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府
寒冬将至,第一场雪皑皑覆盖了一袭大地。
屋内,炭火烧起,烘得屋内颇为干燥。
“少爷,门外一名公子求见。”管家推开甘婧的书房门,询问着甘婧的意见。
“可有报上姓名?”甘婧抬眸看了管家一眼,仍旧继续翻着手中的账册,发问。
“这,少爷,那名公子说十里长亭玳瑁局。”虽然管家也知道那个地方,可是这个和自家公子有什么关系?但他还是原话传达给甘婧。
他来了?不是说守孝吗?甘婧冷笑,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请那名公子进来!”
“师姐,这姬角此时不是应该在皇陵吗?明目张胆出现在这也不怕被人诟病。”迹菊吃着薯饼,口齿不清道。
漪荷笑着款步进来:“历代国君所说守孝斋戒又有多少人知道有没有实现,不过做给世人看而已,就你这天真的丫头还以为是真的。”
“你们中原竟还有这些怪异的习俗,我们那可没有。”绯棠磨着墨,闻言想起自己家乡,有些感伤。进入止剑山庄后,甘婧已经派人帮她去寻家人,只是北方战乱不断,流民不减,要寻人谈何容易啊。
“沐兄这倒是挺热闹的,不知鄙人是否来错了时候。”姬角着一玄色长袍,萧萧肃肃,爽朗清举,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沉重。戏谑的话语透着一股寒意。
“家奴无赖,大王见笑。”甘婧见来人,示意身后鉴梅推自己出去,歉意地行礼道。
“参见大王。”屋内众人见来人纷纷行礼。
姬角暗叹幸好方才让管家先走,否则自己此时的身份肯定暴露了,到时泄露出去,只怕自己脸上不好看:“沐兄请起,沐兄身体不适,朕特许你以后免跪除天地之外的人。”
“谢大王。”
“哎,沐兄不必如此客气。”姬角扬起笑意,不能从他的脸上看到半分忧伤,正想走近扶起他,忽地想起他有三尺禁地,也停住了脚步。
“漪荷,奉茶。”甘婧吩咐道。
“不知大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甘婧开门见山。
姬角掀开茶杯,却见一股热气腾腾上升,笑道:“不知这茶可是江南地区所产,竟还带着辛夷香?”
甘婧抬眸看了他一眼,面色未变,也拿起漪荷端上的茶盏轻抿了一口,淡淡道:“不错,正是与浩从止剑山庄带过来的。”
既然他已经猜到自己的身份也没必要再打什么哑谜,告诉他也无大碍。
这么直接?看来调查的一点都不错,姬角挑眉,继续追问,好奇道:“不知沐兄与那止剑山庄是何关系?”
“与浩小时曾摔下山崖,幸得山庄庄主路过相救,在庄中养了几年才归卫。”
甘婧“知无不言”的态度让姬角心存疑虑,也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虽然自己的暗卫查到的也是这些,但深谋远虑的他终究还是不大相信。
右手搭在修长的大腿上讪讪道:“难怪第一次见沐兄,便觉气质逼人,才华横溢,想是只有止剑山庄那样的水土才能养出沐兄这样的人才。”
甘婧眸中闪过暗光,接下他的话:“如今,我已离开止剑山庄,对那庄中之事已是不再插手。”如果他打算从自己下手,控制止剑山庄,那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
“沐兄多虑了,朕只是兴起问了一下。传闻止剑山庄庄主欧不忘在试剑大会上以一己之力击败峨嵋家霍挣天,守住山庄百年基业,倒是让朕刮目相看!”
“师姐是前任庄主的亲生女儿,自是尽得老庄主真传,是我等比不上的。”甘婧淡淡道,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打算。
见甘婧三缄其口,姬角也怕再次追问下去会引起他的怀疑,转移了话题:“如今三皇子带兵入宫,于寝宫前动武,不知沐兄以为如何处理合适?”
