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论半天,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去处。唯一可以前往投靠的,就是泉云,就是田归龙。可是,这可是逃灾逃难啊,这个人可靠吗?那里安全吗?
于是,松竹梅向大家讲述了他们姐弟之情的来历——
高中二年级的时候,那个春季,松竹梅从小镇中学,转到了泉云名校,那个泉云数一数二的民族中学。
四月八这天,班上组织春游,去野营加野炊。没有老师,班长发起,同学自愿。那是一个名叫葫芦滩的世外桃源。
在两条山脉之间,有一条小河;在河之东麓,有一条小径。在小径的尽头,有一个洞府,在洞府外边,有一条银丝带,在丝带的末端,有一个葫芦潭……
傍晚时分,有一群人,或提着食物,或提着炊具,沿着小径拾级而上,浩浩荡荡地向桃源开拔。走啊走的,终于来到潭前,来到那片冲积而成的开阔之地。
来人支好炉灶,拾来柴草,将一路上采衔的笋子、蕨菜、野味。就着这大山的水,大山的鱼,以及人们有备而来的种种佐料,不多时,便组成了一大锅香飘四溢,垂涎欲滴的美味。
几盅酒精下肚,身体里的种种疲倦、种种晦气,全被挤得干干净净。从内到外,从上到下,无不通透奇爽无比。
这一天这一夜,班长田归龙,无不为自己的神来之笔得意无比,他一会指挥这个一会指挥那拨,从头至尾,满眼旖旎。
与班长一样兴奋的,还有松竹梅。她仿若一只小鸟,飞来飞去,跳跃在这堆人与那堆人之间,不时地给这位照照相,不时地给那灶添添柴。饭后,又自告奋勇地收拾起满地狼藉。
四月的夜,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寒气,何况是在幽幽山谷。于是,一堆若大的篝火熊熊燃起,在大大的篝火周围,大伙儿围成一圈,席地而座。按照逆时针的顺序,每个人先来一个节目,张三说个笑话,黑妹讲个段子,李四弹首吉它,阿香奏曲口琴;刘姐唱支山歌,赵六跳支霹雳,秦晓来首打油诗,王五学学蛤蟆跳……
玩的倦了,大家又玩起真话大冒险,跑着圈圈丢起了手绢:“丢手绢,丢手绢,轻轻的丢在小朋友的后面,不要不要告诉他,不要不要告诉他……”
游戏仍在继续,突然不见了松竹梅。
谁都知道,这是个奇怪的女子,总是那么的独立特行。在这个班上,所有人跟她都是一样的距离,没有人能够知道她的来历,她就像是一个幽灵,让人永远捉摸不定。
也许是因为,她是刚刚插班进来的缘故吧!或者是,她的冷艳让人生畏,不敢碰及……
在班上,很少看到她和人说话,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更谈不上什么闺中密友。
那,此时此刻,她到底上哪儿去了呢,一个人还是……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重重疑虑,班长不敢大意,便四下搜寻。毕竟,他是一班之长,对于此次出游,不出事就好,一旦出事,他将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在那个深潭,在那个坝口,在那块巨大而又平滑的石头上面,远远地,田归龙看到了她的倩影。就那么孤零零的,望着天空,一动不动。
这个地方,远离喧嚣,远离尘世,听不到人声鼎沸,熏不到丝丝人气。
来到她跟前,田归龙咳了咳。听到有人来了,她赶忙站起了身。当终于看清来人,她这才坐了下去,自顾自地低着头,不冷不热地道:“田龟龙,你干嘛来了?”
“没干嘛,找你呢!你干啥呢?一个人呆在这儿?”
“我不懂唱歌,也没啥才艺,我不懂玩这些游戏,我怕在那呆着,会影响大家的情绪。“
“怎么会呢?我觉得你今天的表现非常不错啊!那么勤快,那么活泼,应该不存在这个问题?”
她没有立马接话,而是拍了拍冰冷的石板,用征询的口吻说道:“要不,你也坐坐?”
班长没有客气,挨着她坐了下去:“今天状态很不错啊,同学这么久了,第一次看到你笑。怎么会这么开心?”
她神秘地附着他耳,柔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今天是个好日子。”
“好日子?什么好日子?四月八?”
松竹梅噗的一笑,说道:“笨蛋,哪有那么多四月八?我说的是——”
“生日,今天是你的生日?”还没等她说完,田归龙说道。
她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是的,是我母亲的灾难日。”
言毕,她又自怨自艾地补充了一句:“确实,确确实实,是个灾难日,一个不折不扣的灾难日……是她的,也是我的。”她好像在对他说,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怎么了这是,怎么能够这么说?”听罢她这话,他感到无比诧异:“不管父母对我们再怎么不济,他们毕竟是生了我们,养了我们。”
“你说的没错,确实是这样。但是,你说的只是你们,并不包括我。”
“此话怎讲?”田归龙诧异莫名。
“这么跟你说吧,生我的人,她并没有养我,养我的人,他跟我一点不亲。可以说,在这个世界上,我根本没有一个亲人。自打来到这个世上,我一直吃的是百家饭。”
一听这话,归龙糊涂了,简直是一塌糊涂。他的好奇心被前所未有地调动起来了,一个劲地刨根问底——
在那场声势浩大,上山下乡的“运动”中,一个豆蔻少女,来到了祖国的大西南。在一个极偏远山村,在一个极少数民族,在一个极古老部落里住了下来。那一年,她才十四岁。
三年之后,她当上了妈妈,生下了一个不足月的女儿。
又过了一年,她假借招工之名,离开了这个潦倒之地,重新回到了大城市。可怜襁褓中的孩子,没有爹也没有娘,在老族长家寄人篱下。
不久,又一场“运动”又吹遍大地,原来的大集体不复存在,老族长也离开了人间。
后来,接替老族长管理事务的生产队长说:凡是队上的社员,每家一星期,从村头开始,大家轮流来。不论她走到谁家,都得管她吃管她住,一直到她十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