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只到十三岁呢？”听到这里，田归龙忍不住插了一句。
“因为，这个破地方，这个破习俗，到了十三岁就可以结婚。”她说。
十三岁？实在是不可思议！怪不得，那个女孩，才会年纪轻轻就产下一女。不过，田归龙还是不信，回来之后，他曾到书店去查了半天，却怎么也查找不到，那个民族，那个部落，难道只是子虚乌有？但是，她的话，不像有假。
他问她：“那，你为什么不结婚？而是跑到这儿来了？”
“我怎么可以结婚？”她说，“一结婚不就废了？我再怎么傻，也不能这么糟贱自己啊！别人可以不把你当人，但是你自己，绝对不可以！”
说到这儿，她开始哽咽，泪开始大个大个滴落。田归龙伸过手去，轻轻地帮她抹了下眼睛。
抹了一会，她突然捉住他手，轻声说道：“你，真幸福，我有你一半就好了！”
他无语了，这也叫幸福？但是，在无父无母，孤苦无依的女子面前，这难道还不够幸福吗？
她的泪像决了堤，打在两只紧紧攥着的手背上面。他忙伸出另外一只手，再次为她拭去泪滴。不想，她又将这手抓了过去，四只手紧紧地绞在一起。
“要是，”她说，“我要是有个亲人，那该多好啊！”
一听这话，他心碎了。他说：“如果你愿意，我就是你的亲人，我们全家都是。”
激动的她，抱着他大哭了一场，放声放气地。尔后，在他的穷追不舍下，第一次，她对人说出了她的18年——
……
上小学时，村里给她免去了学费。于是，她和其他同龄人一样，小鸟般飞进了学堂。
还没上学，她就学会了自己做饭，自己种菜。虽然队长说了，她可以到社员家吃住。但那毕竟是别人的家，吃的总是残羹冷炙，而且怎么吃也吃不饱。
什么叫叫寄人篱下？这个词的真正含义，估计全人类，恐怕也只有她最最明白：吃也吃不饱，穿也穿不暖，睡也没地睡，说话没人听。
碰到好心点的人家，或许还能吃个半饱，睡个半宿，还能有片破棉烂布挡挡风沙；倘若碰到黑心人家，一见她来就栓上门栓，怎么叫也没人应。这样的话，这个晚上，她就只能空着肚子，抱着小猪一起睡。
睡着睡着，实在是饿的睡不着，她只好把小猪一推，立起猪槽，一遍一遍地刮着，将里边的残渣剩叶塞进嘴里。
有一天，她差点没死在猪圈。那夜，暴雨连连，猪圈里积满了水，猪槽里再也刮不出任何东西。又累又饿的她，浑身再也没有一丝力气，护犊子的老母猪，偏偏又把她犁到了猪粪低下，犁到了深深的粪水之中……
她实在受不了了，只好跑去找队长。队长也没办法，毕竟不再是大集体，不再像从前一样，还能分点物分点米，如今的他，再也没有经济大权，说话自然少有人听。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没办法，他只好把集体的粮仓腾出，将自家的床和被子，以及一些坛坛罐罐，锅碗瓢盆搬些过去，给女孩弄了个家。然后，又在屋后开了块地，教女孩学着种菜。
也许是出于求生的本能，女孩学啥东西都特别用心，什么东西一看就懂，一学就会。
就这样，女孩学会了独立生活，自力更生。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话不假。独立生活之后，女孩就开始跟着上山，学着挖兰花、砍木条、剐绳麻，扳竹笋、择蕨菜、采蘑菇、摘茶果，等等等等。一句话，凡是能够吃的，能够卖的，她都会想方设法去弄，无师自通。
直到现在，一提到打山货，抓野物，没有一个人不对她竖起大拇指。
在同龄人当中，在那所小学校，她不仅赚钱第一，成绩也是。自打她记事时起，她就非常清楚，除了读书，没有什么能改变她的命运。
……
所以，为了读书，她不得不超强付出。到了初中，由于学校离得太远，再没办法靠山吃山。于是，她开始学习另一种本领——打工。她打的第一份工是家庭保姆，做一家六口的饭，洗一家六口的衣，然后还有其它杂七杂八，月薪30元。那是上初一前的那年暑假，在即将要念初中的那个镇上。
学校开学了，保姆做不了了。于是，她又去了一家夜市摊，一家专门卖烤鱼的夜市摊。
晚饭之后，同学们都在教室学习，她却在洗锅洗碗，端茶送水；每到子夜，同学们都已进入梦乡，她却还在做作业。
为了能够有个静一点的环境，有了钱后，她租了间房子。一下班就回到出租屋，将当天布置的作业完成。整整三年，她都是这么过来的。
那是没有办法的事，她说：别人可以靠别人，但她没有，她只有自己能靠。
这样的日子自然很累，但一想到能挣钱，能读书，她就又容光焕发、百倍精神。因为，活着就是改变命运，她只有读书能改变命运。
从头至尾，她就认定了一句话：万官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是老族长临终前告诉她的。
所以，无论在哪里，无论做什么，无论有没有吃有没有穿，那都没关系，只要能读书，怎么着都行！
当然，再坚强的人也会有脆弱的时候，一旦想到自己是个孤儿，一旦想到孤苦无依，一旦想到种种不公，一旦想到种种欺辱，她总是在梦中哭泣，一次次地在睡梦中哭醒，又一次次在痛哭中睡去……
高二那年，春节过后，一个女人找到了她，并跪着求她，让她叫她妈妈。
但她没有，她恨，她怨，她愤怒，她不解，她受不了，她想不通……但是，她还是接受了她的资助，哪怕只是象征性的。她知道，只有这样，那个女人才会好受一点。
在那个名叫“母亲”的资助下，她结束了打工生涯，从乡下转到了城里，来到了全市首屈一指的校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