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昀一路快马加鞭,向青州奔去。
建元王朝版图巨大,九州七十二郡城,牢牢占据了整块大陆最为丰裕富饶的土地。
靖州在建元最东端,而青州则在西南角。故而两州之间相隔数千里,就算叶昀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到达青州,也要在途中经过雍、梁、云三地。路途艰险可想而知。
自打马出靖州以来,叶昀每天日出而行日落而息,幸亏紫骓马神骏,日行二三百里并不是问题。若是天黑之前行不到有人烟的地方,便寻一个背风的僻静之地,在野外过上一夜。
反正自己在凄神谷的时候早已吃尽了风餐露宿的苦头,这种环境对他来说简直是天堂。
至少野味充足,不用再吃青鱼了。
这次叶昀的运气不错,没再在途中遇到老瘦猴儿这种装神弄鬼的世外高人,两日之后便进入了雍州境内。
雍州地处建元中东部,其内多山环绕,且森林面积巨大,这种环境无疑是隐秘暗杀者的天堂。
中原七仙宗之一的紫韵阁便坐落于此,当然,作为一个所有成员都由顶级杀手组成的门派,具体山门藏在哪里根本不得而知。
暗杀或者被暗杀早已在这里成为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不涉及官府,不涉及私仇,不涉及家人。如果你在雍州境内不明不白的死去,那也只有白吃哑巴亏的份儿。
这里紫韵阁是老大,天下第一杀手组织就是王法。
叶昀行入雍州便开始万分小心起来,因为他知道在这里随时都可能遇到莫名其妙的暗杀。
雍州的州府名叫紫木城,依山而建,面积巨大,叶昀来到雍州的时候变感觉到全身都有些不自在,刚刚进入紫木城,便发觉这里的人都很热情,热情到有些诡异。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那种笑容很像是发自真心的,但也只是像而已。
紫木城街道很宽阔,来往商贩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一派盛世祥和的景象。可叶昀还是能敏锐地感觉到每个人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杀气。
哪怕只是极为微小的一瞬。
可能这就是固定的风俗吧,叶昀把这个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摆上来,尽量说服自己。
开玩笑,谁把杀人当成一种风俗??
杀手之城果然名不虚传。
叶昀找到一家客栈,客栈名很好笑,只有两个字,“黑店。”
叶昀无奈苦笑,自己这是入了杀手窝了?
可既然来了,也不好再出城去住在野外,他深信住在这“黑店”里或许还能活命,住在野外那便真的就只能是暴尸荒野。
黑店的伙计见门外来了一牵马的年轻后生,立时眼前一亮,忙殷勤出门把叶昀的缰绳接过,笑着高声道:“这位客官,您里边儿请了!”
得,还没进门便被人把马牵走,不住这儿还能住哪?
摇摇头迈步向前,信步走入客栈内,却见里面热闹非凡,一群书生年纪不大,却个个围在一起引经据典高谈阔论,针砭时政、外交策略、建元皇帝到底有几个私生子以及三太子的内裤到底是什么颜色,俱都说的头头是道。
来到柜台前,掌柜的是一个刀疤脸粗野汉子,满脸横肉显得极为凶悍,一身健硕的肌肉让他在柜台内显得极为出戏,大有武生唱青衣之感。
那汉子见叶昀进门,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道:“先生莅临,小店不甚荣幸,您是住店还是歇脚?”
“???”叶昀目瞪口呆,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个犹如绿林悍匪的汉子竟然对自己礼遇甚之,满满的违和感将他包围,一时间竟讷讷说不出话来。
刀疤脸汉子耐心之极,笑道:“看先生的装束,似不是本地人,想必必是要寻一个歇脚的地方了,没问题,让伙计带您去了,包您满意。”
说罢,刚才牵走叶昀紫骓马的伙计进了门,对叶昀轻声笑道:“先生的马已经给您安顿好了,俱是上等的草料,现在请随我来。”
叶昀晕晕乎乎地随着伙计向二楼走去,那些高谈阔论的书生们纷纷转过头来向叶昀微笑点头致意。
冰冷的气息随着众书生的微笑悄然传递到叶昀的脑海中。
杀气。
“见鬼了见鬼了……”叶昀自己有点无法理解眼前的现象,这些人身上都有着太多不正常的地方,那刀疤脸掌柜明显便是凶恶之人,所说之话却文质彬彬,而明显应该气质谈吐不差的书生们,俱都杀气四溢。
叶昀并不是害怕,鬼脸儿那么凶残狠戾的人物都死在自己的枪下,眼前这些孱弱书生自然不是自己的对手,刚进客栈的时候自己已经暗中探查过了,这里没有一个到达宗师境的人。
表情外表会欺骗一个人,体内气机却不会。
“客官,这里晚上会有宵禁,所以请您务必不要在夜间出门,”伙计在前面带着路,忽然回头对跟在后面想事情的叶昀道。“这里晚上不太安全。”
“所为何事?”被打断思路的叶昀也来了兴趣,笑着问道。
“据说有人散出消息,说被封印了近百年的破军宗主魏希宇将他的原血赐给了一个年轻人,破军宗的原血啊!您想想,一个半步长生仙的血得多宝贵,里面说不准就蕴含了天大的秘密,谁要是得了它,不说独步武林悟透长生,纵横天下却是没有问题的。”那伙计满脸羡慕,“故而紫韵阁派三十三词牌全天下搜寻那年轻人的踪迹,咱这地方一直不太平,到了晚上杀手们说不得便杀了个血流成河,官府也管不了,只能实行宵禁了。”
叶昀心头剧跳,却还是面色不变,笑着道:“那现在可有年轻人的踪迹?”
