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气喘吁吁的爬到三楼以后,表哥掏出钥匙,银白色的钥匙插入锁眼一转门就开了。李传寂将笨重的大箱子推了进去,夏明阳也随之进到表哥给自己准备的这套房子里。
这套两居室整体装潢是以象牙白和银灰色为基调,其中也有煤黑作为点缀。整体而言颇有些现代写实风格,其实对夏明阳而言有个家就可以。他并不在乎装潢的具象化风格。
在进门左侧的阳台上,夏明阳看见几株盆栽的兰花,在风中瑟瑟发抖,他突然想起那年冬天去夏明川家时,破旧的铁窗上也养着这样的兰花。
“你也喜欢这兰花吧!”李传寂在他背后说道,接着他又说:“我记得你喜欢,所以买了些放在这里。到卧室去看看吧。”
听了表哥的话,夏明阳自顾地走到卧室里面。
卧室的装潢风格与客厅里的风格也相差无几,只是在窗子边上多了一个大大的书架。
窗台上左边放着两盆含羞草,此刻正低着头,像极了羞恬的少女。右边放着两盆开着鲜黄色的夹竹桃,风轻轻撩拨着窗帘。夏明阳径直走过去,他的目光扫过书架上的书。《百年孤独》,《小二黑结婚》,《仓央嘉措诗集》,《活着》……一摞摞书整整齐齐码在书架上,时不时散发着墨香。夏明阳用手指轻轻抚摸着书架上的书,眼角早已经湿润,眼睛里尽是慌乱的错然。夏明阳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有关回忆深处的角落,再一次让他泪湿眼底。
“你看看这些书,我记得你高中的时候喜欢看书,看看这些你还喜欢不?哦!对了,那两盆黄色夹竹桃,你要仔细点养,千万不要放在阳光下直晒。那含羞草是我买来逗你开心的,而且它还有预报天气的作用。”
李传寂一边帮着他打开箱子整理衣服一边又说到:“黄色的夹竹桃有灭虫的作用,而且黄色夹竹桃的花语是友情呢。”
“谢谢表哥的安排。”
“我哪有这么贴心啊,这些都是雪儿想到的。我整天那么忙,根本没什么时间来想这些事情。”
夏明阳转过身,抬起头看向窗外,窗外的天空上乌云密布。
夏明阳觉得自己应该感谢李传寂,只是在恍然之间,他竟然有些不明白自己究竟是谁了。
窗台上的花,卧室里的书,还有那些表哥提及到的细节点滴都让夏明阳意识模糊。他像是走进迷雾里的孩子,他记得他是夏明阳,可是表哥为他安排的一切却又都是夏明川喜欢的。夏明川已经死了,在四年前的那场车祸中。他越想便觉得头很痛。
“明阳你在想什么?”李传寂走到他面前问到。
“没什么,表哥,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能行了。”夏明阳说完蹲下去,然后从表手里拿过衣服,将它们整理好,放在亚灰色的衣橱里。
“那好吧,你自己知道厨房吧!过几天我和雪儿再过来看你,你这几天累坏了,自己多休息,休息好了来公司。我看看给你安排工作的事情。”表哥又深切的说道。
“嗯”夏明阳点点头,小声的说着。
“那我先走了!”李传寂说完,然后转身朝着门外走出去。他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神秘的电话,然后小声的说道:“书,花和那个东西我都按照你的要求安装好了。”
“那就好!”对方冷冷的回答到。
“我有一个问题…….”李传寂的话还没有说完,对方又说道:“我知道,可是你要想干净点儿,少点麻烦,就不能心急…….”
