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会又拖了一个月才得以进行。需要准备的太多啦,除了斋醮科仪诸项预备,还要设立个名头,成立组委会,撰写相关文件,经过宗教局和道协会审批等等。最后冠之以“中国东部首界道教论坛”的名义进行,法会是其中一个组成部分。
从全国各大宫庙请来不少当家住持、20多名高功。是一场高规格的盛事无疑了。
得知这个消息,不少失去亲人不久或家庭事业不顺的善信纷纷捐资。相形之下,初晴好不容易凑齐的30万竟显得微不足道。
尹道长看着形销骨立的初晴,摇摇头说:你看,交智商税了吧!
不仅交了智商税,在这个过程中初晴学习体悟了很多,整个人深沉了些。这一个月,她还无时不处在内心风暴之中,为诸事诸情所牵扯,最为焦灼的自然是:长天洞主可好?愈是牵挂愈是不安。她查阅了神仙触犯天条所受的惩罚:棍刑,处斩,针决,分形,流放,贬下界,万死万生等等,每一条都触目惊心。无法想像白衣翩翩冷傲高贵的长天浑身血迹忍受巨痛的情形,任何的刑罚对他来说都是绝对性的侮辱……
她不断说服自己长天洞主不可能受罚,仙帝会明辨是非的,可还是禁不往这上面想。
边靖的身体在这其间慢慢恢复了,逐渐意气风发。他说他母亲要把家族企业交接给他,到时会有一个小小的新闻发布会。初晴毫无回应。在这段关系里,她重新变得淡漠、疏离。她相信老厚说的是真的,眼前这个眼神热切的青年心里有一个巨大的黑洞,那不是她所能参透和理解的。只是伏久者,飞必高,她十分清楚他终将高飞,而自己和一切力量都无法阻挡他。
发布会后有一个晚宴,我想请你和金上上一起来。边靖犹豫着,说出了这话。金上上这个名字此时出现异常刺耳,他自己也感受到了吧!连忙解释:她在传播界很出名,我想让她见证这个时刻,日后我们应该会有合作的机会。
初晴眉目清淡:我把她的电话给你,你们单独联系吧!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说这话时,她周身散发出了真实的寒冷,一种冷血动物本质的寒冷,一种高高在上到能让边靖记起自己只是个小鬼的寒冷。于是想上前质询的心知趣地退却了。
法事在一个月圆之夜进行。在此之前,初晴辞职了。这个决定非常痛苦,因为领导的挽留、同事的震惊以及她为这份工作曾付出的所有情感。但必须如此。即使能从仙界归来,她也想从新开始,有一个更好的起点。
当晚她早早地来到了信号山。信号山是位于Q市正中央的一座山,不高不矮,满山密林,面北的一面正中央有100多级花岗石台阶通往山顶,山顶上有一座革命英雄纪念碑。她站在山顶,看着天圆地方视阈下的Q市,在深夜的睡梦中仍散发出钢铁之城般的蓝光。大海所在的那一面,除了几点灯火,是一片黑色的盲区。
成仙飞升,伴随着肉身的羽化,但她没有这样的修为。按尹道长的建议,她只能遣元神去往仙界。她在密林中找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结庐,藏身其中。
烟花在视野所及范围的各处燃起,初晴知道,法事要开始了。她藏在新结的“树洞”之中,看着信号山顶。一个多小时过后,山顶果然现出一团浮动的金光,那金光慢慢延宕伸展,通往了遥远的天际。
初晴忙闭目聚气,集中精神,念动分身诀。这也是跟尹道长现学的。尹道长说,分身需要大修行,他亲眼见过他的师傅倚案读书,另一个分身却同时在庭院中练功。像初晴这样没有经过系统修练的小仙,要想分身让元神飞升仙界,只能速成,走充满危险的捷径。
“说实话,我也没听说过有什么正统的分身诀,但分身最重要的是身意集中,要不你就念《破鄷都离寒庭咒》吧!”尹道长就这样草率地教初晴念咒打坐,然后进行了两次模拟考试——分别指示初晴坐在山中,西游印度的坦普尔庙,东渡日本去日光东照宫,然后分别描述所见情形,还需带一片树叶回来。初晴分别用了一日来回,描述了两处寺庙的大体情形,不过只带回日光东照宫内的一片枫叶。尹道长说很不错了,你未受太多杂事侵扰,元神受控情况良好,应该能通关成功。
功德金色光,微微开幽暗,华池流真香,莲盖随云浮,千灵重元和,常居十二楼,急宣灵宝旨,自在天堂游。初晴闭目念咒,几十上百遍后,她开始缓慢地脱离身体,朝那金桥飞去。
踏上金桥的感觉,如履平地。结实稳妥,心胸畅达。她展臂欢呼,向前跑去。
但没跑多远,桥身开始剧烈地摇摆,有更多的人挤上了金桥!很快,争执四起,不断有人兵戈相向,大打出手,伴随着惊呼声:那是有人掉下桥去。初晴无暇多看多想,在人群中挤着,奋力往前。她记着尹道长的话,这场法事要做5个小时,必须在这个时间内走完金桥,否则便会失败。
至少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她只有一半的时间了。
完全准备不足,本以为这金桥隐秘,只有她一人,哪想到涌来这么多人。看看周遭,虽然大多人面泛红光,看上去善德等身,但似乎也不乏鬼魅夹杂其间。他们争斗着,叫骂着,嚎哭着,倒下去一片便遭踩踏,这恢宏壮观的金桥一时之间竟成了修罗场!
高大而强壮的飞升者如同墙壁一样在前面缓慢挪动,初晴不断念叨着绝不能倒下去,一边勇力地拨开面前的挡路人。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桥却走了一半。绝望的情绪开始在心底滋生……
背后突然传来茁壮而熟悉的马蹄声,伴随着鞭笞声和跌下桥去的惨叫声。精疲力竭的初晴往后看了看,是之前遇到的黑衣人,只是之前见到了四个,这次只有一个。他口中高宣:魑魅魍魉走冥路,焉敢欺天上金桥;法鞭指点处,恶鬼入鄷都!
鞭子所及之处,便有厉声鬼叫,跌落金桥。
高头大马杀开血路,迅即到了初晴前面。初晴大喊一声:幽冥教主!
黑衣人扼住马头,转身回看,并不说话,长鞭带着一股摄人心魄的风到了初晴鼻尖。
藏在黑色帽子中的脸虽然一片黑暗,仍能让人感到逼人的王者之气。初晴毫无畏惧,急切地说:我要去仙界找长天洞主,求您带我一程!求求您,我怕来不及了!
周遭的飞升者愣愣地望着二人,既为黑衣人的威风所震慑,又为初晴这个看上去懵懵懂懂的飞升者所困惑。
黑衣人长鞭一甩,绕上了初晴的腰,就这样将初晴掣上马,边往前疾驰,边鞭笞鬼魂,一路走到金桥尽头,反手一把抓住初晴,将她抛至对岸。
初晴摇摇摆摆站定,看着人们不断奔跑冲来,而黑衣人站在金桥之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然后和没来得及过桥的人以及金桥一起,慢慢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