甘婧挑眉,放下手中暖手的茶盏,不紧不慢道:“依卫国律令:凡带兵闯入皇宫,于殿前动武者,处以诛灭九族之刑。只是三皇子既然是皇亲国戚,大王也在这九族之中,想来不妥。不如褫夺其封号,贬为平民,流放卫国边界,永世不得踏入卫城一步!”
“本王正有此意。沐兄倾世之才,久困家中未免太过浪费。朕愿以右相之位聘得沐兄辅助!”姬角拱手道。
右相房中几人闻言皆大惊,卫国历代以来朝中只有一位丞相独掌大权,如今卫王竟然首创右相!也不知道自家主子会不会答应,便都紧张地看着甘婧。
屋内一时只剩炭火燃烧的声音,格外安静。
甘婧并未有多惊奇的表现,仍是淡淡的:“臣谢大王赏赐!”
两天后沐家大堂。
“奉天承运,今沐家有子沐与浩,雄才卓略,英武过人,曾救我王于危难之中,今特赐以进阶右丞相,与左丞相共同打理我卫国事物。因右相身体不便,特免以除祭拜之外之礼,国丧过后入朝,另赐右相府邸一座、黄金百俩、琉璃席一张、翡翠玉环两对,钦此!”朱应尚前来颁发旨意,可以看出姬角对这件事的重视。
沐之修与沐夫人听到旨意满面只剩下震惊,这与浩是何时认识当今卫王的,还救了他?如今更是被封为右相,这是沐家百代以来从没享受过的尊宠啊!
“臣,谢主隆恩!”甘婧坐在轮椅上,拱手道。
“那便请沐老爷替右相接下这诏令吧。”新任的右相有三尺禁地,若非大王早上嘱咐他,他还真没想到有人竟有如此古怪的禁忌。
沐之修闻言踉跄着站起来,双手恭敬地接过朱应尚手上的诏令,偷偷将袖中一袋银子塞到他手中:“谢谢公公,公公辛苦了。”
朱应尚掂了掂,笑得谄媚:“沐老爷客气,将来咱家还要多靠右相大人多提拔提拔。既然诏令已经颁到,咱家也回皇陵复命了。”
“恭送公公!”沐之修众人再一拱手恭送。
甘婧在一旁冷冷看着这一官场礼数,心中满是嘲讽,若非血海深仇,她可还真是不想踏入这片污浊地!
送走了朱应尚,沐之修重新用一种眼光看向自己的这个儿子,斟酌了一下还是发问:“与浩,你是什么时候救的卫王?”
“在回家的路上碰巧救下。”甘婧淡淡回道。
“这个右相我朝可从无先例,卫王这是什么打算?”岑薇担忧道。
毕竟官场如战场,一不留意便会身首异处、九族全诛,她不想让自己的儿子成为众矢之的,只想这个好不容易回来的儿子平平安安的就好。
“爹娘,不用担心,孩儿会小心的。”甘婧对着自己这对半路认下的父母还是有感觉的。她甚至希望以后就这样承欢膝下,不希望被其他事打搅,但埋藏那么久的报仇之火是不可能那么轻易就熄灭的。
“哎,如今诏令也已经下来了,我们也不能抗命,浩儿,万事小心啊。”岑薇叮嘱道。“只怕如今突然出来一个右相,会有多人不服。”
“夫人,没事的,公子身边还有山庄的侍卫,自己也会武功,别人伤他不得!”漪荷安慰道。
右相一出,势必分割左相之权,姬角如此安排,是想我来牵制朝中独大的势力么?
如果真的如此,那我会让他后悔这个决定!如今左相,怕是在想办法除掉自己吧?
丞相府。
原本正是好心情在喂鱼的公孙邈听到联成来报,脸色渐黑,大有杀人之势,握着鱼食碗好一会儿,直接将碗扣下水,溅起满池涟漪,联成惊得赶忙跪下:“主子息怒。”
自己好歹辅助了先代卫王,姬角还真是好本事,刚上台便要分割自己的权力,我倒要看看,那个所谓的右相能不能活到上朝那一天!
