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远夕没事人一样回到云竹院。彼时月已攀上树梢头,原以为二少他们都该早早歇息了,却没想到一进去,便见孔言聿坐在院中一株紫藤花架旁,李正和林申儿则站在他身后。
“二少。”木远夕笑着走过去,“春夜寒凉,二少为何还未歇息?”
孔言聿毕竟心细,留意到一路走来的木远夕虽极力掩饰,但却还是步伐一下重一下缓,眉心微微皱了皱,却道:“夕儿今日一切可还顺心?”
木远夕看了看一旁的林申儿,见她正担心地看着自己。上一次木远夕屁颠屁颠跑去找木芳菲,结果回来就大病一场,所以这一次林申儿一定也很担心她会出什么事吧。
她蹲到孔言聿面前,抬头看他,咧嘴笑道:“嗯!夕儿到镇上逛了好久,最后买了一盒精致的糕点送给姐姐,姐姐和夕儿一样都是吃货,对夕儿送的礼物欢喜得很呢。”
孔言聿垂眸看着她,脸色平淡,只从语气中稍稍听出些莫名的愁绪:“那好,夕儿在外面走动了一日,想必也该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木远夕独自回到房间,林申儿的房间就在隔壁,但却不知去哪儿了,正准备将两盏烛灯熄灭一盏睡觉时,林申儿却敲门进来了,手里捧着一个木箱子。
林申儿直接把木箱子捧到床边,先是把她脚上的被子一掀,再是抓起她的左脚把裤脚一提,她小腿骨上登时出现一块拳头大小的瘀紫。
林申儿又恼又心疼地看着木远夕:“若不是二少细心体贴,远夕姐姐难道宁愿就这么忍着,也不打算告诉申儿吗?”
木远夕讨好似的朝她吐吐舌头,“好啦,我的好申儿,对不起嘛……这药箱,是二少给你的?”
“嗯,”林申儿打开药箱,里面瓶瓶罐罐满满当当,光看瓶身就知道,定是寻常人家难有的上乘药品。“二少真是个难得的好主子,心思细腻,又善解人意。知道远夕姐姐受伤,于是把申儿叫过去,给了我这个药箱,又让李正哥哥一一给我讲解各种药品的用途用法。二少还说,明天远夕姐姐没什么事就哪里也不要去了,也不用给二少请安,只管好好养伤便是。”
林申儿边说边从药箱里头取出一瓶金色的药瓶,打开后一阵跌打酒的味道,开始给木远夕仔细地搓揉瘀伤。木远夕低头看着她,又看着满目琳琅的药箱,心中顿时涌出一股温热的激流。
其实今日木远夕到镇上去,为木芳菲准备礼物只是顺便而已,为小少爷的死探寻真相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小花虽然是极具攻击力的雪域狼犬,但它跟在小少爷身边这么久,一直温顺得很,那晚突然发狂,定是有人伺机给它下了药。
二少孔言聿在孔府的处境一目了然,其始作俑者只能是大少孔方进。
而设计谋害小少爷之事,事关重大,不得出半点差错,所以孔方进必定只能派身边最熟悉的人去办。
于是木远夕偷偷打探到了时常侍奉在大少身边的几个奴才的名字,其中当然也包括每日与其练武的木芳菲。但木远夕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几乎跑断了腿,终于在一家药店的顾客登记册中找到有用的信息时,那上面赫然出现的名字,竟是“木芳菲”。
她不过是半途穿越而来,本该对木芳菲毫无半点感情才对。只可惜,她脑海中存在的记忆以及阿爹阿娘临终前的遗言在作祟,让她挣扎许久。
直到看见二少送来的药箱。琳琳琅琅,都是上乘药品。二少对她的好,一切尽在不言中。
所以那一刻,她心中忽然不再犹豫挣扎。那一刻,她终于下定决心,做了一个决定。
清晨,木远夕刚打开房门,林申儿就蹿到了跟前,兀自进去了,手里捧着的托盘上面,是丰盛的早餐:“远夕姐姐怎么这么早起?今日二少为了能让远夕姐姐好好休息,早早地就上书院去了。远夕姐姐腿上的瘀伤可好了些?”
木远夕抬眼见外头春日明媚,天空湛蓝,白云帆帆,一整晚沉重的心忽然豁然开朗,笑了笑:“二少赏赐的药酒,自然神效。”
“那就好!远夕姐姐用过早膳,便好好休息吧。”
木远夕边吃着早饭,边听林申儿在一旁“早间新闻播报”。林申儿进了云竹院后,负责安排膳食,平日里出入厨房频繁,走动多了,听到的新闻自然也就多:“听说孔族的五位长老们过几日便要来定夺二房分家,以及家业继承的事情。孔老爷虽然是孔府掌事的当家,但孔族那五位长老是孔老爷的父辈叔父,他们的意见自然不容小觑。”
说到这里,林申儿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哎,即便孔老爷平时最是偏爱二少,但家业向来都是由嫡长子继承,孔族的五位长老肯定也会这么定夺。申儿就怕,以大少多年来对二少的怀恨在心,也不知道他继承了家业之后,会不会更加肆无忌惮地对二少做出些什么事来……”
木远夕喝了一口茶,把嘴里还未经咀嚼的食物囫囵吞下,道:“可是我看二少近几天的反应一贯如常,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的样子,反倒是李正偶尔难掩一脸愁容。二少如此淡定,是不是心里早有打算?”
林申儿摇了摇头,蹙眉道:“远夕姐姐有所不知,申儿在孔府已有三年,虽然三年来并没怎么接触过二少,但孔老爷和孔夫人偏宠二少的事人尽皆知,所以大少一直含恨在心,于是三番几次地在背地里对二少搞小动作,但还好都是些有惊无险的事情,二少明知是大少所为,却一直隐忍至今,从未挑明,也从不还击。如今申儿入了云竹院已有些日子,这段时间与二少相处下来,申儿觉得二少为人心善,和蔼亲近,并不像人们所说的那般孤傲自居,不近人情。二少也许是念及骨肉亲情,所以才对大少一直隐忍的吧……”
“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木远夕忽然没了食欲,把手中没吃完的包子放下,暗自叹了口气,觉得心中很不是滋味。
自小少爷去世以来,已好几天过去,而大少孔方进却一直耐着性子按兵不动,估计就是在等孔族的五位长老吧。倘若孔方进在长老们商议家业继承一事时,把小少爷的死搬出来,嫁祸给二少,如此一来,二少将从此万劫不复,而大少便成了唯一的赢家,从此迈向人生巅峰……
二少待她如此恩宠,她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二少就此陷入危难。所以她昨夜便已做了决定,打算先下手为强,赶在孔族长老还没来之前,大义灭亲,将木芳菲给供出去……
但细思整件事,木远夕却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