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都没有再动,只听见白子“嗤”“嗤”连声破空飞起,然后又悄无声息地落入院子里的雪中。
风家兄弟都站在那里,背对着两个老者。只见黑袍老者一脸懊悔,白袍老者却是神色坦然,微微一笑,赞道:“好棋,好功力。”
风秋镝转过身来,一揖到地:“多谢前辈抬爱。”
白袍老者又转过头问风满楼道:“你刚才所落黑子,是不是有意为之?
风满楼也是回身一揖道:“晚辈棋力浅薄,方才出此下策。”
白袍老者看着两个人,然后点头道:“好,很好。”
他说完这两句,就站起身来,看看天色,对黑袍老者说道:“老二,棋已经下完了,我们也该回去了。”说罢,两个老者对石桌上的棋局再不多看一眼,径直走出了小院。
风家兄弟目送二人离去,心内不约而同地暗自侥幸,刚才风秋镝和风满楼,相继运用内力驱动棋子,和这两个老者对局,若不是风满楼故意落子封死自己的退路,让白棋只要在关键处落下一子,就可大获全胜,引得两个老者看出破绽,同时运功于盛满白子的棋盒,把棋局冲毁,单以他们两人的武功,绝非两个老者的对手。
风满楼想了片刻,动容道:“难道这两人,就是江湖上传说的‘黑白双奇’?”
风秋镝叹道:“‘黑白双奇’,是百年一遇的武林奇才,若不是好棋成痴,武功更是深不可测。一直以为,他们只是江湖传说中,被吹得神乎其神的高手,今日见到,果然不同凡响。”说到这里,风秋镝又一皱眉,接着道:“只是没有想到,他们居然也被萧家请来了。”
风满楼摇头道:“未必,自始至终他们都未真正出手,只以棋局决胜,看来并不是想要我们的性命。”
风秋镝点点头,转过身道:“既然这样,我们就和这萧家父子,再下这最后一局吧。”说完,两人穿过小院,直接向池塘中的小亭子走去。
萧老爷子在亭子中,扶栏望着池塘中的残荷落雪,品着正酽的普洱,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而萧文锦坐在亭子的一角,还是把玩着他的卦签,萧文远则是一副匆匆赶来的样子,正大口喝着热茶,忽听角门一响,只见风秋镝和风满楼两人白衣飘动,已至池塘,就扬声道:“风家贤侄,果然是信人,且来亭中一叙。”
风秋镝在池塘边也扬声回道:“多谢萧老爷子费心,给我们兄弟二人如此盛情款待,留好你们父子的人头,我们兄弟这就来取。”萧文远听罢此言,摔杯而起,站起来戟指怒骂道:“不知好歹的乱臣贼子,死到临头,还做你的清秋大梦!有本事就过来,让军爷试试你的脖子有多硬!”说完身形一动,就要冲出亭子,只听萧老爷子一声低喝:“站住!”萧文远一下就被这句话,硬生生地刹住了脚步。
萧文锦一直仔细盯着风家兄弟的身形,他低声对萧文远道:“二弟,这风秋镝就是想激怒你,让你先出手,不要心浮气躁,让他们过来再说。”说罢,手中的纯铜卦签一反,也站起来,冷笑着扬声道:“想来这一路风家兄弟也走得累了,不如先过来来喝口茶,也歇口气。”
风秋镝此刻,也仔细地看着亭子中的萧家父子,往事历历在目,在脑海中一一浮现,饶是他胆识过人,身经百战,但现在仇人就在眼前,一生大仇得报,仍不由得他深吸了一口气。再看身边的风满楼,只见风满楼脸色白如酥脂,握住剑柄的手指关节已经微微发白,整个人已经如同一柄正欲出鞘的利剑,杀气逼人。他回身轻声叮嘱道:“满楼,不要轻举妄动,我们已经连拼两战,要等有把握的时候再出手。”风满楼望着亭子中的三人,慢慢地点了点头。
风家兄弟漫步绕过池塘,来到小亭的入口,只见萧家父子已站在亭子入口的台阶之上,兄弟二人就在距亭口五步之遥的地方,双双站下。
萧老爷子目光闪动,看见风满楼右胸的斑斑血迹,含笑说道:“满楼贤侄,伤得不重吧?老朽教养无方,小女不懂事,出手不知深浅,本来,她今天也要过来向你赔罪的,可惜她病了,不能亲自当面致歉。还请贤侄谅解一二。”
风满楼脸上毫无表情,也未发一言。风秋镝微笑接口道:“萧老爷子言重了,当年若不是萧潇姑娘,我们兄弟哪里还有见面的机会?她是我们风家的救命恩人,哪里说得到赔罪不赔罪的?倒是萧老爷子这一路安排得高人接待,委实是太看得起我们兄弟两个了。”
萧老爷子微笑道:“常山挡和吴老三本来就是陪客,不过满楼的快剑,和你的智谋,确实让我刮目相看,‘臧边大手印’和‘毒手婆婆’可不是好相与的,居然也都被你们接了下来。”
风秋镝笑道:“我倒是很想知道,那下棋的两个老者,你是怎么找到的?”
