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娘这辈子就不吃牛肉!”河东狮柳依依一手叉腰,一手揪着徐掌柜的小耳朵,“几天没收拾你你这一身肥肉又紧了啊?”
“疼疼疼……不行了不行了娘子快放手啊……”徐胖子在众食客面前颜面尽失,不过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整个邵阳城都知道要说这惧内,徐胖子说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
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食客笑嘻嘻看着这一幕,还有不少人跟着起哄。“徐掌柜,快回家吧!再不跟夫人回去,今晚可就别想上夫人的床喽!”
柳依依也不生气,只是冷笑的看了众汉子一眼,全场寂静。
杀气。
徐掌柜见势不妙,顿时冷汗直流,冒着生命危险挤出一个笑脸,结结巴巴道:“娘……娘子,咱有什么话回家说好不好?你不是最近看上了安澜坊新出的胭脂了嘛,咱这就去买!”
柳依依见众人都不出声埋头吃饭,也就不再准备发飙,笑吟吟走到也吓得不轻的小二面前,轻飘飘地甩下一句话。
“以后再看你卖给我家死鬼一坛酒,我就拆了你的小破店。”
叶昀满头冷汗地看着身形袅娜虽年过三十却风韵不减当年的绝美少妇,只得硬着头皮应承道:“得嘞,嫂子您放心,徐掌柜要是再来我这偷喝酒,我第一个通知您……”
徐胖子一听顿时咬牙切齿,“臭小子你不仗义啊!”
柳依依巧目一横,杀气再度弥漫开来。
可怜的徐胖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扯着小耳朵,一脸幽怨像个受气的小媳妇,“我错啦……”
美妇人笑吟吟走出门去,河东狮吼响彻整条小巷。。
“死鬼!回家!”
“哎!来喽!”胖掌柜这时真是一个身轻如燕,转瞬间爬起来颠颠儿向外跑去。“娘子咱先去安澜坊,那儿的胭脂最近卖的真不错,一看就适合我家这貌若天仙的大美人……”
小小酒肆的所有人均长长出了一口气,众人大眼瞪小眼看了一番,均能从对方眸子里找出几分劫后余生的韵味。
“这徐掌柜今晚可是惨喽……”
“猜猜看,几块搓衣板?”
“至少这个数。”那汉子低笑着比了一个“三”的手势。
“不过你还别说,我要是也有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婆娘,憋说三块搓衣板,就是让我跪十块我也愿意!”
“你?就你这獐头鼠目的样儿,谁家的婆娘瞎了眼能看上你!”
“你还别不信,城北那沈家的三小姐,前两天看了我好几眼呢!”
“瞎扯吧你!”众人哈哈大笑,被徐夫人随意一眼瞪出来的清冷杀气也终于冲淡开去。
叶昀也长舒了一气,这徐夫人的气场太强了。
就像昨天夜里白衣剑仙天地一剑的“势”,叶昀琢磨着,好像还真差不多。
“难不成这徐夫人也是一位女神仙?”叶昀笑着摇头,又开始忙活起来。
“是不是女神仙不知道,可是在徐掌柜心里,徐夫人可是真真的女仙人。”老包听到叶昀的嘀咕,一边切肉一边咧嘴笑,“这夫妻俩别看一天到晚吵吵闹闹,徐掌柜的惧内也是一天比一天严重,可徐掌柜乐在其中啊。”
“你咋知道他乐在其中?”叶昀翻了个白眼,“我可是没看出来,天天跪搓衣板怎么就能乐呵。”
“所以说你小子还年轻不是,”老包放下手中的肉,一瘸一拐地走到旁边拽条条凳坐下,从怀里掏出一用就是十多年的烟枪,从烟枪上挂着的布袋里拽出几缕烟丝,细细填密,起身去灶台接火,待到烟气丝丝绕绕穿肠过肚,方才美美地吐出。“这人和人不一样,看待这人世间男男女女的感情也就不一样,有的人性子强,什么都要握在手里,相同的也就会对自己的内人外人严苛许多,有的人性子弱一些,让步让得多,也就变成了外人看来的怕老婆。”
“徐胖子就是后面那类的啊,”老包又吸了两口,一脸陶醉,“他要是真的心里没那柳依依,何必还天天去跪搓衣板?一封休书修了去,柳依依又能怎样?心里喜欢的越深,宠着的也就越厉害,徐胖子的惧内远近闻名,你就可以看出,他到底是有多爱他老婆了吧。”
“这男女之间的弯弯绕,还真他娘的多,”叶昀啧啧称奇,“老包没看出来啊,你这还真是深藏不露,难不成你年轻的时候,也有过意中人?”
“我?我可没有。”老包又咧嘴笑,灶炉的火光把他的老脸照的通红,“前半辈子被抓壮丁,后半辈子切牛肉当厨子,谁家的黄花大闺女能看得上我老包呢……”
“那你咋懂这么多?”
