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昀一愣,抬头看去,眼前这模样俊美的公子哥儿让他忽然想起了远在东陆的白宴。
一样的容颜近妖,一样的轻佻不羁。
那人见叶昀看着自己发愣,手中纸扇“啪”地打开,将还在走神的叶昀惊醒。“我说兄台,看你的模样不像是那些刀尖上舔血的恶匪,怎么这么想不开要来住这‘黑店’?”
叶昀奇道:“这客栈有什么说法?”
白袍公子嘴角轻扬,愈发显得风神倜傥,抬手指着坐在柜台后的掌柜道:“看到那边坐着的那个丑陋汉子了吗?他这人有个毛病,自己在看书的时候万万不可有人打扰,除非……”
叶昀愈发好奇,笑:“除非什么?”
“除非你杀过人。”白袍公子一脸神秘,“若你没杀过人,他说不得便几拳把你赶出门了。”
“休要在那信口雌黄!”疤脸掌柜忽然开口,见那人又在忽悠外来客人,只得放下手中圣贤书,向叶昀解释:“客官莫理他,只安心住下便是,哪有什么不杀人便不得入住的荒唐规矩!”
“你既然卖不了我之乎者也,我便寻你的客人开心,能吓跑一个是一个,你又能奈我何?”白袍公子一脸蔑笑,对疤脸掌柜嘲讽,“你若是真有骨气,便随我去见她,整天躲在这破客栈里装什么狗屁先生!”
“我这个样子,如何再回去?”疤脸掌柜苦笑,“还是让她早些断了念想吧。”
“不和我回去也行,我便继续日日此时来,若见你这破店里还有客人,见一个打一个!”那白袍公子说完,一拳打向还在看热闹的叶昀。
叶昀见那人一言不合便开打,忙躲过第一拳,起身,怒道:“你这人怎地这么不讲道理!”
“我便是道理!”白袍公子见叶昀竟然躲过第一拳,也有些火气,手中纸扇收拢,猛地向叶昀脸颊扫去。
叶昀曲肘格挡住这颇有些劲道的一击,左手顺势扣向那人手腕脉门,同时右脚轻抬,专攻下三路,撩阴脚用得很熟练。
叶昀可以很清楚地感知到这白袍公子的气机,勉勉强强摸到了宗师的门槛,自己胜他的几率很大。
下三路的攻击让白袍公子大怒,然而脸上竟然浮现一抹嫣红,侧身躲过撩阴脚,右手以掌为刀,削向叶昀太阳穴,同时大叫:“无耻小贼!”
叶昀一愣,自己正常攻防怎么就无耻了,扣向脉门的手收回,再次伸手抓住白袍公子的掌刀,另一只手做冲拳袭向右胸。
疤脸掌柜的见二人打起来了,只有苦笑的份儿,一开始自己刚开这客栈的时候他便来捣乱,每天这个时候来殴打调戏自己的顾客,一次两次也便罢了,无奈的是这厮每天都来砸场子,久而久之这个时间段便再无人敢来。
白袍公子见叶昀又袭自己右胸,火气更大,一脚向叶昀小腹踹去。
叶昀撤身,见这人招式都是夺命的凶狠伎俩,也便不再藏拙,身形电闪,欺到白袍公子身前,纵身屈肘,凶狠顶向那人胸口檀中穴,白袍公子大惊失色,这一瞬的叶昀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不再是看着很好欺负的青年,而像是一个真的饮血无数的凶兽。
他自知这一肘根本无法阻挡,电光火石间只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不料疤脸掌柜竟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叶昀身后,拍拍叶昀的肩膀:“客官留手。”
叶昀的身形硬生生停在距离白袍公子胸口只差两寸的地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不是他不想停手,而是他此时已经完全不能出手了。
自肩膀向下,一股极度冰寒的气机疯狂灌入,瞬间便控制住了自己的行动。
高手。
叶昀冷汗如瀑,那掌柜的果然不是一般人。自己若是强行引气机和他对撞,根本捞不到半点好处。
白袍公子见叶昀被制住,终于松了一口气,旋即大叫:“你这小贼,恁地无耻!”
疤脸掌柜冷冷瞥了白袍公子一眼,后者顿时有些怯懦,刚才想好的一百种让这个青年不得好死的方法也戛然作废。
“客官息怒,是我管教无方,让您受委屈了。”疤脸掌柜叹了口气,手指轻轻拂过叶昀肩井穴,顿时冰寒气机尽散,同时叶昀也恢复了行动能力。
“管教无方?”叶昀大惊,“原来他是你的……”
“正是小女。”疤脸汉子无奈,抛出了一个让叶昀震惊无比的大新闻。
“女……女的?!”叶昀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满满充斥着狗血。
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将眼前这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和一个黄花大闺女联系在一起。
“白袍公子”大怒,“谁是你女儿!你何曾把我当做你的女儿了!”
