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他离开之前,有一笔陈年旧账是时候该算算了。
“啊——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要干什么?”一声受惊的女声在空荡的密室内响起,却没有得到身前这一群男人的怜惜。
曦逅一把将罩着女子的袋子取下,露出了下面一张风韵犹存的脸。
不愧是驰骋后宫那么多年的芈姬,在被人劫持这样的环境下还能保持镇定。
她精明的眼睛扫了一圈四周,咽了口口水开口:“你们究竟是何人,为什么抓本宫?”
她自认为在宫外没有招惹什么大人物,而宫内的人更是不敢这么来对自己,那么,他们是何人?
曦逅没有回答她,而是在她面前打开一幅画,捏着她的下颚强迫她看上去,“这个女人你可还记得?”
被迫看向画像中的女人,多少年过去了,她眼角的皱纹一条堆着一条,而她,却还如当初那样的光彩照人,她恨!
“不认识!”芈妃挣扎着头不去看向她,咬着牙说道。
如果是想要追究当年的那件事,她不会让他们翻盘的!当年知情的那些人都已经被她灭口了,她要是咬死不认识、不知道,他们铁定拿她没办法!
“既然芈妃娘娘不打算说,那就让点上香,让她尝尝那种死亡的感觉。”嗜血的言语从暗处的角落传来,芈妃感觉到深深的寒意。她杀了那么多人,却从未有像今天这样无比的恐惧。
她尖叫出声:“你是谁?为什么把我抓来!本宫可是大秦的芈妃!”她知道,这个说话的人才是背后的主谋!
人影缓缓地朝着亮处移步而来,终于暴露在众人面前的时候,芈妃的眼睛却瞪得像核桃般大小:“怎么会是你?扶苏,你究竟干什么?我可是你的小姨!”
扶苏仍旧一身白衣,风光霁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小姨?我怎么不知道?”
害死自己母妃的人是小姨,给自己下毒的人也是小姨?试问世间哪有这样的亲人?
“对对对。”她忙不迭地点头,她知道扶苏不是一个忍心的人,只要自己低一下头,他就会放过自己。只可惜,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来都是被他给骗了。
扶苏转过旁边的一把椅子,坐在他的面前,冷冷质问:“那小姨,倒是告诉侄儿,你可有把我娘当亲人?”
难道真的被他发现了吗?
不可能啊,当年他还只是个孩子,怎么可能!
芈妃很快就把这个念头甩掉,勉强笑道:“我和你娘当然是亲人,还是好姐妹啊。”
“看来,小姨是不打算据实以告了,没关系,去把东西拿上来!”扶苏睨了她一眼,转身对着曦逅身后的暗卫吩咐道。
“是,阁主。”
阁主?
芈妃咬着这两个字,心中一阵恐慌。她没想到,看似绵羊的扶苏居然暗地里也藏着针!
看到那暗卫端上一个香炉和一碗药水,芈妃已经坐不住了,那香炉里散发出来的味道,分明就是催命!他是怎么发现这个的!自己用这个处理掉那么多嫔妃都没有被人查出来!
看着那人端着药水慢慢走近,芈妃直接怒瞪扶苏,威胁道:“本宫可是皇上的宠妃,要是你将我杀了,你父皇不会放过你的!”
扶苏冷哼一声,径直站了起来,此时的他,在芈妃面前,就像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一报换一报,你以为在父皇心中,你的地位真的那么重要?”
一句话,戳中了芈妃的痛心之处!
随着扶苏命令的下达,那名暗卫直接将药水给芈妃灌下去。灌得急,好几口药水都被洒落在芈妃的裙摆上,看起来极为狼狈。
“咳咳!”她推开暗卫,死命地抠着喉咙,想要将刚刚喝下去的药水吐出来。
暗卫眼疾手快将她押住,不让她多半点动弹。
她愤恨地抬起头看向扶苏,猩红的双眼充满暴怒,嘴角却扯住一抹丑陋的邪笑:“你以为,没有别人的认可我动得了她吗?哈哈哈!”
扶苏凝眉,一拳击打在木桌上,转身便往外头跑去。
“主子,外面下雨。”曦逅想伸手拦住他,却被他打开。
“主子——”
甘婧是被外头的雷电声吵醒的。
她可以清楚地听到雨水落地的“哒哒”声和大雨的“哗哗”声。狂风咆哮着,猛地把门打开摔在墙墙上,风吹在树上发出“沙——沙——”的惨叫声,一道道闪电划破了漆黑的夜幕,沉闷的雷声如同大炮轰鸣。
甘婧起身,自行坐上轮椅打算去关门,余光却瞥见自己的门前有一处明显的白色。她撑着伞,控制着轮椅缓缓下滑。
阴竹是听到大门的撞击声醒来的,他冲过来帮忙推着甘婧,往那边走去。
“主子,是大皇子。”阴竹扶起他的上身,在看到他的面容的时候微微吃了一惊:堂堂皇子怎么弄得这么落魄?
