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妃嘴上笑意盈盈,手上的动作却未见得半分笑意,将一朵花揉碎了去。
银翘不动声色地将自家娘娘的动作尽收眼底,启齿问道:“娘娘,是否需要奴婢找人处理了她?”
“暂时先不用打草惊蛇。”芈妃抬手阻止道,眼底深谙的是浓浓的讥诮之意,“贞妇宫那位调查的怎么样了?”
银翘见娘娘又瞧上了新的花,便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低声地报告:“娘娘,那只是名老妇人,还是寡妇,怎么比得上娘娘您的美貌呢?”
芈妃回过头来,摊开了手中一朵新的花在银翘面前,鲜艳欲滴的花确实灼灼人心,奈何银翘不解其意,只是笑道:“娘娘,这花长得可真好。”
“是吗?”似问非答,芈妃已在下一刻将这花丢开,眼中尽是寒意:“花开的再好有何用,不过就摆设一个,你可曾听说花无百日红,现在本宫还在,皇上便有一日没一日地往贞妇宫跑,若哪一日本宫老了,再也不复当年,是否,皇上便直接往那儿住下了?”
银翘吓了一跳,忙劝道:“娘娘,皇上只是上那儿谈论修仙之道,并无其他。”
“有没有其他,不过是人说的罢。”芈妃嗤笑道,转身便要离开。
忽而隔壁一顶轿撵走过,粉装玉饰,珍珠为帘幕,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
芈妃看向那处,眼中阴霾的光芒尽显:“那是何人?”
银翘顺着芈妃所指的方向望去,了然道:“娘娘,那是大王新晋的美人,如今身怀龙胎,待遇自是不一般。”
“美人?”芈妃往脑海中过滤了一遍,却未曾记得宫中哪位美人敢如此大胆。
银翘凝眉,拧着脖子道:“便是从大皇子宫中出来的,据说那日是皇上将她误认为自己的妃嫔,强迫了她,自从留下了孽胎。”
本以为芈妃会生气,哪知她只是嘴角扬起一抹不屑:“皇上身边的女人哪是这么好当的,姑且让她多逍遥几日便是。”
澜沧殿内
扶苏同甘婧正在用餐,迹菊来报,说是大皇子后宫中的那些妃嫔前来拜访。
因着漪荷有着右相夫人的头衔,不便在宫中露面,迹菊回来后,宫中事物的打理漪荷便多数交到了迹菊手中。
听到迹菊的汇报,甘婧下意识地往扶苏方向望去。
扶苏面带春风,安静而又优雅地食用着一碗山药羹,似乎这些事跟他并没有关系。
“告诉他们,本夫人身子多有不便,请安一事便免了吧。”甘婧收回目光,淡漠道。
扶苏轻嚼慢咀地将口中的汤羹咽下后,侧目看向她,眼中闪过彩虹版绚丽的幻彩:“夫人可有闻到醋酸味?”
这是何意?甘婧不解地慢慢抬起头,却见他眼角轻佻,仿若花色,稍不注意,就能勾人魂魄,美到极致。他顿时恍然大悟,讽刺道:“大皇子未免太过自负,本夫人不过是嫌弃大皇子后宫纷繁复杂,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真是如此?就算夫人说是假的,本宫也不会怪罪与你,这后宫,本就只是杂草,夫人若是嫌麻烦,本宫便立即派人将这杂草丛给斩了去。”
他的眼睛如春日里还未融化的暖雪,闪亮,晶莹,柔和,晃眼,又似乎带不曾察觉的凌冽,他的唇色如温玉,嘴角微弯,淡淡的笑容,如三月阳光,舒适惬意。
真就是只笑面虎,甘婧暗讽,口头上却说道:“此乃大皇子之后宫,本夫人作何计较,若大皇子将这后宫撤了去,岂不是要不忘背上这妒妇的骂名?”
一顿好好的早餐,就这么被毁了心情,甘婧也不想再继续吃了,便放下手中的金筷子道:“臣妾已经用完,请大皇子自便。”
最后便自顾自推着往后殿去。
嫁给了扶苏,自然那风情院是不能再回去了,否则便是将自己暴露了出来。
迹菊几人见外头没有监视之人,这才悄悄地进了这后殿。
甘婧正在翻看巴郡近几个月的账,眉心微凝,见到新竹几人欲言又止的模样,淡淡抬头问道:“怎么了?”
