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半个月的风尘跋涉,每天走到哪里都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荒无人烟的空旷感让叶昀这个一辈子都没来过草原的人都看得几欲作呕,正当叶昀实在坚持不住了准备偷偷逃跑之际,一座城池终于出现在他眼前。
他们终于回家了。
很难想象光秃秃的草原上突然出现一座城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就像一个在漫天风沙中渐行渐远的背影,孤寂而略显沧桑。没有中极关那种据天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也没有建宁城座天下中央而俯瞰万里河山的皇家气息,它只是孤零零立在那里,可那些在草原上风尘仆仆的旅者见到了它,就仿佛见到了希望。
此时的草原已经入冬一月有余,残阳如血,枯草乱絮随风起舞,叶昀的心情却终于开朗了起来。
哪怕他们走了数百里,可对于无垠的东陆来说,也只是极为微小的一点罢了,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里还算是边疆,东陆的边疆。
不过显而易见,这里的建筑风格要明显更像中原一些,青石城墙在草原上围出了一个方圆九十余里的地方,和邵阳城的大小相差并不太多,甚至比邵阳城还要更小,城墙外围居然还松松垮垮挖了一条环城而流的护城河,城内每隔七十丈便有一处箭楼,箭楼上有穿着皮袄的粗犷大汉持劲弓守卫,每隔半柱香便有一队持刀的彪形大汉巡逻,看上去防守颇为严密。
“这就是本公子的寨子了,怎么样小子,比你们那狗屁的天下第一关比如何?”白宴身上的伤好了七七八八,坐在马车上一脸洋洋自得。
叶昀不说话,却不得不承认,虽说这小城池的基本配置比起中极关天辰关来差了十万八千里,可士卒的精气神却是根本无法比拟的。
“幼卿,你也有快十年没来过这儿了吧。”白宴望着近在眼前的城池,忽然有些感慨。
“确实是十年了,上次我来的时候这儿可没有城墙,完全就是破树枝搭的篱笆上面再缠上些铁蒺藜,这些都是你弄的?”
“不是我还能有谁?自从上次中原一行,你还别说,你们中原最让我感兴趣的就是这青石城墙,所以花了大价钱,一砖一瓦慢慢垒起来,本公子在这城中,那就是大王。”白宴哈哈大笑。
“这小子本来就生在东陆的大氏族,这辈子没受过什么苦,十五岁那年被家族赶出来,可是着实让他吃不消了一回。中原那一会儿在我那儿蹭饭蹭了两个月,还尽挑些好的贵的,我强忍着一剑刺死他的冲动把他这蛮子赶走,没想到竟让他在这边境成了气候。”赵幼卿无奈给叶昀解释道,“到了这儿,你就甭跟他客气,吃的用的看到哪个好的拿哪个,就当是他还我当初那两个月的酒钱了。”
“喂喂喂老赵你不能这么对我啊,我跟你说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老子一共就从你那便宜师父那儿抢了四千多两雪花银,还得养活这城里三百多号人……”白宴苦着脸跟在赵幼卿身后絮叨,赵幼卿装做没听见的样子,悠悠然骑马向着护城河行去。
“首领回来了!”不知是谁惊喜地叫了一声,转眼间数十骑从城内飞奔而出,俱是那东陆脚力最佳的青宛马,首先冲出来的四骑三男一女,男的均不过三十,样貌带着东陆年轻人特有的憨厚和成熟,虽然年纪不大,却也已经蓄了满脸的胡子。女的大概二十岁出头,身着淡青色绣花小夹袄,容貌俊俏,看眉眼竟然隐隐有些中原江南女子的婉约气质。
“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白宴坐在马车上指点江山,“这四人俱是我燕回寨的得力猛将,我白宴也正是有了他们四个,才得以在那颜草原立足,左边这一个,叫牧仁,擅用斩马刀,按你们中原四境分,大概是宗师境界。”
“左边第二个,特木尔,一身蛮力,骑着我们这青宛马在人群里根本无人可挡。”
“第三个,胡和鲁,头脑精明,我们燕回寨的军师,镇守后方调配。”
“第四个,我燕回寨最美的姑娘,乌仁图雅,别看她是个美人儿,可人家可是货真价实的祭图境高手,和你们那些上善真人比起来,也是一定都不虚的。”
白宴如数家珍的给二人介绍完他手下的四猛将,那四人也纷纷向首领带回来的客人致意,赵幼卿啧啧道:“看不出来,你小子御人的功夫还真不错,这四人放在我们中原也算是出类拔萃的高手了。”
“那是,也不想想本公子是谁,我看中的,能差了吗?”白宴终于听到赵幼卿的一句赞美,顿时欢天喜地。
“首领,您没事吧?”俊美的草原姑娘乌仁图雅见白宴满头青丝变白发,全身又缠着绷带,大眼中水雾迷蒙,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没事儿没事儿,本公子命长着呢,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哎哎,你别哭啊……”白宴最看不得姑娘哭啼啼,顿时不知所措。“那个……图雅,快去给我们弄些好酒好菜,今天我们哥几个要喝他个天翻地覆。”
乌仁图雅一见白宴状态还不错,顿时破涕为笑,调转马头向城内急急奔去。
叶昀和赵幼卿一脸玩味地看着白宴,后者顿时打了一个寒噤:“你们俩那是什么眼神?”
