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晨曦洒在卫国皇宫的檐牙上,开启朝堂上新的一天。
“先王骤崩,归于五行,本王奉皇天之春命,列圣之洪休,奉卫国国君之遗命,属以伦序,入奉宗祧。内外文武群臣及耆老军民,合词劝进,至于再三,辞拒弗获,谨于今时祇告天下,即皇帝位,钦此!”
众臣闻言,行三跪九叩之礼:“参见王上,王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端坐在龙椅上袭一金黄龙袍的姬角神采奕奕,贵气夺人。“众卿平身。”
“谢大王。”
“朕感念先王养育之恩,特以一月为期,于皇陵为先王守孝,此月内,国内禁喜,朝事暂停。另派人前往秦国接回芜瑶公主。”
“吾王圣明!”
秦宫澜沧宫。
富丽堂皇的宫殿内,云顶檀木为梁,水晶玉璧为灯,灿白珍珠为帘,靡靡范金为柱。六尺宽的盘麒麟宝座上正端坐着一个专注着看奏折的巍峨男子,修长的手指托着厚重的竹简,缓缓翻开。
“咯吱。”一声,厚重的大门被宫人缓缓推开,大概因为岁月的缘故发出一声流年的声响。
男子仍未放下手上的动作,只是抬起深眸直射大门。
“启禀主子,属下到时姬角已经为人所救。”一身军装,赫赫挺拔的蒙恬进门,行了常规礼,半跪回禀。
“哦?可知是何人?”居然被人救了?这倒出乎他的意料,本以为需要自己派人去相救,还是晚了一步。扶苏放下手头的信笺,抬起头盯着蒙恬温润笑道。
“属下不知,但属下在长亭处拾捡到这一方手帕,兴许是那救人之人无意遗留的。”蒙恬从怀中取出一方白色的手帕回道。
救人的居然会是女子?扶苏对那方手帕倒是充满好奇。挥手示意身旁的文简呈上。托至手中摊开,一阵辛夷及竹香扑面而来,帕中没有繁花素锦,没有竹海成片,只有雪梅独枝一秀,外吟沁雪无心,独傲寒霜。熟悉的感觉让扶苏心中一喜,会不会是她!难道她到卫国了吗?还是她的属下?
“武简,止剑山庄最近有何动静?”不动声色地摸着手上的手帕,想到另一件事,扶苏转向另一边,问。
“回大皇子,山庄并无异动。”那日从江南回来,主子就吩咐自己派人监视止剑山庄,虽说止剑山庄是江湖上第一大庄,但却很少接触朝堂中事,也不知道主子究竟是作何想。
哦?居然是秘密出庄?“武简,你那派去的人该换换了。”扶苏摸着那方手帕,抬眸冷冷吩咐道,就那几个人还看不到,那养着那班人还有什么用!
“是。”也不知道那些人究竟哪里惹得主子不痛快,主子做事一向有自己的道理,说换人自己也只好照办,不敢有什么意见,武简拱手站着。
“最近父王可是交代你父亲监督阿房宫施工一事?”扶苏的注意力又从武简转到蒙恬身上。蒙恬一家乃忠良,其祖父蒙骜原居齐,后至秦国为秦庄襄王征战,提拔为上卿,其父蒙武亦是此时嬴政的肱骨之臣,而今蒙恬暗中为扶苏办事。
“是。大王暗中派我父勘察地形,想是动土也只是时日问题。”蒙恬将自己所知的一一上报。
最近扶苏收到好几张奏折,都上奏请求停止阿房宫征人,秦王到了晚年,心想安享余年便筹建阿房宫。阿者,大陵也,取名阿房,是言其高若干阿上为房。将宫殿建于大陵之上,集天地之灵气,汇四方之敏泉,希求长生不老。扶苏纵使反对,却也不想阻挠。回宫近半年,嬴政虽将多数奏折交给自己处理,但那些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大权他定然不会旁落!此次将有关阿房宫的奏折交给自己,怕是有试探之心,自己也不妨顺了他的意,让他以为自己只会愚昧下遵从他的命令,并无二心,便不会多加压制。
“阿房一事。既是顺天命所为,本皇子也不好逆天而行,你且告诉你父亲,施工照安排来,但不可克扣工人。”扶苏大声吩咐。
“是。”
扶苏看向门边悄悄闪过的一抹黑影,眼中一抹高深的笑意闪过。
翌日朝堂之上。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侍人陈纪尖锐的声音在盘龙金殿上回荡。
“禀王上,老臣有本启奏。”丞相隗状上前一步,从袖中抽出奏折,双手奉上。
陈纪做殿前太监多年,机灵肯定更胜他人,他询问似躬身看向嬴政。
这个老匹夫又有什么事?嬴政眸光微暗,但当着大臣的面也不好说不知道那是什么事就撤下,毕竟自己还是要威望的。大手一挥表示肯定:“呈上!”