甘婧在一阵轰鸣的雷声中静下心来帮他把脉,指尖颤抖起来,“快,将他带回房里!”
他是不要命了吗?
这么大的雨就这么在外面淋着!
何况他身上还有毒!
阴竹手脚麻利地帮他换下湿透了的衣服,盖上被子。
坐在后面的甘婧看到被脱下来的衣裳上若隐若现的竹叶,竟感觉那么刺眼。
她重新为他施针控制病情,将他再一次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阴竹也熬来了姜汤和药水,放在案上。
“阴竹,他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你先回去休息。”甘婧接过他手中的药碗,抬头吩咐。
阴竹看了沉睡中的扶苏一眼,又看向甘婧,最终还是退下了。
甘婧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一勺子一勺子为他吹凉了喂进嘴里。
有几下因为高度问题洒落,她都尽心地帮他擦拭干净。手指扫过他脸上精致的线条,却激起了自己心中的异样。如果不是那样的身份,他们三,是不是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可是,没有如果,世间的事又哪能是一个如果能够来改变的。
甘婧帮他服完药,自己推着轮椅到另一个隔间睡下。相差不过几步的两个人,心却隔得无限远。
隔天,甘婧是被外头一片吵吵闹闹的声音吵醒的。
“迹菊。”她朝着外头轻唤。
“师姐,你醒了?”迹菊从外头跑进来,身后还带着一众奴婢,不过却被她扑了个空。“咦?师姐,你人呢?”
“隔间里。”甘婧自己坐起身子,朝外头说。
迹菊这才找到了人,吩咐奴婢上前来服侍,惊奇地问:“师姐,外面那么大的床不睡,你怎么跑这里面来了?”
“外面没有人吗?”甘婧漱了口口水,问道。
迹菊摇了摇头,有人吗?她怎么什么也没看到。
应该是已经走了,甘婧心中了然,转移了话题:“外头是怎么回事?”
“师姐,我跟你说。”她神神秘秘地附在甘婧的耳边私语,“听说皇帝的芈妃突然不见了,皇帝正派人大肆搜查。”
芈妃?那不是赢胡亥的母妃?那个女人还不简单,怎么可能好端端的不见了?
“这些事不要去插手。”甘婧敛眉,淡漠地吩咐。
昨晚扶苏突然冒雨出现,而芈妃又突然失踪,这两件事,看起来没有多大的关系,却在同一时间出现,让人不起疑都难!
“是,师姐。对了师姐,今早大皇子已经启程去长城了,他吩咐我们要照顾好你,你们,是不是又闹矛盾了?”迹菊怯怯地开口,生怕甘婧一个生气不给她吃的。
什么叫又?他们一直以来的矛盾就没有解开的好吗。
甘婧微愠的目光看向她,默然不语。
嬴扶苏走了没几天,图安公主就明目张胆地住进了澜沧殿。
迹菊一边收拾着他们搬出来的行李,一边不满地抱怨:“师姐,你才是澜沧宫的夫人啊,为什么要给那人让步,她根本什么名分都没有!”
漪荷看得出来,最近甘婧的起色不大好,吃又吐出来不少,她不想让甘婧对太多的事情烦心,便阻止了迹菊,“其实,算起来,风情院才有家的感觉,在这里也挺好的不是?”
迹菊低哼一声,那新进来的公主真不是东西!
自从芈妃失踪,宫中也是怪事连连。
深秋之时,有朝廷使者从关东夜行赶路,经过华阴平舒道,正快马加鞭疾驰之时,忽见路中立有一人,黑衣诡秘。,木然不动。使者急勒马,待大声呵斥,忽起一阵寒风,隐有呜咽声。使者浑身发麻,再看那神秘人,面目隐于夜色,不能得见,心中更是惊惧莫名。
神秘人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璧,道:“替我赠送给滈池君。”
使者接过玉璧,鼓足勇气问道:“你是何人,滈池君又是何人?”
神秘人并不回答,转身离去。行不数步,身犹向前,头却转回,目光烁烁,尖声道:“今年祖龙死。”言毕没入夜色,再无踪影。
使者魂飞魄散,赶紧奔赴咸阳报告。嬴政闻报,使御府验玉璧,正是六年前行渡江时自己所沉江的玉璧。嬴政心中疑虑不安,召博士问询。
博士道:“其人山鬼也。昔日周武王居住于滈,滈池君应当指的是武王。武王伐商,山鬼的意思,用皇帝和商纣王作比较,现在也可以讨伐。”
博士如此直言不讳,放在以前,嬴政早就怒不可遏。然而此时的嬴政,却只是闭目长叹,面色凝重,又道:“今年祖龙死,何解?”
