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婧被反弹,撞上轮椅的靠背上,还来不及反应,那把尖锐的短刀便直朝心口而来,散发着死亡的光芒。
眼前倏然出现一个黑如暗夜使者的身影,阴沉的气息瞬间笼罩全场。
他一把撰住了鉴梅撰着短刀的手,毫不留情地将她抛了出去。
这个男人,对待敌人向来都是心狠手辣,不留余地。他余光瞥见被甘婧扔下的剑,一把抽了过来,便向已经倒地的鉴梅走过去。
“不要杀她!”看到男子的动作,甘婧心中一急,慌忙喊出声。鉴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她要弄清楚,她本性不坏的。
男子本来就快要出手的动作霎时顿住了,他诧异地回过头来看向她。
鉴梅很狡猾地趁着这个时候带伤跑了出去。
既然人跑了就跑了,男子也知道穷寇莫追的道理,扔下剑,徐徐朝她走来。冰冷孤傲的眼睛仿佛没有焦距,深黯的眼底充满了平静,乌黑的头发,散在耳边。俊美的不得不使人暗暗惊叹,只是,在他的身边围绕着一股冰凉的气息。
“你没事吧?”男子温柔的话语声在耳边响起,甘婧这才回过神来,发觉他已经到了自己身边。
男子伸出双手想要将她扶回正位,却被她反手甩开。
“我们结束吧。”甘婧低着头,声音低沉沙哑道。
男子以为自己听错了,仍旧带着一张笑脸,温柔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我好像听错了。”
“我们结束吧。”这一次,甘婧没有再低下头,而是直射着他幽深的双眸道。
他们兴许本来就不应该在一起,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更好,她把自己最后的一片心也丢了,世间再也无人能随随便便影响自己的感情,手下是,亲人是,爱人更是。
男子将她强势按住,目光如炬,像是恨不得喝了她的血,扒了她的皮,咬牙切齿道:“你说的是真的?”
甘婧这次没有低下头,而是仰天,嘴角扬起一抹轻蔑的弧度:“是,一直以来我都是在利用你,利用你帮我做事,利用你保护我的安全,来达到我报仇雪恨的目的!这样你满意了吗?”
他该死地握紧了她的双肩,怒而不语,便一下子挡住了她的视线,紧紧的吻住了她红唇。
她咬紧牙关,誓要守护住防线。
可他舌头就像刀剑的,竟然撬开她的牙关,攻城略地,在她的口中兴风作浪,不仅如此,又抢夺着属于她口中的一切!
这厮整一个就是强盗!
该死,在他的控制下,她弱不经风,浑身上下使不出力,拼命反击的力气跟棉花打在他身上似的,半分作用都没有!幸而,虽然他平时对自己无礼,但却没有胡来,双手并未在她的身上乱摸。
可无论她怎么反抗,怎么挣扎,他都不动分毫。
就在这抢夺般的亲吻中,她似乎感觉到了心跳加快,这是一种极为可怕的反应。
直到她感觉唇麻,心跳略微加速之时,这厮终于将他的舌收回。
她直视着他有了情欲的双眼,听着他极力控制,但仍旧是有些粗喘的气息。
在他未曾开口之前。她说:“阁主身边没有女人了吗?竟然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
她从来不是弱女子!他的掠夺,让她厌恶!