萧老爷子闻听此言,不由哈哈一笑:“没有听过一句古话吗?‘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只要他们有喜好,就总会找到办法,让他们乖乖就范。看二位贤侄身带剑伤,气力疲惫,想来这一路你们也是累了。”说到这里,他突然话音一转,冷冷地道:“就让我们萧家父子,送你们上路吧!”
只见萧老爷子身边的萧文锦面色一变,喝道:“你们本是朝廷钦犯,萧潇一时心软,让你们苟活至今,现在朝廷重兵将至,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他话音刚落,身形已如阴风骤起,手中的纯铜卦签,闪电一般直划向风家兄弟,行到中途,只见一个卦签变成两个,两个变成四个,四个变成八个,转眼之间,一柄普普通通的卦签,变成了一把薄如蝉翼,锋利如刀的折扇!一时间,风家兄弟只觉满眼都是刀锋,浑身上下各大穴道都笼罩在这寒光之下!
这时风满楼轻喝一声,长身而起,剑若惊鸿,飘然直入折扇组成的光圈,只听“嗤嗤”连响,折扇上的刀锋都划在了剑刃之上。未待萧文锦招式变化,风满楼已是反手一剑刺出,,行到中途,招数再变,削向萧文锦的手腕,等萧文锦手腕微动,风满楼的剑已经陡然落下,直刺萧文锦双足。风满楼展开“玄机剑法”中的“玄机快剑”,一剑快似一剑,一剑紧似一剑,转眼之间,已是主客易势,被风满楼抢得了先机。
萧文锦却好像是胸有成竹,以慢制快,把手中的折扇收为卦签,在条条剑光中前封后挡,还不时偷袭风满楼的穴道,两人斗了个旗鼓相当。
萧老爷子看着两人缠斗,不禁点头道:“听闻风玄机的‘玄机剑法’精妙,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满楼年纪轻轻,武功可算是了得了。”
风秋镝却是朗声答道:“你看满楼身带剑伤,面如白纸,以为连战强敌,他已是强弩之末,正好被你以逸待劳。殊不知,我这个弟弟的性格,是越挫越勇,”说到这里,他突然语气一变,语带阴森地道:“何况,我们兄弟等待今天,已经很久很久了。”这几句话,说得充沛响亮,显得内力十足,而最后一句话,却又说得狠毒非常。
萧老爷子被风满楼道破心思,暗忖道:“这风秋镝的武功心智,果然都是皇家之后,实在是一大劲敌,不过,连战两场,他的内力为什么还能如此充沛?难道,他果真内力浑厚如斯?如果真是这样,那今日如不除去这两个祸患,萧家一门,必将永无宁日。”想到这里,他的心中杀机大盛,阴恻恻地说道:“那就今日见个分晓吧。”
说完,萧老爷子左右手各划出一个圆弧,厉喝一声,双手屈指如钩,左右手交错胸前,互为犄角之势,手指银钩铁画,两眼如鹰似电,身形渊渟岳峙,刚才那个干瘦虚弱的老者,转眼之间,已经变成了一个气度非凡的武林高手。
风秋镝一见萧老爷子的架势,双目中的瞳孔一下突然收缩,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萧老爷子的武功,也从未想到这个心计深沉的老者,居然还是高手中的高手,更没有料到的是,他使出的这一手的功夫,竟然是武林中失传已久的“龙鹰阴阳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