博士道:“祖,始也。龙,人君之象征。祖龙合称,始皇之意也。”
嬴政心中凄凉:难道我真的活不过今年了吗?默然良久,强自苦笑道:“山鬼固不过知一岁事也。”又对博士说:“你们多虑了,祖龙,指的是人的祖先,而不是始皇。”
虽然嬴政勉强辩解,但一连串的天灾人祸终究让他心情沮丧,诚惶诚恐。即便是无神论者遇到这种事,也难免会在心里放嘀咕,更何况笃定鬼神的嬴政。
死亡的阴霾和诅咒将嬴政折磨得心力憔悴,难以呼吸。无奈之下,只能宁信其有,转而寻求避邪化解之道。于是让使者占卜,得卦,说“游徙大吉”
此时的嬴政已经方寸大乱,只好遵从卦象,先是迁徙北河榆中三万家,又各拜爵一级,以应对游徙之徙。再是安排出游天下,以应游徙之游。
天下之大,游向何方?术士奏道:“东南有天子之气,请皇上东游来压制他们。”
于是,嬴政决定巡游东南
嬴政三十七年十月癸丑,嬴政自咸阳出发,开始了他的第五次,也是最后一次迅游。秦以十月为岁首,因此这次迅游名义上和玉璧事件隔了一年,其实却是紧随在玉璧事件之后,相去最多不过一两个月而已。而巡游之仓促,也可见嬴政心中阴影之重,以及逃避死亡之急迫。
为了维持帝国的正常运转,嬴政带上了左丞相李斯和自己一同出游,右丞相冯去疾则留守咸阳。其他陪同嬴政巡游的,还有中书府令赵高和上卿蒙毅嬴政的二儿子胡亥时年二十岁,也蒙嬴政恩准同行。
十一月,抵达云梦,望祭虞舜于九嶷山。再乘船沿江而下,观赏籍柯,渡过海渚,经过丹阳,到钱塘。
钱塘只是一大片与海相连的水汪氹。嬴政龙舟至此,忽然风浪大作,波涛汹涌,舟船摇晃,从人尽皆失色,急忙将船靠岸。
嬴政和李斯弃舟登山,惊魂未定,于山巅极目远眺,只见汤汤洪水方割,荡荡怀山襄陵,烟波接天,人际渺渺。浩荡的样子像凌空驾风而行,却不知道它要停留在何处;飘逸的样子像脱离人世,升入仙境。
水波恶,不肯罢休,嬴政一行只得绕道,向西行一百二十里,从狭中渡,才到会稽。
天子驾临,自然前来观看的人数众多,没有一个不是以一见龙颜为幸事。人群中有一个年轻男子,名曰项羽,见到嬴政的车骑经过,大言不惭道:“终有一天我会取代他!”
旁边的叔父项梁一听,赶忙掩住了他的嘴道:“不要乱说话,不然会灭族的!”
嬴政自然不可能觉察道,在离他数步之遥的人群中,有一个小子将为他的帝国奏响挽歌。因此,他的行程一如既定,拜祭大禹,望于南海,又石刻来歌颂秦国的功德:
皇帝休烈,平壹宇内,徳惠攸长。
卅有七年,亲巡天下,周览远方。
遂登会稽,宣省习俗,黔首齐庄。
群臣诵功,本原事迹,追道高明。
秦圣临国,始定刑名,显陈旧章。
初平法式,审别职任,以立恒常。
六王专倍,贪戾慠猛,率众自强。
暴虐恣行,负力而骄,数动甲兵。
阴通间使,以事合从,行为辟方。
内饰诈谋,外来侵边,遂起祸殃。
义威诛之,殄熄暴悖,乱贼灭亡。
圣德广密,六合之中,被泽无疆。
皇帝并宇,兼听万事,远近毕清。
运理群物,考验事实,各载其名。
贵贱并通,善否陈前,靡有隐情。
饰省宣义,有子而嫁,倍死不贞。
防隔内外,禁止淫佚,男女絜诚。
夫为寄猳,杀之无罪,男秉义程。
妻为逃嫁,子不得母,咸化廉清。
大治濯俗,天下承风,蒙被休经。
皆遵轨度,和安敦勉,莫不顺令。
黔首修絜,人乐同则,嘉保太平。
后敬奉法,常治无极,舆舟不倾。
从臣诵烈,请刻此石,光陲休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