“以前听你爹说得啊,你爹这辈子除了酿臊子酒,所有家当,就是你母亲和你喽,老掌柜一有时间就和我唠这些,听得多了,自然也就懂了。”
叶昀脑海里也蓦地映现出老爹那张满脸胡茬的脸,刀刻斧凿,棱角分明。
小时候老爹一喝醉,就喜欢抱着年幼的自己,满脸胡茬扎的脸生疼,灯前忙着缝补衣服的母亲就嗔怒着训老爹,老爹笑嘻嘻的不以为意,还说一些醉醺醺的话,有一些时间太久,叶昀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老爹最喜欢说的话就那一句。
“你们娘俩,就是我的江湖啊。”
叶昀嘴角扯起一个弧度,“那徐夫人,也就是徐掌柜的江湖了罢。”
老包一愣,“江湖?徐掌柜年轻的时候,可真的还是江湖人士呢。”
叶昀也一愣,“难不成这胖子以前真是能飞天遁地的仙人?”
“不不不,徐掌柜年轻时候也是挺俊俏个后生,虽然有点微胖,可也没现在这么过分,”老包笑,“他年轻的时候走的地方可是不少,跟着马帮走过西域,也跟着马匪去东陆草原上驯过野马。他和柳依依,也是那时候认识的。”
“那徐夫人竟也是东陆人?”叶昀砸吧着嘴,“看不出来啊,无论是口音还是装束,一点东陆的痕迹都没有。”
“以前听徐掌柜说,他媳妇以前还真就是中原人,父辈好像是建安城里的大官,在东陆不过是偶然吧,”老包一脸羡慕,“听说是柳依依的马队在关外碰见了马匪,徐胖子为了她硬抗了马匪的三刀,一路带着她杀回了中原。英雄救美啊,啧啧啧……”
“后来柳依依就以身相许了?那这胖子真是赚翻了啊。”叶昀奇道。
“屁嘞,你忘了那徐胖子是怎么去的东陆?他不就是马匪吗!”
“那怎么还……”叶昀一脸懵逼。
“那次徐胖子在咱这喝酒,喝多了就拽着你爹的手跟他絮叨,说他媳妇是他在京城的老岳父那儿跪了七天才求来的,跪的时候伤还没好,一跪七天,也是条汉子。”老包感叹道。
叶昀忍俊不禁,“合着这媳妇是他死缠烂打娶回来的啊,怪不得这么怕她。”
“还不止呢,那柳依依其实也对徐掌柜有那么些许意思,看徐掌柜在门外跪了七天,竟也开始绝食,意思说是如果她爹不同意,他们两个就一个跪死一个饿死,做一对亡命鸳鸯。最后那老岳父实在被逼的没法,只得随他俩去了,不过却是给他俩送到了咱这偏远小城,一辈子不许回京都。”
叶昀感叹:“好一对鸳鸯眷侣,我什么时候能碰着这样称心如意的姑娘呢……”
蓦地,脑海里没来由浮现了那个身影。
“从那以后,这对夫妻就在咱邵阳城安家落户,小日子过得也是挺美满不是。”老包磕磕烟枪,宝贝似地把它别在腰间,长呼了一口气,满足地站起身,“故事讲完喽,干活干活!”
安澜坊,邵阳城最大的胭脂水粉铺子。
“一盒胭脂要三两银子,你们怎么不去抢啊!”柳依依大怒,“真当老娘是不识货的吗?!我告诉你,老娘年轻的时候,什么稀罕玩意儿没见过?你这破水粉充其量也就一两!我跟你说你别拿我们当冤大头,破玩意想卖老娘还不想买呢!”
“徐夫人息怒息怒,您这就不对了不是,咱这也是正宗的番邦货,就连建安城的皇后娘娘都用着呐,这水粉在咱这卖三两银子不贵啦!这要搁在京城,那就是贡品啊……”胭脂铺掌柜小心翼翼的措辞,生怕惹着这位名震全城的母老虎。
“番邦货?哼哼,你睁大你的狗眼瞧瞧,底下写得是什么?全都是中原字!你家番邦货上刻中原字?!”柳依依冷笑着看着掌柜。
胭脂铺老板冷汗连连,努力挤出一副笑脸,却比哭还难看,“那您看这该怎么办呐……”
柳依依巧目一横,道:“八十文!”
老板马上要哭了:“不带您这么砍价的啊……咱这小本生意可经不起这么低的价喽……”
“好啊,那就没得谈了,老徐,回家!”
“哎徐夫人,您别走啊,一两银子您看成不成?好歹让我把本捞回来啊,这真的是最低最低最低价啦。”
“八十五文!”
“最低最低九十文……”
“成交,老徐,交钱走人!”
徐掌柜一脸敬佩地望着徐夫人,屁颠屁颠跟在柳依依身后,看着自家夫人霸气十足,宛如凯旋的女将军,心情顿时也跟着明朗百倍,不禁又哼哼起了小调。
“有娘子兮若此,夫何德兮亦何求……”
“别唱啦!难听死了。”
“嘿嘿,要不等回了家,娘子唱来听听?就那《饮马词》,我敢说天下没人比娘子唱的更好听了!”
“德行!”
“我可是还记得轻轻楚楚呐,当初咱俩在关外相遇,我就是听你唱这饮马词,才下定决心非娘子不娶喽!”
“我也是上辈子造孽,碰上你这么个冤家。”柳依依嫌弃着说,不觉间嘴角微微勾起。
“老徐,回去炒几个菜。”
“没问题!娘子想吃什么随便挑!”
“陪我喝酒。”
老徐一愣,继而热泪盈眶。
“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