“启禀大王,今八方战乱,民不聊生,军饷困乏,吞并他国势如破竹,然阿房宫工程浩荡,覆盖三百余里,需用人上万,金银难记。老臣上书恳求大王收回成命!”
这个隗状,当真好心计,知道自己会把这件事有关的奏折直接忽略,竟然将奏折带上大殿。那些起先呈上同样奏折的臣子见状均复议。朝堂上顿成一片低气压。
嬴政脸色渐黑,连奏折也没打开,转向扶苏:“此事的奏折均由大皇子处理,大皇子是何见解。”
扶苏悉知嬴政打算,出列行礼道:“回父王,儿臣以为我咸阳地居西方之下,易受西气东袭,修建阿房可挡千里寒气,造福于民,此其一。其二,阿房之地,四阿旁广,乃龙脉上游所在之地,于此地动工,可保龙脉百年无损。”
“不错!正和朕心,隗相可还有异议?”嬴政大赞道。
这扶苏可是隗状的学生啊,如今,自己的学生生生打了自己一巴掌,隗状没感到惭愧,却着实不解,扶苏并不信奉这些,更是为天下百姓打算的良才,如今却做出这番说辞,微抬起头看向扶苏,却见扶苏并无任何反应,这其中难道有什么隐情。在朝堂混了这么多年的他不由得担心起自己:“老、老臣无异议。”
“如此甚好!退朝!”嬴政一锤定音,策令下朝。
“退朝!”
其余官僚见隗大丞相都不敢有异议,也不再说话了,毕竟在这个喜怒无常的君王面前,还是自己的脑袋重要。
“太尉留步。”他人退得差不多了,隗状却还是慢慢踱着步,扶苏转身留下自己的老师。
“不知大皇子有何吩咐?”宫中耳目众多,两人交谈多属不易,如今扶苏直接叫下自己,应与刚才朝堂上的事有关。
“太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扶苏拱手温言笑道。
兴许在旁人听来这是对隗状的讽刺,但在从小就教导扶苏,熟知扶苏秉性的隗状看来,扶苏传达的是:此事他另有一番计较,而自己暂无须多虑。一句如同醍醐灌顶,隗状惭愧道:“老臣惭愧,惭愧啊!”
扶苏扶起他,叮嘱道:“太尉自我保重!”
“是,老臣遵命!”隗状颤颤巍巍道,感激于自己学生的跪乳之恩也欣慰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如果今天回答的不是他的学生,恐怕如今自己也不能留在这里了。
“阿房宫覆盖三百余里,从骊山向北建设,至西转弯,一直走向咸阳。以渭水、樊川供水,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共计陆仟伍佰六十一室。”漪荷奉茶回复道。
卫王驾崩、姬角登基,卫国一月间易主,喜事禁办,休一月之朝。阴竹与新竹宫变过后便被姬角尝试着留下,只是忠心耿耿的他们唯认一主,姬角也只能表示遗憾,不多做挽留。
今早,阴竹收到龙山寨的飞鸽传书,言:秦王欲筑阿房宫,从龙山寨购进百万朱砂。
“这阿房宫规模如何?”甘婧见到传书,挑眉问道。
漪荷也便将自己在酒楼里听到的上报。
“这秦王竟然如此荒唐!四海战乱,民不聊生,他竟还有心情修筑自己的宫殿!”迹菊扼腕道。
漪荷却不认同,质疑道:“主子,秦王如今借此大肆征用民工,莫非为统一打算?”
