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人们生活所必需的信仰促成天庙的诞生。尊崇,仰望,敬畏,甚至恐惧。
天庙与其说是一个宗教组织,不如说是一种宗教统治。帝国兴起前就早已存在的古老崇拜方式,或者说是禁锢方式,他能左右民众的思想,而往往是帝国所做不到的。所以那些所谓的共盛同昌,不过是仅已一边生存为根基,另一边的存在为体现的一种形式。
这无疑就是一种大隐于世的且有很受众意的一种政治手段,及能束缚思想,又可以限制行为,而且关键是人们也在其中得乐颐养,并无嚣反。这三方面的默契促就成的局面显得和谐,却微妙的几乎脆弱,仅留的一点统治力如果是相互之间的胁迫与妥协,那注定有一方要出局了。
可向来民生不可左右,思想不易改变,也就只剩下第三方了。
“天督,来者何意啊?”
作为天子被人凌驾低视,这无疑是种最彻底的侮辱,可偏偏不敢言而敢怒,帝国式微,谁让如此。
皇上心中清楚,天庙的警示定会在这行军之始到来,毕竟“混沌”是那帮老家伙一直尊奉的事情,看的比任何都重要。可没想到的是前来的竟会是皇城仅有的一位天督,这可是一位历经三代皇位接替的阁老级别的人物。
竟然还是以这样一种城下凌人的态度。
“皇上,老夫接到线报,说是这宫中有人想在‘混沌’出行狩猎。皇上,依你看此事能不能当真看喽啊?”天督的话满含戏谑。当然,他有这个本事低看皇帝一头,就能让皇上张不开口。
“天督,您……您不知是从何处听来的风言风语啊……”
“噢,是吗?皇上,可为何这宫中禁卫少了两百人许呢?这可不是小事啊,皇上”天督瞥了瞥后方的军阵。
“朕……该当从何处知晓……”
“皇上当真不知?”即使被遮住,也能感觉到他玩味的笑容。
黑铠之下的身躯在为这近于威胁的挑衅颤抖着,双拳紧握,好像就要爆发……
“天督,朕说不知便是不知,要么,现在朕就回宫查明此事。”
为了帝国考虑,为了江山,活在天庙之下,也只有这么忍着。他强挤出的笑容像是贴在脸上,生涩难看。
唉,但愿这种状态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打破了,依如预期的话……
也罢,今天看来只有先行回宫了……
“好了,好了,老臣知道皇上肯定也是被蒙在鼓里,宫中滋事者定当查处,禁卫之事老夫定亲自去调查清楚。皇上,你的将士们可能有些乏了,遣他们走吧,老夫先行告退了。”城门之上的白袍凌风一转,倏地从原地消失不见了。
沉墨色的水汽开始从天空向下弥散,光线开始匿藏,人们渐渐丢失了城门之上的视野。
尽留下城下心生怯疑的一众军马。
皇上还未从惊异中回过神来,天督的到来一如他所猜测,可现实竟是天庙撒手不问,相当于默许了他今天的行动,这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一时间也不能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
天庙的态度让这位登基三年有奇的皇帝着实有点措手不及,错愕之时,竟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怎么会跟父皇料想的一样呢?
是退,还是前行?混沌,真的仅仅如此嘛?
“父皇,儿臣有一事不明,不知为何您这次会这般仓促的宣布我为王储?”
“卓知,有些话啊,朕平时不会与你向道。但此间时日,怕是不会长久了……”
“此话怎讲,父皇?”
“朕的身体在一天天地变差,你也知道大概是因为什么,朕不希望在与天庙的周旋和妥协中,仓皇地结束这一生。”
“父皇,这两件事有何关系吗?”
“当然……朕有计划,无需多言,而现在他们想要看着朕死……呵,那朕就死给他们看好了。你一定要按着父皇的计划一步步来……”
“你要记住这天下都是我们纪家的。”
“定当不负父皇诰命!”