“不用解释,都是男人,都懂。”赵幼卿说完,还给叶昀低了一个眼色。
“那个……我是不是应该管图雅叫一声……白大嫂?”叶昀别的功夫没有,落井下石的火候却真真是炉火纯青。
“我跟你说叶昀,你不要以为有赵幼卿给你撑腰你就搞事情……信不信我打到你满地找牙?”
“没事,我赵某人今天就给小叶子撑腰了,你能奈我何?”
“……”
说话间白宴三人已经入了城,里面的景象顿时将叶昀惊得目瞪口呆,里面各式各样的阁楼、砖瓦府邸,青石街道,俱是中原气象,城内小吃、商贩、酒肆应有尽有,除了里面人的服饰都是草原装束以外,活脱脱便是一个翻版的中原郡城。
“我这怎么说也算是这那颜草原的一个小头头,有想要投奔我这燕回寨的,举双手欢迎,想跟着本公子做那打家劫舍的勾当的,本公子自然不拦着,若不想,那就老老实实在我这寨内做个小商贩,都是逼不得已,你看有几个人是天生就要做那恶人的。”白宴叹了口气,轻声道。
“其实我们这些打打杀杀的武夫也好,高居庙堂的那些达官显贵们也罢,都是时势,老天让你成一个天下第一,那你就是天下第一,想跑都跑不了。”白宴挥手散去了跟在自己身后近半个月的草原莽汉们,破旧的马车沿着青石街道缓缓向前走去,一些小商贩看到白宴,都乐呵呵的向他打个招呼。
“那可不一定,打打杀杀的武夫有的想要长生不老,有的想要天下无敌,都是自己心里的念想,那些达官显贵们,就更不用说了,文臣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武将征战沙场为国捐躯,也是都是自己的念想,说白了,不还是心里想着吗,要是什么都不想,这人也就没什么在这世间存在的意义了罢。”赵幼卿感慨,“我当初也是想着做一个仗剑天涯的侠客,平尽世间不平事,可是世间不平事太多,哪怕我剑术通玄,又能平的了几件事?”
众人想想,俱是无言。
不一会儿,一栋气势恢宏的宅子出现在三人面前,也是仿的中原样式,门口立两座石狮子,府门前上书“燕回”两个大字。
“走吧,看看本公子的宅子。”白宴拄着拐杖下了马车,赵幼卿叶昀两人跟在他的身后缓步走进燕回府。
上台阶过中庭,果然别有洞天,庭内竟有一湾轻轻浅浅的小池塘,池塘里数十尾锦鲤怡然自得,逍遥自在。
“你这些年到底是抢了多少户人家……”这下连赵幼卿都被惊住了,在茫茫草原上将一个小山寨打造成这样一个明秀毓丽的郡城,所花的人力物力都不是一个小数字。
“也没多少啊,只是这附近方圆上千里的牧民,小股的马匪,帮派,都被我收复归拢,他们自愿帮我弄的啊。”白宴一脸无辜。
“东陆朝廷那边也竟然没人出面管管?”叶昀奇道。
“这个……好像还真有,前两天还有人来说是要将我这寨子划归州府,可是还没等靠近我们城门,就被乱箭射死了。”
“……”两人对这个胆大包天的公子哥,除了扶额苦笑,再无话可说。
“好啦好啦,只要本公子在这呆一天,东陆那些人就不会来找事儿的,放心好啦。”白宴不在意的一笑,将二人分别带到厢房安顿下,便钻进自己房间打坐静修去了。
叶昀躺在雕刻讲究的床上,有些迷茫地望着天花板,这近一个月的巨大变化让他恍若隔世,原本安安稳稳的生活被打破,到底该何去何从?
心乱如麻。
白宴到底是什么家族的人?他家说要特别关照他的大人物到底是谁?赵幼卿又为什么肯教他习武?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让叶昀的心里隐隐有些熟悉感,想要握住,却还是毫无头绪。
想不出来,索性就不去想,叶昀翻身沉沉睡去。很快进入梦乡,
梦里,偌大的武林又多了一个无名小卒,虽然充满了纷纷扰扰恩怨情仇,可武林还是那个武林,一点都没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