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秋镝背着手,站在萧家花园的门口,看着那一扇白色的月牙小门,他好像并不急于进去。
穿过这个花园,就是萧家父子所在的潇湘阁。
他还在等什么?他是不是还在等什么人?
风秋镝站了一会了,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他却连额头上似乎都有了汗珠。
他第一次感觉到恐惧,如刀锋入骨般的恐惧。
为什么?
因为这个花园里,有人。
一个能让他恐惧的人。
但是,如果他要进去,如果想要站到萧家父子面前,他就必须穿过这个花园。
什么人,能让他感到如此地恐惧呢?
风秋镝一步一步地走过去了,走得很慢很慢,走得很费力,好像面前有一堵挡着他去路的高墙。他慢慢走到门前,把手放到了月牙小门的门环上,然后,好像在用全身的力量,去推开那扇门。
风满楼感觉到左肩上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于是他伸手握住,在风中变得冰凉的剑柄。
他体会着冰凉的感觉,试着慢慢去忘记身上的疼痛,因为他知道,站在这里,任何一点最微小的疏忽,都会让他送命。
通往潇湘阁的路只有两条,一条是穿过花园,进入潇湘阁的前门,另一条,是穿过书房,走潇湘阁的后门。
最快能够找到萧家父子,解救耳环的方法就是兵分两路。
风秋镝选了前门,风满楼选了后门。
现在,他就站在书房门前的院子里。
在风满楼和书房的门之间的地上,斜插着一把刀。白雪晶莹的雪地上,映衬着红色的刀鞘,红色的刀柄。
风满楼忽然觉得那把刀的形状,像一滴正在滴落的鲜血。
他看着在风中轻摇的烈焰神刀,听着风,静静地从雪上,从耳旁,从屋檐下默默穿过。
这里很安静,安静得,能听到自己在风中呼吸的声音。
刀在,而用这柄刀的人呢?
风秋镝走进了花园,花园里站着一个身材异常高大的长发老人。
老人拿着一盆盛开的君子兰,正在仔细端详着,好像并没有注意到风秋镝走进了花园。
这盆君子兰很是硕大,叶片层叠有致,碧绿肥厚,花开五色,煞是斑斓好看。老人看着这盆花,然后好像很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转过身,走到小屋前,把花盆轻轻地放到自己小屋外面的窗台上,看他那么庄重的样子,倒好像他把这盆花,看得和他性命一样重要。
风秋镝盯着长发老人的一举一动,老人的动作很慢很安详,他却感到一股暴戾之极的杀气从老人身上散发出来,这股杀气,正是他在花园之外觉察到的,风秋镝不知道这个老人是谁,但是,能把杀气散发得如此霸道,逼得人不敢喘息的,他是风秋镝遇到的第一个,如果有可能的话,风秋镝也希望,他是自己遇到的最后一个。
待老人转过身,看着风秋镝时,风秋镝竟然微微一笑,说道:“好花。”
老人不屑地撇了一下嘴角,粗声道:“你也懂花?”声音粗壮有力,却好像闷在了喉咙里,如同藏獒的低吼。
“略知一二。”风秋镝笑容可掬地道。
老人一边拍拍沾着泥土的双手,一边踱步过来,不以为意地道:“看你小子能走进我这里,也算是有点本事,要是想留个全尸,就自我了断了吧,刚好我还要再种几盆蛇眼君子兰,正好拿你做个底肥。”
风秋镝却是益发笑得开心,说道:“不错不错,蛇眼兰一定要人肥,才能开得出复色蛇眼花。”
老人听到此言,定睛看着他,怪笑道:“看不出,你小子有点门道。不过,”他话音一顿,回手指着花园里的草木道:“你看这一院子的花花草草,用了多少人肥?聪明的不聪明的,都是老爷子我手里的肥料,你既然来了,就跑不了了。”
风秋镝依然笑着,对他深深一揖,道:“还未请教前辈高姓大名。”
老人脸上已显烦躁之色,双手一合,只听得他全身骨节,发出一阵阵的轻微爆裂声,原先高大的身躯竟如同又暴长数寸一般,他厉声道:“打就打了,哪里那么多废话!”
风秋镝早已收起了刚才的笑脸,面色变得凝重异常,只看他刚才的架势,此人的武功恐怕要远在萧家父子之上,武功路数颇像袭击天香楼的那个无名高手,这不比在‘非常茗’与‘黑白双奇’比拼内力,也不是在湖心亭决战萧氏父子,如果出手,这将是他一生中最凶险,最无胜算的一战,他唯一庆幸的是,是他遇到了这个老者,而不是已经有伤在身的风满楼,想到这里,他竟淡淡一笑,问道:“我再问前辈一句,你昨日是否去过天香楼?”
老人的长发随风飘扬,听得此言,一阵桀桀怪笑:“你是为那个小妮子来的吧,萧文远非说要把她当什么人质,带回来关在了暖阁,要依我说,早就一掌劈死了。你要找她,走过去就是了,只不过,”他狞笑道:“你要有命过去才成!”
老人话音刚落,右手隐挟风雷之声,竟已是一掌挥出。
风满楼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他面前书房的门一直虚掩着,过了书房,就可以到潇湘阁了。
但他走不过去,因为从这虚掩的门里,隐隐散发出一股凌厉无比的剑气,如同一柄无形的剑,已经直接指向了他的喉咙。
只要风满楼稍显疲态或者仓促出手,这柄无形的剑,刹那之间,就会让他碎尸万段。
风满楼是用剑的人,他一直对自己的剑法引以为傲,但是这一次,他还没有出剑,就觉得已经败了。
如此凌厉的剑气不应该是人能练成的。
在风满楼复仇的岁月里,他有过悲伤,有过愤怒,有过痛苦,也有过无奈,但是从来没有过绝望,而这一次,他似乎除了绝望,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一定要等。
等到一个可以出手的机会,因为这可能是他今天唯一的一次机会,或者,是他一生中最后的一次机会。
这时,忽然从书房里,传来一阵低低的却是长长的咳嗽声,听得出来,这个咳嗽的人想要拼命压住,但却无法控制自己,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剧烈的猛咳,咳得像是要把肺里的血吐出来一样。
就在这个人剧烈的咳嗽声里,就在这时,风满楼动了!
风满楼的剑在空中出鞘,他白衣飘飞,如一道闪过天空的电光,连人带剑,直奔那道虚掩的房门而去。
而在他出手的最后一刹那,他庆幸是自己遇到了这样的敌人,而不是哥哥,只希望风秋镝能救出耳环和萧潇,只要萧潇。。。
风满楼在此刻竟然微笑了起来,笑得如此无怨无悔。能够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回他们的笑容,对他来说,已是他生命中,最幸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