皇帝的眼神从朦胧的城墙上收回,翻身上马,又重新勒紧了缰绳。
“整军,继续前行,西苑狩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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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西苑,皇家猎场,近占万亩,其中不乏一些稀有且凶猛的魔兽。再往西走,就是迷踪之林——大陆中央最大的魔兽栖息地。
龙辛伴虎,虎啸猿鸣,哀鸣断肠,断肠生灵。
这是生活在迷踪之林旁的人们世代传颂的歌谣,其间深意早已无法去考究,因为在气息修炼逐步退出历史舞台之后,已无人能深入其中了。
行军至此,已过去两个时辰,虽无法明视太阳,也可想见它早已向西飘去。
浓厚且近乎粘滞的湿气在猎场中翻腾,刚刚没过坐骑的下半身,虽然穿着厚重的皮靴,仁能感受到阵阵寒气钻入皮囊,直指骨髓,冷彻心扉。
一众步行军只能用脑袋在上层寻找温度,他们张大嘴加剧了呼吸的频率,手颤抖得都拿不住武器,盔甲也像是浸透了汗水一样紧紧扒覆在身上,有的甚至皮肤都出现了龟裂,可怖的蜿蜒在众将士的心头。
继续前行的话,沉重的雾气只会渐渐没过众将士的头顶,无异于在没有月亮的夜晚行走。
“皇上啊!依奴才所见不能再往前走了啊”福全哆哆嗦嗦地从后方一路小跑上前,面色惨白,嘴唇发紫,可笑的官帽也是歪在一旁,头发上爬满了冰霜,“皇上,奴才也是为了您着想啊,您看看着些妖气啊,皇上,龙体重要啊,狩猎您那天不能来啊……”
“你他.奶奶的闭嘴,老子一斧子削了你的脑袋!真正聒噪!”屠城硬生生地拦住了福全的话,厚实的声音能震开一条道路一般,“皇上,您甭听个阉人在这咧咧。”
屠城身下的巨牛也发出了应和般的鼻息,作为普通牛种与魔兽杂交诞生的灵种,越靠近迷踪之林它就越感到了一种本命的召唤,它坚实的皮甲足以抵挡这般湿气的入侵。
福全连忙躬身作揖,在冻僵的脸上挤出笑脸,像是被老牛的嗤鼻吓得不轻,又退了回去。
是继续前行吗,还是就此罢手?皇帝的心中开始盘算。
本次出行的目的是应了父皇的遗诏,他料到天庙不会阻拦,但他能想到这时刻不定的自然状况吗,再者,这般情况即使有猎物出现,狩猎成功的可能性也是极小的……
“王将军,此地距天星还有多远啊。”
“皇上,天星可是个废镇啊,曾经盛极一时,多年前先皇在世时就被一伙强人烧杀光了,先前就是做灵兽生意的,您这是……”
王休的马也不是凡品,疾蹄上前,清越灵动,可马上之人则显得有些木讷,不知皇上怎么会对那里感兴趣,那里可是快凶地啊。
“朕只是感兴趣,你讲来便是。”
“啊……这……天星的废址就在西面不到十里路程了,皇上,咱们可以往北面走走,那边经常有野生灵兽出没……”
“走,咱到天星瞧瞧去,众将士……”皇帝不置理睬。
“啊!啊啊啊啊!”
“啊,我的腿!”
“我的手怎么不见了!啊啊!”
