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径直走了过来,将阴竹给挤了出去,接过推着我的这个重任,伏在甘婧的耳边道:“夫人可知道这是在玩我们两个的命。”
两人耳鬓厮磨的模样,在外人看来却是不一样的恩爱。
甘婧瞪了他一眼,将视线扭向别处,“说到底,大皇子怕是不信任我。”
信!他怎么会不信!这是他的女人,天下第一庄的庄主,他怎么可能不去相信她?
只是,他们两人的误解似乎已经越来越深了!
他所说的玩命,是以为担心她,怕她出事,可到了他的嘴里,却变成不信任。
扶苏慢慢地推着她往前走,心口却像被闷住,生扯不出一口气。
卫宫
姬角看着已经满目疮痍了的双龙汲水阵,一阵暴怒。
暗阁居然给破了!
还夺走了里面的解药!
他知道暗阁跟右相关系不凡,只怕这一次是专门针对他的。
该死!沐与浩都嫁给秦皇子扶苏了,暗阁为何还秘密相助!
“去,把范增给朕叫来!”那个范增,明面上是右相的人,实际上的才干却绝非一个乡野之人能够拥有的,而自己派人查出来的资料明显就是被动过手脚!
他倒是想看看,究竟,他背后是何人!
“主子,自从你失踪之后,宫中发生了几件大事:魏八子离奇死亡,腹中孩子也没了。子婴也中了瘟疫,被良人隐瞒,险些就被送到隔离区,还有,就是昨日,清夫人离世了。”
漪荷上前,事无巨细,都向甘靖禀告了个明白。
嬴政的后宫争斗不断,魏八子以为自己怀上了孩子就能在那里一步登天?可惜了肚子里的一条小生命,在算计中孕育,又在算计中离去,魏八子今日的结局,倒和自己当初所遇不假。
子婴是嬴扶苏的孩子,就算自己再不喜欢他们这家人,但毕竟也还是条生命,“把药拿去给郑玉儿。”
“是。”漪荷躬身,抬头又看了甘婧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
“说吧,还有什么事。”
这丫头,平时可不是这样子的,今儿个是怎么了?
漪荷不敢忽视甘婧的脸色变化,一字一句道:“主子,有条消息,是关于子婴的,属下不知,当不当讲。”
昨日,见嬴扶苏抱着自家主子进来,漪荷原以为他们的感情经过这场战事,有了突飞猛进的跨越。可从昨晚主子将自己唤进来更衣的阴沉脸色和今早主子对嬴扶苏的抗拒,她能感觉得到,主子对他,是躲避,甚至藏着一点恨意,不知为什么。
现在一个关于嬴扶苏孩子的消息,不知道主子听了会有什么感想,但自己也不能知情不报,只好由甘婧来决定了。
子婴?
嬴扶苏的孩子?
会有什么事?
看漪荷战战兢兢的样子,甘婧颔首,听听也无妨。
“主子,奴婢是那日得知子婴生病了之后,从那个院子里的宫女口中得知,子婴是良人还是秦皇妃嫔的时候怀上的,算算月份,当时扶苏公子在外领兵,根本不是扶苏公子的孩子。”漪荷偷偷瞥了一下四周,这才敢出口。
不是他的孩子他怎么会冒着被天下嗤笑的风险,去认下?她可并不觉得嬴扶苏会是个无私的人!
“漪荷,你什么时候也变得爱嚼舌根了?”甘婧沉着脸,眼神渐渐幽深。
看主子那样子,好像动怒了,漪荷低垂下头,替自己辩解:“主子,属下去查过,事实确实如此,并非空穴来风。属下是担心您与扶苏公子是因为此事不合。”
其实,她自己也是有私心的。
她知道自家主子原本情投意合的是暗阁阁主,可是,却阴差阳错和扶苏掺和在一起。主子前半生过得很苦,她不希望她后半生也是这么累地度过。扶苏公子可能势力比不上暗阁阁主,但是他待主子是极好的,如果这件事本身便是错的,那何不把它变成对的呢?
