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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小孩…”
迷迷糊糊地,我听到一阵轻唤,带着懒散的口气,于是我不情愿地睁开了眼,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眼前刺眼的白炽灯照得我眼睛很不舒服。在我眼前,蹲着一个男人,他见我醒了,从地上站了起来,我看过去,他高高瘦瘦,有些棱角分明的美。但我不认识他,索性向后退到了墙角,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他说:“怎么在这里睡觉?”
我垂下眉。
他又问我:“是不是离家出走了?虽然我是个外人不该多嘴,但我警告你,小孩儿,这里可不是你想来就能来的地方,所以趁我心情好你快走吧。”
我说:“我没地方去。”
他是这个游戏厅的常客,所有人都对他非常敬畏,一些小混混看见他也是逃之夭夭,他的背后势力强大并且很神秘。他主动对我说,这里的人都喊他潇哥,他也是看我可怜才把我收留下来的,我跟他混了差不多有三个月,他不大在那些杂七杂八的人群中说自己的心事,却会对我这一个小屁孩说一大堆话。
“以后谁欺负你,你报出我的名字就行。”这是他最常对我说的。
那时,我觉得并不是所有坏人就真的是坏人,也许只是换一种自己觉得自在的生活方式而已,所以我也认定潇哥是个好人,最起码他很讲义气,我在游戏厅的第一天就把身上的积蓄花了个底朝天,要不是他一直救济我,我想我饿死了也无人知晓。
他教我抽烟,说每当你觉得烦心时,抽一支,然后再将烟雾吐出来,就好像心里被挖空了一样特别爽。我第一次用食指夹起了他递给我的香烟,看着他冲我肯定地点了点头,于是我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被呛得喉咙口冒了烟,他安慰我说以后习惯就好。他也会带着我去各种地方,领着一大队人去到一个偏僻的郊区,在荒凉的土地上候了许久,四面八方慢慢涌过来密密麻麻的人群,朝我们靠近,把我们挤在了一团,紧接着,我就会看到我身边几个比我大好几岁的少年们抄起了木棍或铁棍,大喊着与那些黑压压的人群发生了激烈的斗争,我害怕极了,独自缩在人群的背后,每到这时的潇哥就像一个英勇的战士发了疯地去把人打趴。我握紧了手里的铁棍——那是潇哥事先递给我的,说到时候谁打我,就用它还击。我使劲吞了吞喉咙,像个十足的胆小鬼,直到敌方有人注意到了我,朝我砍了过来,我视死如归地闭上了眼!
“冲我来!”
我猛然睁眼,潇哥不知何时冲了过来,替我挡了一刀。
那把刀划过他的手臂,也许现在在他的手臂上还残留着一道永不退去的疤。事情结束后,我问他为什么要这样,他只是笑笑,说我还是个孩子,他再怎么教我抽烟喝酒赌博都不会教我打架。我感动到了,眼眶里有热热的液体在转,但我拼命让它们没有落下来。
只是,后来,潇哥消失了。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有人说,潇哥把一个女孩弄大了肚子,被女孩家属告上了法庭,所以蹲牢去了。也有人说,潇哥做的恶事被人举发,警察核实了,抓进去了。我不会相信这些道听途说,我觉得只有我才明白他的为人——潇哥是个好人。只是,他到底去了哪里,过得怎样,我猜不出个所以然。
那天,我一个人抱着书包坐在角落时,地下室的门被砰地踢坏了!
冲进来几个黑衣警察,把这个游戏厅查封了,理由是“无证经营”,我也被那些人带到了警署,但出于我那时才十五岁,他们也没把我怎么样,问了我几句话就把我放了,还让家里人来接我,没过一会儿,林其幸就来了,三个月没见到她,她的黑眼圈又多了三层,她一上来就哭着喊着打着我:“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呀!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最后,她还是趴在我肩膀上哭得就好像我死了一样。
从那以后,我总是呆呆地在窗前望着天,像以前一样四十五度地仰望。
是不是和我最好的人终会离开我。
然后,当我想起你时,有一滴泪落在了我的嘴里。
嗯,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