……
就在皇帝下令整军,准备前往天星废镇的时候,后方军阵传来了阵阵惨叫,叫声凄厉无比,光听声音就刺激着头皮,惨痛的就像是在被人生剜你的眼睛。
皇帝和一众马上将赶忙回头查看情况,可入眼的只有一众士兵们分散的阵型和惊恐的眼神,以及越发浓烈的雾气。
这雾气开始泛出淡淡的黑暗色泽,既不是可怕增惧的黑色,也不是令人厌恶的灰色,是一种带着死亡气息的暗沉,带着微弱的红光。众军在其中就如同翻腾的弱枝,打着旋,抽搐着,沉溺着……
“皇上!救我!皇……救……”
福全拖沓着身躯一步一摇地走向阵前,手臂不断地向前挣去,他不能死在这里啊,在宫中卑劣下贱地活了这么久,步步为营,看尽了或臣或匪之类的生死,早就淡漠了性命的概念,可自己怎么能就死在这里呢,他必须死在奢华瑰丽的殿堂啊!他要死也要死在衷情皇后的身边啊……
他满目充血,满含了不甘,他向着皇帝挪步,仿佛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他的下巴跟舌头已经腐烂掉落,盘满蜡质的脸上白骨森森,空洞的鼻腔呼哧着绝望且狂恋的热气,在空中画出惨淡的轨迹。身形在不断下沉,只能看到那只伸向皇帝的手在湿气中渐渐融化滴落。
惨叫尖叫声在不停的延续,可逐渐开始衰弱,本来微弱可见的人影也慢慢消失在愈发浓烈的湿气中。尖锐的声响本想刀割一般划开人心,先竟变得温吞,如泥浆一般向外翻涌,黏稠且瘆人,不时就彻底没了动静。
众骑行军的身后再无他物,他们就在惊骇中沉沦着,一时间不知所措。
死亡的气息在蔓延……
紧接着是马匹的一声声嘶鸣,哀转回肠,恸彻千里。受惊的马匹一个个开始暴动,疯狂的抬起前蹄在空中挥舞,肉眼可见的溃烂血水在空中横飞。它们此时早已忘了军纪和严规,开始狂乱地挥摆着头部,欲往丛林的深处跑去。
“王秃子,被他.妈傻愣这儿了啊,结阵!”最先反应过来是屠城将军,早年征战间,他带领军队大杀四方,见过的死人比活人还多,只是也不曾见过如此的惨象,可心中素质比常人要稳定的多。
王休此时也回过神来,大喊:“众将稳住马匹!不可慌乱!皇上,速速来末将身后!”
话毕,他翻身跃上了枣红骏马的背部,从身后抽出了阔剑。巨大的剑身从入手时就开始嗡鸣,金锐之声悦耳,像一股和煦的风,清灵飘逸。
宽阔的剑面上漫散出青绿色的光晕,并不扎眼,像极跳跃着青山间的阳光,色泽不断沉淀汇聚在剑尖,凝成了一颗宝珠,迸发出一层薄薄的屏障护在了最前面将士的身前。
屠城暗念了一句他.奶奶的,臂膀一运力,手掌心朝着身下巨牛的百会穴处拍下,一阵朦胧的金色光圈纹路随即荡漾开,那声响携着冲击力,就如同寺宇中的铜铸大钟般震荡,使人耳膜发胀。
金光渐渐收敛,由强及弱的流窜到巨牛的鼻尖,幻化为了一个看似无极限的金色漩涡,其中在喷涌着宏伟雄阔的力量。这道力量强力地支撑在青色屏障的后方,共同抵御着湿气的入侵。
湿气被拦截在外,马匹不在遭受腐蚀的痛苦,逐渐趋于平静,恢复了训练有素的战马的模样。即使伤口在滴血,溃烂的伤口混杂着毛发,像蛆虫一样附着在伤口,它们也忍着剧痛。
刺鼻的沤臭味在空气中散布开来,直逼人的神经中坚,让人有点头晕目眩。已去人们的怨灵也像是还在上空盘踞,不甘悔痛地望着剩下无助的人,扭曲的期盼着他们的到来。
“皇上,臣等支撑不了多久,先后路已断,咱们只有继续往前行军了”王休御剑不得分心,紧闭着牙关,艰难地向皇帝传达了他的想法。
“……王将军……”
皇帝的心绪早已失去稳态,看着如此的景象,颅腔中又是充满着令人作呕的气味,神经冲动已经不能传达到脑部以外了。自小的宫中生活,总是天庙的霸权触及殿宇,可何时也不曾经历过如此风浪。
纵是心机权策,怎敢这森森白骨。
一片空白……他就这样真真切切地麻痹在了马背上……
父皇……我该怎么办……
我到底该怎么办……
“哎呀,皇上啊,您这个倒是说话啊,我们老哥俩真得撑不住一会儿工夫,您得赶紧下令啊,要不然您圣驾也得交代在这里!”
屠城很是焦急,他自己和巨牛的灵犀之态本就维持不了多长时间,现又使出全力……可眼前这小皇帝已经被吓懵了啊……
父皇,我该怎么办……
屠城困难的与王休交换了一个眼神,就在他准备擅自下令前行时候,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微却威严的马嘶,随即是铿锵的马蹄声,置地有痕——
“继续向西,目标天星镇,整军,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