跟着甘婧这几年,漪荷聪明了不少,甘婧颔首:“秦王概正有五五之意,一为自己,一为统一。”
“要说这秦国君臣上下倒真是奇怪,怎就没人反对?”听到她们讨论,绯棠停下舞步,好奇道。秦王自登基起便背负残暴骂名:囚母噬弟,残害忠良,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如今这么荒谬的工程一出,却没有赔上几个良臣忠将的性命?
此事阴竹也有耳闻,顺带解了绯棠的困惑:“秦王大皇子扶苏如今执掌半分朝政,朝堂杀戮一减再减。据说,这次修建阿房宫的奏折都是扶苏所批,修建理由是顺天命。”
甘婧闻言冷笑:“吩咐管家,接下这个单子。”如此好的买卖,作为一个精明的商人她怎么可能拒绝,临末,她盯着释水湖,冷冷道:“这个扶苏我倒想会会,既得了自己父王的欢心,也为自己招揽民心,确实是高!”
远在秦宫的扶苏冷不防打了个喷嚏,身旁文简关心道:“主子,最近这天气可能变凉了,主子也要多加注意自己的身体。”
“嗯。”扶苏淡淡回道,拢了拢身上的斗篷,继续看着手上的竹简:卫王驾崩,姬角登基,罢朝一月。姬角此人,深藏不露,扶苏第一次见到他便感觉如此。
那日回宫途径御花园,便见皇弟胡亥的雪獒追着一个女孩跑,初时他以为那个女孩只是皇弟宫中一个普通的宫女,犯了错被皇弟惩罚,也便没打算救下。却见另一个身着布衣,但英气勃发的男子出现,将那个女孩护在怀中,手臂上的肉生生被咬下一块,鲜血横流。那个男子隐忍着胸中的怒气,抱着怀中的孩子飞身而去,那凶恶的眼神,扶苏至今历历在目。隔天,胡亥便在他母妃面前哭诉雪獒被野狗咬死了,查无来历的野狗也在一夕之间扑尸荒野,这件事也不了了终。但那个男子,扶苏深以为对手!
“参见大皇子。”武简手上端着今日的奏折,缓步进来。
“放下吧。今日怎去了这么久?”扶苏抬眸,吩咐道,一如往常的平淡,但却多问了一句。
“回大皇子,属下去取奏折时,恰逢卫国使者上书我王,也便耽搁了些时候。”武简交代道。
“卫国?河之上还是秦之沿?”扶苏询问道。
“是刚刚易主的卫国国君修书愿与我国修百年之好,派人送来美女二十,金银数车。顺便接回卫国公主。”武简将自己刚才听到的内容一一上报。
接回卫国公主,卫国这个大皇兄还真是宠爱他的妹妹。“我父王怎么说?”
“大王已经同意了,三月后派人送卫国公主归卫。”
“嗯。”
扶苏心想嬴政大概是想将那个卫国公主扣在秦宫,以牵制卫国的行动,毕竟卫国虽小,但掌握着黄河航运的重要地位。如今卫国却用二十个美女来换,直言欲与秦国修百年之好,倒是一招铤而走险,宜友不宜为敌,秦国拉拢也好,将来开战战备后方不至于全部集中在西,有卫国助秦国一臂之力,倒也是事半功倍,不妨就卖他这个人情!只是,父王这三月之期,是何意?
“还有何事?”见武简站着,进也没有,出也没有,扶苏微蹙眉问道。
“主子,大王还派人将那卫国送的美女中的十人送进了澜沧宫。”主子不近女色他一向是知道的,因此得知此消息的他也不知该如何处理。
扶苏明显没想到自己的父王会下此命令,微蹙眉,随后又说:“无妨,好吃好喝供着,不出意外便可。我乏了,你们先退下吧。”合起手上的竹简,吩咐道。
“是。”
偌大的宫殿,明晃晃的灯火折射出他一人的孤寂身影,他从袖中缓缓抽出那条手帕,无奈地笑了笑。
十个卫国美女被武简安排住进澜沧宫的别院。曼妙年华的她们不舍地离开卫国踏上这条难归路,有期待,有悲伤,也有雄心。本以为跟上年轻皇子的她们命运会好一些,却不知日子一天天过去,那些同为进献秀女的嬴政的塌下之人,一个个飞升凤凰,被封七子、八子,甚至美人、良人,而她们却还只是少使,连扶苏一面也未曾见过,也不知道外面所传恩宠盛隆又是怎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