男子狭长的眸深深的望着她,这次的亲吻,和前面的晚安吻不同,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何为愉悦。
他一向洁身自好,不喜欢女子的触碰,也绝不轻易去触碰任何一个女子,但是她总让自己意外,这是一种陌生的处境,更是一种陌生到极致的感觉。
他扣住她的下巴,企图让她仰望他,但是当他触碰到她眼中的厌恶之色时,心一沉,眼中那情欲之色同时跟着沉下去,他说:“我知你口是心非。”
闻言,甘婧冷冷一笑,“那么,阁主此举又是为何?如之前所说的,本庄主可没打算收了你。”她从没有打算将自己血淋淋的伤口暴露在他人面前,但是面对他,她却不知怎地,从内心里不喜欢瞒着他,但如今的处境,她却不能告诉他!何其痛苦。
男子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两个人突然就破裂了。他以扶苏的身份要了她,想要对她负责,她冷言拒绝;现在他以暗阁阁主的身份来找她,待遇更没有比今晨的好。
今晨听到她的拒绝,他也只以为她不喜欢扶苏的那种个性,反正都是一个人,以后他便以阁主的个性出现在她面前即可。可是他没想到她刚才竟然如此决绝。
“门在那边,阁主请离开。”甘婧闭上眼睛,声音冷彻。
男子深深地凝视着她惨白的脸,温热的手指有如羽毛飘过般在她的脸颊扫过,轻轻地在她的眉心印下一个晚安吻,温柔如水道:“你气色不好,今天早点休息。”
甘婧睁开眼睛,看着已经渐行渐远的黑色身影,眼角的泪水已经止不住地往下滑落。
为什么?
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为什么你刚刚就不动怒?
甘婧捂着胸口,那上面似乎已经缺了一块,鲜血淋漓。
“阁主,今天刚下了一场雨,这外头挺阴冷的,您还是进屋吧,这儿有我们守着便是。”一个暗卫担忧地说道。
另一个暗卫也附和道:“是啊,主子,您的身体重要。”
男子银色的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忧伤的光芒,他就那么静静地陪着她。她在下面哭,他便在上面痛苦。
他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哭。
他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看待这份感情。
他甚至不知道她所谓的血海深仇是什么。
一直以来,他以为自己很懂她,可今天才发现,一切都是自己的自以为是。
两位属下知晓阁主的性格,知道他一旦下定的主意便不会轻易改变,便只能叹了口气在一旁守着。
屋内的人儿哭了一晚,屋顶上的人儿守了一夜。
第二天的朝堂之上,因嬴政不出席,便由扶苏主持,只是众位大臣在那朝堂之上张望了许久,还是没能盼到扶苏的身影,众位大臣开始担忧起来。
“大皇子不会也像皇上那样往后就不来了吧?那秦国的江山可该怎么办?”
“你说大皇子平时兢兢业业的一个人,怎么突然什么都没说就不出早朝呢?”
李斯干咳一声,起身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文简这才火急火燎地跑到朝堂上来,宣布道:“各位大人,今日大皇子身体抱恙,我家大皇子说了,就麻烦李斯大人主持今日的朝政了。”
“诶诶诶,大皇子的身体怎么样了?”
“有没有请太医看看?”
文简正要离开,一群大臣便嚷嚷着问开了。
文简眼看着就要招架不住,打着哈哈道:“大皇子只是昨日淋了点小雨,引发风寒,太医也来看过了,休息一段日子便是,文简在这里替大皇子谢过各位大人的关心了,各位大人请继续早朝。”
说完,他已经扬长而去。
“这澜沧殿怎么那么多太医?”甘婧挑眉,好奇地问道。
阴竹往里头看去,眉心微蹙,淡淡地回复道:“主子,听说是大皇子感染了风寒,秦王就差没把整个太医院搬过来了。”
甘婧冷漠地收回了射线,吩咐道:“走吧。”
本来只是打算让阴竹一个人去找茵贵人,毕竟自己不良于行,若是亲自拜访难免遭人闲话。
可是经过昨晚那件事之后,甘婧更加觉得自己必须亲自走一趟。
绕过妙纱宫,景致一下变了。后面是一处池塘,将妙纱宫同绿荫宫分成了两个分明的区域,眼见着绿树之后隐现的园林庭院,便是绿荫宫,一座木制拱桥垮于池塘之上,成为通往绿荫宫的唯一通路。
阳光之下,池塘的水面反射着碎金般的光芒,紫色的睡莲正在水中绽放,在绿树倒影的映衬下,更显得细致柔和,清爽别致。闭目聆听,有流水之声缓缓入耳,想必池中是从永安渠引来的活水,更令人心旷神怡。
一个黄衣女子笑吟吟的站在门口,肤光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在各人脸上转了几转。这少女容貌秀丽之极,当真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可谁知道她有那样的过去呢?