甘婧垂眸,就算事实当真如此,她又能如何?
他是她仇人的儿子,他们根本不可能!
“止剑最近是不是太闲?我失踪一事你们不去找,反而去调查这些有的无的事?”甘婧敲着桌子,眉眼之中都是不喜之色。
漪荷少有地见自家主子动怒,赶忙开口:“主子,止剑和暗阁联手找过您,后来暗阁那边说已经找到您了,会将您完璧归赵,属下也就没有让止剑再去追查。”
“下去吧。”甘婧挥着手道。关于嬴扶苏的事,她不想听到半分半毫。
“是。”
漪荷见自家主子一脸疲态,只好作罢,起身往外走去。暗阁阁主的深深情意,扶苏公子的款款相护,在漪荷看来,这两人对主子都是极好的,可是,终究,主子必须要辜负他们一人。
狭长的走廊上,两侧都是争奇斗艳的鲜花,时不时飞舞着几只欢快的蝴蝶,格外有生机。但是却鲜少有宫人经过。
漪荷见新竹从迹菊房中出来,赶忙上前询问情况。
新竹也算是松了口气,刚刚主子帮她施完针之后,迹菊那丫头又睡了过去,烧也在慢慢退了,想来应当是无碍。
“既然迹菊没事了,你也先去休息吧,如今天色晚了,别你也倒了,谁来照顾迹菊。”漪荷看着他还端着脸盆的动作,出声提醒道。
新竹往屋内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她拿着两个馒头的布上,开口关心道:“漪荷姐也不要太劳累了,这么晚还没吃饭,对身体也不是很好。”
漪荷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叮嘱了他一些照顾病人需要注意的地方,这才起身离开。
被送入隔离区,九死一生,迹菊这一次能撑到现在,也是不容易,漪荷心中感叹。好事多磨,也希望经过这件事,迹菊能看到新竹的心意,毕竟,能遇到一个肯为自己舍命相救的男人,委实不易。
当初要不是漪荷拦着、迹菊相逼,新竹差点就要追随迹菊进去了。也着实苦了这对有情人了。
漪荷在拐角处用余光观测了下四周,确定无人之后,这才闪身躲进了一间“无人”的屋子。
“喂,你还在吗?”漪荷特地压低了声音喊着,生怕把外面的人招惹进来。
因是暗夜,殿内黑灯瞎火的,根本看不清,漪荷寻思着开灯会将外头的人给招惹进来,只好慢慢地往前去找人。
偌大的宫殿,动静都是在随风飘荡的帷帘上,在月光如水的晚上,显得颇有几分阴森。
“我不叫喂。”
一个男声骤然在身后响起,漪荷陡然被吓到,差点就将手中的馒头给抛了出去。
隐藏在月色中的男子脸上含笑,若非暗夜,可见他一袭白衣胜雪,不浓不淡的剑眉下,狭长的眼眸似潺潺春水,温润得如沐春风,鼻若悬胆,似黛青色的远山般挺直,让人不得不感叹其貌之胜天人。
“那,这个给你,先填一下肚子吧。”漪荷将手中的馒头递到他手上,又满含歉意地说,“今天发生了不少事,差点就将给你送饭这件事给忘了,现在天色又晚,御膳房就剩下馒头了,可能要让你将就一点。”
薄薄得唇颜色偏淡,嘴角微微勾起,更显得男子风流无拘,“无妨,谢谢你。”
好生随意,似乎在他看来,有点东西慰藉一下肚子其实就不错了,何况还是在这戒备森严的深宫之中。想到这,他看向女子的目光更是添上了几分探究的意味。
两人并肩在阶台坐下。
男子吃得极为优雅,让人很难想象一个高贵的人为何会流浪至此。
漪荷正在整理着思绪,她在想办法将这名男子送出宫。遇上他,她着实猝不及防。
当时听外头的宫人说这里闹鬼,她可不信,也没有理会,照常走着这一条路回寝宫。哪知,那一日路过这间屋子,她真的依稀听到几声咳嗽声。
她只信人力胜天,人死神灭,世界上根本没有鬼,有的只是装神弄鬼!