“主子,昨晚迹菊回来不久,差点被人暗杀。”新竹上前来报。
今早他告诉迹菊这件事的时候她还不相信,偏说是自己要来吓唬她。拜托,自己堂堂止剑山庄的护剑,会去吓唬一个小姑娘?真真是笑话!
要不是他直接将这小妮子给提到床边,指着那痕迹给她看,指不定她还要喊自己大骗子喊上好几天。
只是,某个黑心肝的非但不念恩情,还起脚就踩在了自己的鞋上,愤愤地骂自己是色狼,昨晚偷偷跑进了她的房间。
他可是真心冤枉,自己可是什么也没做却百口莫辩。
好在,他的主子可不是她,要是甘婧像她这样不讲理,指不定他就要去跳河了。
甘婧放下手中的竹简,凤目半眯,冷冷问道:“怎么回事?”
这件事似乎由漪荷来说比较好,新竹扭头看向漪荷,漪荷点头会意,将方才拿去鉴定的利箭呈上,道:“主子,属下派人去查了,这只箭羽那是暗阁所属,同昨晚前来带走迹菊之人应当不是一伙。”
听到暗阁,甘婧眸眼中的光线微暗。
她又想到了那个男子,她把他伤的体无完肤,他却还是暗中派人默默守着她?
心中的悸动似乎掉了一拍,格外清晰。
漪荷见甘婧没有回复,便继续说道:“此人应当还在宫中,昨夜此人被射伤,属下今早特地派人去暗查了御药房的记录,发现今早共有四个宫的宫人前来取了伤药,分别是赵中书令的宫抵、菁美人的宫抵、烟茵的宫抵同阿房宫。”
一人受伤,四个院都同时领了药,那便只有一个可能——掩人耳目,漪荷的猜想是不错的。
“主子,是否需要派人一一去探查这四个宫抵?”阴竹欠身问道。
甘婧把玩着手中的红线,眼中的幽深渐浓,“不必,阴竹,你上烟茵宫中看一下那人受伤的情况。”
如果真有心隐藏起来,又搞出这种事,只怕又是另一个陷阱,在等他们往下跳,那她便偏不让他们得意!
同时,扶苏那边也得到了暗阁传来的消息,居然跟丢了!
“自行下去领罚!”扶苏头也不抬地说道。如果一个小小的刺客都跟丢了,那以后还成什么大事!
“是,属下得令。”黑衣人正要退下,转身却被扶苏喝住:“去让他们各自归位。”
听到扶苏说他们,那个手下不由得颤了颤。
那日文简一听说扶苏要止剑庄主,前来阻止却阻止不了,当即便发消息给扶苏手下的众位助手,邀请他们合力反对期冀扶苏能够回心转意。
解果,收到反对书的第二天,扶苏便将所有的助手召回,扬言只要将他打趴下,自己便听了他们的话,退了这婚。可若是没能打倒,全部进黑屋去反思。
这本来就是一场不公平的打斗,多人对付一人。可是扶苏却丝毫没有战败的迹象,而是越战越勇,最终将那些得力手下打得那叫一个落花流水,从今往后怕是少有人敢随便挑战扶苏的决定了。
澜沧殿后殿中,甘婧一把将手中的竹简扔到地上,声音不怒而斥:“月入五十万,月出三十五万,除去家兵工人开销不过十万,剩余五万又是到何处去?”
“飞鸽来报,延时半月;工人动乱,误伤官兵。给本庄主查清楚了,究竟是何人敢在巴郡内如此逍遥!”
“是。”
漪荷早先也看过那本账册,只以为夏天时长多了些,工人工作食量大增,这才导致了多余的五万开销,却不想甘婧居然拿出历年的账册做对比,一下犀利便指出了问题。
“咚咚”就在他们快要讨论结束之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这时候会是有什么事?