伙计摇了摇头,“要我说啊,得了原血,一定找个地方好好修炼他几十年,一旦大成,就算杀手一股脑地上,也根本不在话下,想要找到这年轻人,哪有那么容易!”
叶昀轻笑,“是啊,若真再出来招摇过市,不被人按在地上放血才怪!”
说话间伙计带叶昀来到房间,道:“客官您先休息着,房钱待离开之时一起结便是。”
叶昀点头,伙计见叶昀对房间比较满意,便恭敬退下。
刚一关门,叶昀冷汗狂涌,脸色极为难看。
“到底是谁把原血出世的消息放出来的?若真有人知道自己的面目,岂不是要被全天下的人追杀??”
强迫自己冷静深呼吸,长叹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老包的事情还未了,这么一件泼天巨祸便又向自己袭来。
自己真的要努力练功了,若还这样继续下去,自己必死无疑。
不一会儿,客房门外敲门声响起,“客官,到了吃饭的时辰了,您看您是下去吃还是我给您送到屋里?”
“那便下楼去吃罢!”叶昀自嘲地笑笑,反正自己已经是孤家寡人了,老包在的时候都不怎么害怕,现在疑神疑鬼算什么?
想到这儿,便抬步起身,向楼下走去。
那些书生早已离开,整个大堂一片安静,只有那刀疤脸的凶悍掌柜稳稳端坐在台前,身前摆着一壶酒,手中捧一本书,叶昀瞄了一眼,发现那汉子看得竟是建元三大家之首陈石所著的《治国策》。
《治国策》全书共五十六卷,计十七万九千四百言,卷轶浩繁,术建元之王权、蕃政、苛税、军力、官制、司历、民意七项,晦涩难懂,却被当今圣上推崇为“治国之方略”。
叶昀更加看不懂眼前的形势了。
那疤脸掌柜见叶昀下了楼,微微抬头,又复埋脸于书内,似乎对叶昀的投来的目光并不感兴趣。
叶昀讨了个无趣,只得独自一人寻个僻静的角落,要了一壶酒,一碟盐水花生,自斟自饮起来。
在中原,夏天白昼漫长,虽然现在太阳已经落山,但天却还没完全暗下来,按理说客栈大多不能如此冷清,可自叶昀坐下到酒菜齐全,竟再无半个人出现,整个大堂内只有疤脸和自己两人,两人俱不出声,有些尴尬。
“许先生,我来你这儿买几斤之乎者也,你可卖否?”大堂外,一道极具磁性的嗓音打破了店中的宁静。
叶昀回头看,只见从门外缓步进来一个眉眼都清秀得不像话的公子,白衣白袍纤尘不染,腰间着一枚精致的玉佩,手持白纸扇,眸子中似乎能表达一万种情感,再仔细看却又宛如冷渊。
然而美中不足之处,便是看起来身形有些单薄,身高还比一般男子矮上几分。
此人生的好生俊俏,叶昀也只能如此称赞。
“之乎者也我可卖不得,我这儿有几分道德廉耻,你可要?”疤脸掌柜向口中灌一口酒,看了一眼来人,笑了笑,又继续研读手中圣贤书。
“我若还需道德廉耻,便不来你这儿了!”白袍公子抚掌大笑,“还是那句话,许先生如果愿意出山,我家那位一定以上师之礼相迎。”
“想请我,让她自己来。”疤脸掌柜抬头望了那白衣公子哥儿一眼,见他踱向叶昀的座位,愣了半晌还是悄悄叹了一口气,埋首于经纶间。
只见白衣公子脸上挂起一抹讳莫如深的笑意,对正一个人喝闷酒的叶昀轻声道:“那这位兄台,你的之乎者也,卖我几斤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