叶昀的下巴都快砸到地上了,因为此时那听起来极富磁性的声音在这一刻原形毕露。
声音清脆婉转,丝毫不再带有一丝男人气。
……竟然真的是一位姑娘。
“让客官见笑了。”疤脸男子歉意地向叶昀笑笑,“浣溪,还不给客官赔不是!”
“道歉?下辈子吧!”被疤脸掌柜叫了一声“浣溪”的白袍姑娘脸色难看,转身向外走去。“刘文山,本姑娘告诉你,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负了我娘,我便不让你过一天好日子!”
疤脸掌柜刘文山无奈苦笑,也不再管自己的女儿,长叹一声对叶昀拱手:“今日之事还让客官受惊了,我那女儿不懂事,惹了您雅兴,按理说就是把她打一顿也是天经地义的,也还谢客官手下留情。”
叶昀苦笑:“刘掌柜世外高人,那一手让小子自愧不如,冒犯了刘姑娘,也还望刘掌柜恕罪。”
刘文山轻笑道:“咱俩也别在这互相赔罪了,我命人摆下一桌酒菜,咱俩喝一杯,不知小兄弟可否赏光?”
叶昀欣然应允:“自是恭敬不如从命。”
刘文山旋即命伙计去打点,自己抬手请叶昀坐下,道:“还不知小兄弟贵姓?”
“叶均。”叶昀随口说了一个假名字。
眼前这人看似和气,可深藏不露的功夫却让自己极为忌惮,若真要和他对上,自己必死无疑。
“我比你痴长几岁,你叫我刘大哥便好。”刘文山脸色温和,然而脸上那道纵贯整张脸的伤疤却让他的温和带上了一点凶戾的色彩。
“刘大哥,不知这个时候为何客人如此稀少?”叶昀终于问出了憋了自己一晚上的问题。
“还不是我那小女,”刘文山无奈摇头,“她自小便喜欢女扮男装,随她娘习武多年,渐渐也就染上了些许男子气概,我负了她娘,她便每日来我这里闹,一来二去便都躲开这个时间了。叶兄弟大概是第一次来这紫木城,不知道个中的缘由,也是我未提醒到,我自罚一杯!”
说话间酒水上来,刘文山将壶中酒倒入细瓷盅内,举杯一扬而尽。
叶昀忙和了一杯,笑道:“这倒是刘大哥并非常人的地方了,刘姑娘有一个好父亲。”
刘文山轻笑,“此话怎讲?”
“这紫木城人人都知道刘姑娘每天晚上来砸你的客栈,可所有人宁愿避过这段时间,也不愿意和刘姑娘发生争执,若不是有刘大哥这位神人在后面守着,只怕刘姑娘也说不得被打得一身伤罢!”叶昀大笑着道。
“哪里是什么神人,不过是会一点功夫罢了!”刘文山笑着摆手,知道叶昀另有所指,轻描淡写地打起了秋风,“倒是叶兄弟年纪轻轻便有一身横练的筋骨,若以后勤加苦练,必是一方豪侠。”
“刘大哥谬赞了,家父原来在一户老爷家做看家护院的杂役,也有一身的好功夫,我随父亲练了几年,一直没丢下,方才倒是献丑。”叶昀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编故事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小事一桩。
“不知叶兄弟来这紫木城所为何事?”刘文山点点头,忽然问道。
“实不相瞒,我父母早已去世多年,自己一个人在家也觉的无聊,都说咱这中原有些神仙居所,羡慕得紧,就想着四处转转,若真有幸见到了神仙自然此生无憾,见不到也无所谓,就权当是出来游历罢。”叶昀编瞎话眉头都不皱,“若能寻一个神仙媳妇回去,自然最好。”
“哪有什么神仙居所!”刘文山哈哈大笑,“我看后面那句才是你真正的目的罢!”
叶昀“不好意思”地嘿嘿道,“我爹娘走得早,传宗接代这事儿不就是我一个人的事儿了吗?若再不紧着找找,只怕再过几年便没有哪家的黄花闺女能看上我喽!”
“我可得把我那丫头看紧点,免得被你这小鬼掳了去,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刘文山笑得开怀,只觉眼前这年轻人嘴上虽轻佻,却很对自己的胃口。
“我可不敢掳了刘姑娘!”叶昀也笑,“我若真胆大包天做了那事儿,只怕你得把我剥皮抽筋下油锅了罢!”
“不用我把你剥皮抽筋,她娘一个人就能把你炖了。”刘文山呵呵一笑,一杯酒下肚,脑海中渐渐浮现出那个背影,眼中溢满了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