“好吧”李传寂说完挂了电话,然后咬咬牙,看着紧紧握住的手机,脸上的肌肉微微扭曲变形。
风吹动着窗帘,光影闪烁之中,夏明阳又仿佛见到了夏明川。那个站在窗台旁看书的弟弟。他走过去,轻轻撩动窗帘,灰白色的窗纱之下,空无一物。
夏明阳无力的瘫坐在地上靠着窗台,听雨下了一夜,风吹了一夜。当清晨的阳光投射进窗纱晃痛他的眼睛时,他轻轻叹息到:“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
街边的绿化树上还残留着昨夜的雨水,在风的吹拂下,纷纷向下坠落。气温也缓缓升高了。偏离主街道的小街上人迹罕至,遮天蔽日的小叶榕,让通往医院的路看上去格外漫长。夏明阳抬起头,看看树叶的缝隙。在风吹之后的片刻,也能看见点点阳光。阳光被深绿色的叶子割裂后,随意的撒落在潮润的地上,星星点点的存在着。
夏明阳提着水果,看着街上偶尔间走过的行人。
“或许他们的也和我一样,是来看望住在这间医院的亲人或者朋友吧!”夏明阳这么想着,然后抬起头看看前面,他突然意识到不对。
前面的那两人,染着黄色的头发,赤裸的肩膀上也纹着青黛色的图案。那两人前面是一个女生。他们俩一边走一边用手指指点点。好像是在讨论着什么,而且他们的脚步越走越快,很明显是朝着那个女生在靠近。一个黄头发的男子把手里的烟蒂用力的朝着地上一扔。
夏明阳突然明白了什么,在那刹那间,跑过去已经晚了,于是他用力的喊了一声:“杜一一。”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喊杜一一的名字,是下意识还是潜意识,他自己也不知道。
那两个男子听到喊声之后,马上转过头来看着他。从他们的眼里,夏明阳能感觉到很强烈的愤怒。夏明阳又从包里拿出手机,对着那两个人,露出亮闪闪的苹果logo,然后对着那两个黄头发按下了110,那两个黄头发见势不对就跑到马路对面,悻悻的离开了。
夏明阳见那两人离开了,便大步向着前面的那个女生跑过去。
杜一一看见夏明阳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站在自己面前,她从容的从长长的头发下取出白色的耳机,说道:“是你啊,你怎么满头大汗的?”
“你在听歌呀!难怪我刚才叫你,你也不回头,你知不知道你一个女生这样子很危险的!”夏明阳严肃的说着,然后又叫杜一一回头去看那两个没有得手的黄发男子。
“他们刚才差点就得手了,要不是我及时出现,你现在就危险了!”夏明阳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明显提高了几个分贝,像是在责备犯错的孩子一样。
其实对杜一一来说,在上班路上听歌只是她的一种放松方式,特别是在雨后的初晴的早上。她今天起得特别早,就是为了能这样信步缓缓地走着,再听着泰勒斯威夫特,对她来说简直就是最好的享受。当然她听的音乐里包括了华晨宇,但更多的还是欧美音乐诸如ketty parry之列。
杜一一听夏明阳这么说着,心里却暗自嘀咕着:“我以前也是这么来上班的,也没见出什么事情,怎么就你今天以来我就有危险了?真当自己是救美的大英雄了吗?电视剧看多了吧。”她越想便越觉得委屈了起来。虽然她感觉自己有点委屈,但还是在内心深处对这个男生也有了些许好感。
“嗯嗯,他们是坏人,我今天还是第一次遇见坏人呢。”杜一一翘着嘴巴说道。夏明阳听完杜一一的话,就觉得杜一一嘴里所说的坏人并不是那两个黄毛,而是他。夏明阳原本有了些笑容的脸上,又马上阴郁了起来。他看见杜一一把耳机塞进耳朵里。他像个木桩般呆呆的站在那里,目光看向穿着一条米白色碎花连衣裙的杜一一。
那条连衣长裙在杜一一身上轻轻摇曳着,如同微微颤抖的莲花,楚楚动人。杜一一长长的头发左右摇晃着,隐约之间还能看见白色的耳机线在晃动。
杜一一左手提着一个小小的灰色手提包,右手手腕处戴着一块卡西欧的女士手表。耳机线就从手提包里延伸出来,消失在浓黑的黑发之下。长裙的裙摆漫过了她的膝盖,她脚上穿的是纯白色板鞋。
那年夏天,夏明阳远远的看见杨旻雪也穿着这样的碎花连衣裙,夏明阳还记得那天晚风吹过杨旻雪的长发。杨旻雪就站在学校门口前的那棵老榕树下,嘴角的小酒窝如春雨洗过的梨花般娇艳,她伸出葱白而修长的手指,轻轻把被风吹乱的头发鬓在耳后。当年杨旻雪每天都会站在那棵老榕树下等着那个人。夏明阳也在逸夫楼的三楼走廊上远远地望着杨旻雪的背影。那年夏天,天空的云似乎也特别薄,他也能看得特别远。
夏明阳远远地望着杜一一,眼眶不自觉的红了,直到杜一一的身影越来越小。他站在那里,摇了摇头,吸了一口气。将提在手里的水果换了手后,朝着医院的方向大步的向前走去。
那两个黄毛也在转角的街头重新带上了白色的面具。随后他们也消失在了南山区川流不息的人流中,不知了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