于是,她悄悄潜了进来,想一探究竟。这一探,就探到了眼前这个男人!
他当时就衣衫褴褛,浑身是血,身上还发着高烧,咳嗽不止,濒临将死,饶是漪荷也从未见过如此严重的情况。
她的第一反应是这人感染了瘟疫!
可迹菊又被送到了隔离区,根本看不了他的病,无奈,她只好从主子以前的衣服里随便帮他找了一件换上,又从药房里找了一些退烧的药给她服用。
这样一来倒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他的病居然被漪荷给治好了。
只是身体虚弱了点,再加上秦宫守卫森严,根本难以逃出去。
“你也来一块。”男子修长的手指下捏着手帕,上面是一块馒头,看得出来,他很是爱干净,也很懂得照顾人的那种。
漪荷含笑看着他,眼中的满天星似乎被重新点亮:“不用了,你吃吧。”
她不知道,这个男子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什么高雅如斯却受到那样的对待。
她也不知道,当初自己为什么会一时冲动救下了他,难道不怕秦宫查到自己的头上吗?
男子见她拒绝,凝视着他的目光在夜色中格外明亮,嘴角也勾起一抹优美的弧度:“你是不是对我的身份很好奇?”
当你笑的时候,看着你的男生也笑的话,只有两种可能,要不他是傻的,要不,他就是对你有意思。只是,后来,漪荷明白得有些晚了。
漪荷也不隐瞒,直接点了点头,但她不希望伤害他,忙开口:“你要是不想说也没事的,这是你的事,我只是……我只是……”
漪荷羞赧地低垂下了头,平时伶牙俐齿的她这会子怎么词穷了?
男子脸上还是温润的笑意,并没有因为漪荷的这一反应便恼怒或生气,而是娓娓道来:“我本是江南商户的儿子,被外出游玩的公主看上,强抢入宫,她使出了百般折磨我都决然不从,最后,她气急败坏地将我关入地牢,让里面的侍卫对我行刑,想要我松口,直到我身上的伤口发炎,高烧不退,她以为我是患上了瘟疫,这才让他们将我暗中送到隔离区。”
原来,他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口竟然是这么来的,漪荷听着,心中泛起了一阵心疼,“那你怎么又会到了这里?这里离隔离区还是有一段不短的距离的啊?”
“把我从地牢里抬出来的两名小太监大概是怕被传染上,草草将我丢在了一处隐蔽的草丛里,幸好我当时还留着一口气,便往外爬了出来。”
男子摊手看了一眼手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的伤口,心中一阵怆然。
“现在已经没事了,你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漪荷下意识地用自己的手将他的手盖上,不想让他看到手上的伤痕累累,生怕再挑起他的伤心过往。
没想到,他手上断裂了的指甲和被抠挖出得不成人样的手指,是一寸寸支撑着他爬过来时铸就的。
难怪他当时前身都是粉尘!
难怪他当时手上的伤最重!
他是多么高洁优雅的人啊,为了生存,却做出这么卑微的事!
漪荷并非无心之人,她强忍着在眼眶中打着转的泪水,不想让眼前的这个男子看到了自己的窘态。
男子熠熠的目光定格在她握着自己的那双手上,心上顿时暖了起来,眼中染上了几分漪荷看不懂的意味。
看到男子的视线,漪荷顺着往下,这才发觉自己似乎越矩了,慌里慌张地抽出自己的那双手,往身后退了退。
“啪”的一声,一个小物件被她不小心撞倒下去。
“谁?谁在里面?”
门外闪动着两盏灯笼的光,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那是值夜的宫人!
漪荷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人。刚刚是自己弄出来的动静将他们给引了过来,自己不能让他再往火坑里跳!想着,漪荷起身便要往大门走去。这边是禁地,被抓到顶多处以杖刑,漪荷想着,若那几下能换得他的生命,倒也是值得的。
哪料,她才刚踏出几步,便被一个巨大的拉力往回扯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