管理人很有一套,真正要领导一支队伍干成一件大事,光有队伍的能力还不够,还需要一个能一起干活、一起体验辛苦的领导。如今水患救治在即,如何在短时间内高效有力地筑起堤坝,引出河水,最缺的就是一个领导者,自己这样子铁定是不能出手治患的,扶苏肯帮忙,自是再好不过了。甘婧想着,客气道:“这是再好不过,本相代卫国军民谢过秦皇子。”
满怀期待的扶苏终于得到了自己要的答案,笑意不减,似乎每次遇见她,他的心都已经被美好填满了:“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右相大人也早点安寝,本皇子就归帐了。”赢扶苏劝道,他记得以前她都是在差不多这个时间就沉睡了,如今,凌患一事恐怕也耗费了她好几晚的睡眠时间,如今,已经解决了,他只希望她能睡个好梦。
“请!”甘婧挥手示意自从扶苏进来后就一直待在他们后面的阴竹松扶苏。自从扶苏进来后,阴竹明显感受到他身上那种尊贵、霸气不输自家主子,见到两人唇枪舌战,阴竹、新竹更是自叹不如,便退后观战了。
扶苏果然是行动派,隔天一早,甘婧便看到他换上玄衣,带领着军队在前方开挖河道。远远坐看着,极为壮观。
“大人,这个赢皇子好像和传言并无几分差别。”因为在外头,迹菊为了掩饰甘婧的真实身份,便以大人称呼。
“知人知面不知心。赢扶苏表面纯良,内地里却是个不可小觑的对手。”远远看着赢扶苏那劳作的身影,甘婧下定义道。
“大人,那边有士兵从坡上摔下来,摔断了腿,可是军医还没到。”正准备回营的甘婧两人正好被急匆匆赶来的士兵拦住了。
“迹菊,你随他去看看。”段郡王府的军医怎么那么没有纪律,甘婧虽是不满,但还是吩咐医术颇佳的迹菊前去看看,在这个关头最好还是不要动摇军心。
“师、哦不,大人,那你怎么办?”迹菊还是小孩子心性,一急就忘了事先交待的事,差点就又要说错了,看到甘婧射过来的冷光,这才反口改回来。
“我自己可以过去,你先和他去看看那个士兵,务必治好他。”没料到这场凌患会这么严重,按昨晚的计划,工程量也大大超过了她来之前的预计,姬角给的士兵根本不够用,虽然上交了增援奏折,但远水解不了近渴,书信去一趟,人过来,都要时间,眼下更重要的是保证这些人的安全。
“是。”迹菊知道自己是拗不过师姐的,只能听从命令随着那名士兵先行离开。
甘婧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撸起衣袖正带头挖土的扶苏,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过去一下看望一下,毕竟人家赢扶苏可不是卫国的皇子,而是他国的,却不遗余力地在帮助卫国,而自己作为卫国的丞相却躲在军帐内,传出去对她,对卫国只会弊大于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