“去,随便捏造一份证据交给暗阁,让他们把这个贪官杀了!”公孙邈狠狠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那个右相凭空冒出,那就让他凭空消失!
暗阁数年前兴起,专营杀人,收集情报之事,但所杀均为贪官污吏,所集均为各国暗线密报稀闻。
如果这个右相被暗阁之人所杀,姬角也不能拿他怎么办,更不会查到自己身上!
联成没想主子这次竟然要请动暗阁,但一想到如今情形大概只有暗阁这个敢与朝廷作对的暗阁敢接手了,于是领命退下。
“启禀主子,暗阁又接到一个暗杀卫国沐与浩的单子。”黑衣暗卫对着一个身材挺拔的面具男子启禀道。
上次暗阁接到一个暗查卫国沐与浩的单子就被主子截下,这次,不知道主子还是一样吗?
哦?暗杀?那个女人又惹上谁了?
男子接过单子眼中闪过笑意:上次看到手帕就想去追寻她的踪迹,却有人暗中投入万两说要深查卫国沐与浩身世,一查下去,被自己的手下报上来。
止剑山庄的堂堂庄主,竟然女扮男装救下卫国大皇子,还隐姓埋名进入卫国,想想都不平常。
但他还是帮了她一把,不让她的真实身份泄露。
如今还有人又暗杀她。自己该不该也帮她处理一下呢?顺便把那个要杀她的人也杀了?
可是,想到另一点,男子心头涌出一抹暖意:如果来一场英雄救美,她会不会就接受他了呢?
上次琴箫合奏,看得出来,她不喜欢自己,甚至讨厌,那自己就要靠这个挽回点颜面。
“吩咐下去,派遣暗阁中武功最高的暗卫前往卫国,暗杀沐与浩,与止剑山庄的侍卫们练练手。”男子浅笑吩咐道。
“是。”主子原本不是挺关心那个止剑山庄的庄主吗?如今,哎,自己还是按照吩咐行事吧。
本应昏暗潮湿的皇陵中,此时却红光闪闪,笙箫不断。
姬角正身着素衣,饮酒取乐,见自己的手下夙澄进来,挥手示意音乐停下,待无关人士退完,夙澄单膝跪地:“主子,果然如主子所预,左相大人暗中买凶欲杀右相。”
姬角闻言,牛饮上一杯酒,大笑:“就这么沉不住气了?看来公孙邈还有怕的时候!”
“主子,需要派人去保护右相吗?”夙澄担忧道。
“不必,朕也想看看右相的能耐!”姬角一挥手,半躺在榻上,神色悠闲,他就是要看看这两个丞相如何斗!到时,他只要坐收渔翁之利便可。
如今朝中最重要的是清理先朝残余旧势力。“使者可有回信?”
“回主子,使者回信说,秦王要留芜瑶公主三个月。”夙澄拱手道。
“三个月?”姬角的眼中眯着危险的光,这个秦王究竟是有何打算,留下芜瑶三个月,是怕生出别的变数吗?“传信给使者,这三个月务必保证公主安全。”
自己这个妹妹,从小就跟着自己在秦宫受罪,如今自己拿下卫国天下,就希望将最尊贵、最美好的荣誉和生活给她,不再让她受他人欺负!
至于欺负过她的胡亥,总有一天自己也要将他踏在脚下!
夙澄接到命令,迅速退出皇陵去办事。
不一会儿,皇陵中丝竹声又起,而另一座庭院中,有与之截然相反的清灵琴声在空中慢慢飘荡,抚人心弦。
“主子,左相果然暗中买凶欲置主子于死地。”阴竹打探完消息直奔进庭子报告。
“可知是买的何人?”甘婧仍未停下抚琴的手,按着琴弦拨撩问道。
“是暗阁!”
暗阁?
左相还真是大手笔!
“无妨,吩咐绯棠她们最近多加注意安全便可。止剑山庄和暗阁还从未交过手,我倒想看看这闻名天下的暗阁究竟是何能耐!”
阴竹闻言直冒冷汗,这主子竟是想让他们几个练练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