甘婧抬眸看了屋内两个男的一眼,示意他们躲开,这才开口让外头站着的人进来。
来人是扶苏安排给自己的宫女,身材高挑,体态丰盈,言行举止端娴雅,乌发如漆,肌肤如玉,美目流盼,一颦一笑之间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风韵。当时甘婧第一眼看到她,就感觉她不是做奴才的料,却甘愿屈膝做宫女,只道扶苏宫中的人也不是什么省事的料。
她盈盈一拜,浅笑道:“夫人,大皇子明日便要启程前往漠北,特地吩咐奴婢过来告知夫人一声。”
“嗯。”甘婧淡淡点头,面无表情。
女子诧异,这女子的反应太过淡漠了,那可是自己的新婚夫君即将出征啊,便以为是自己没说清楚,便再补充了一下:“大皇子明日便要启程,奴婢以为,夫人应当宽心,毕竟大皇子出战多年……”
“连心,你可以退下了。”连心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甘婧半途截断,吩咐退下。
她虽然对这个女子对自家阁主的态度不是很喜欢,但还是咬了咬牙退下了。
“这丫鬟,看起来倒一点也不像是平常的那些。”从暗处走出来的漪荷暗揣道。
甘婧嘲讽一笑,眸光有如寒星:“步履轻快,身形矫健,扶苏身边的人从来没有一个简单的。”
“主子,那她专门来提醒你扶苏公子这件事又是因为?”漪荷没想到那个平平常常的宫女都藏得这么深,那她专门来通知这件事,是扶苏授意还是故意前来?这其中的深意值得令人深究。
“能够在扶苏身边待着,如果没有忠心,自然不会一步步爬到这个位置,晾她也不敢拿这种事做文章。”甘婧挑眉道。
一想到扶苏公子刚新婚两天便要离开咸阳前往漠北,这怎么说都落了自家师姐面子,迹菊不满道:“师姐,这扶苏分明是存心想要你在众位妃嫔面前提不起面子嘛。这才新婚第几天就这么对你。”
漪荷睨了她一眼,笑道:“昨晚听了那么多你还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状况?什么状况?”迹菊抓着头好奇地问道。
昨晚漪荷不就只是跟她说了一下扶苏答应帮师姐守住那些秘密,但以师姐嫁给他为要吗?还有什么状况。
漪荷真是哭笑不得,小迹菊的情商这么低,新竹将来可就有的苦头吃了:“你呀,后面多吃点心。”
“吃心干什么?”迹菊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会儿又是状况一会儿又是心的,只得抓着漪荷追问:“漪荷姐姐,菊菊真的不明白,你说清楚一点好吗?”
漪荷看了重新低下头去看账册的甘婧,将她抓了出去,嗔笑道:“你啊,就该多吃点心补补,人家说缺啥补啥,我看你啊,就缺了点用心。你没见今早主子和扶苏公子那样,相见也像两个陌生人,要我说啊,主子也是巴不得那扶苏公子离开,你还在这会儿说他不应该离开。”
言罢,迹菊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好像是说错话了,捂着嘴巴道:“那师姐待会儿会不会要打我啊。”
漪荷就像看着小可怜一样看着她,笑道:“你说呢?”
“啊——坏姐姐!”
迹菊这才意识过来漪荷又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忍不住哀嚎了起来。
连心回澜沧殿禀告,听完连心所说的甘婧的反应,扶苏脸上波澜不惊,就是在他身边多年的连心也未能猜出他的心情。
“下去吧。”
“是。”连心抬眸看了她一眼,胆战心惊地退下了。
扶苏扶额,揉了揉太阳穴,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他本来便知道她对扶苏这个身份不大喜欢,她兴许心中的那个还是暗阁的阁主,可是,如此仓促的决定,他一点也不后悔!
阴竹来到烟茵宫里,说明了来意之后,烟茵却没有表现出惊奇的表情,仿佛这件事在她预料之中一样。
她唤出那名宫人,宫人只说那晚睡得比平时死,醒来便发现手上就被割开了一个口子,伤口不深,还有一把刀子在自己的右手手腕上,她当时惊呆了,以为是自己梦游自杀,这才草草去御药房拿药止住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