“今儿早上便听阴竹护卫说要带右相大人前来造反,烟茵还不相信,没想到今儿个倒是真看见右相了。”女子热络地边打着招呼,边将他们往旁边的小亭子领去。
嬴政在宫中的耳目众多,为了不让他人起疑,他们更是要“明目张胆”地交谈。
甘婧的眼睛只在她身上流转了一圈,浅笑道:“多年不见,茵美人气色依旧,容颜更胜,可喜可贺。”
“右相大人谬赞,这一切多亏了当年右相大人的出手帮助,才有了烟茵的今天,右相大人的恩情,烟茵莫不敢忘。”茵美人一边沏着茶水一边笑道。
因甘婧不喜欢他人近自身三尺之内,便没有往石桌旁坐,而是靠在栏杆附近,让阴竹将茶水端过来。
“你应当知晓本相今日亲自找你所为何事。”甘婧接过茶杯,摇了一下,杯上方氤氲着朦胧的水汽,将她整个人映衬得格外缥缈高深。
烟茵想起今早阴竹先前来询问自己的那件事,淡笑道:“右相大人,她真的没来找过我。”
甘婧正喝着,眉头微蹙,竟不知是这滚烫茶水的缘故还是不解。
鉴梅昨日的动作就像是恢复了记忆,可甘婧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金针一旦入脑,只有施针者亲自取出,方能保病人无恙。
那就剩另一个可能,被人蒙骗,那那个人如果不是曾经的毒姑,现在的烟茵,那会是谁?
“你可还记得有多少人见过她?”甘婧下意识地问道,她感觉这里面摆明是有人知道了她的身份,想反过来利用她来对付自己。
烟茵一双妩媚可人的眼睛凝视着她,嘴角边微含笑容道:“右相大人觉得您挡了谁的利益,谁便最有可能,当年此人,并未曾见过她,但此人的手下见过,他还曾跟止剑山庄定了五把剑,不过可惜呀,竹篮打水一场空。”
经过烟茵这一番提醒,甘婧顿悟!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阻止姬角将他处理了,徒留后患无穷。
现在看来,他是想拆了自己的台,让姬角孤立无援。
那她岂能顺了他的意?甘婧冷哼,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当下之即便是尽快找到鉴梅的藏身之所,可她一个人在秦国无亲无故的,能去哪呢?
烟茵见她一副深思的模样,好言提醒道:“她的自我生存能力非一般人所能及,与其花费时间精力去搜查她,不如养精蓄锐等她自投罗网。”
甘婧也正好想到这一计,两人相视一笑。
觉察到旁边有人来了,烟茵佯装不知,狡黠的眼睛一闪,笑道:“今儿个可真赶巧,茵儿出来透会儿气还能遇见闻名天下的右相大人,不知右相大人是否赏脸,与茵儿共饮这一杯呢?”
因甘婧坐着的方向正是背对着通往亭子的通道,所以并不知道后面来者是何人,敏锐的耳朵只听得一阵秩然有序的脚步声,人数虽多,但走起步来去很轻,再加上烟茵话风的突然转变,甘婧立刻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此时嬴政正在例行他的“凡人”之责,不乘步撵,而只是徒步,后面还带着几个奴才。
赵高抬眸,正见亭子中一抹白色的身影正坐在轮椅上,跟那日晚宴所见无二,但余光一撇,居然看见秦皇曾经最宠爱的女人坐在亭子中。
他脸色微变,委实不解这两人有何关系,便凑近嬴政身旁道:“皇上,亭子里是茵美人和卫国右相。”
嬴政幽深的眼眸多情又冷漠,高挺的鼻梁,一身灰色的锦袍,手里拿着一把白色的折扇,好不风流,看向亭子的时候,眼中分明多了几分危险的意味。
脚步声越来越近,烟茵本来还没“注意”,只顾跟甘婧诉说倾慕之意,求助学问之识,抬眸见到亭外的来者,吓得瘫身跪下:“臣妾参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