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醒过来的时候,楚楚,仍然在他旁边沉沉地睡着,昨天晚上,他又梦到一片茫茫的雪地,还有那个有着清澈的眼神,黑黑的长发,哭得如此伤心的女孩,但是他第一次没有感觉到寒冷。清晨的阳光斜斜地照射进来,照在他们互相拥抱的身体上,在温热的阳光中,他轻轻抚摸着楚楚赤裸的肩膀,从她肩上圆润的曲线,一直划到纤细白皙的指尖,感觉着她在纯白色的床单和被子之中那光滑的肌肤,和他手指下温暖的身体,她是如此温热而真实的存在,真实得如同梦幻。
陈默悄悄给楚楚盖好被子,自己一个人走到厨房。他从冰箱里拿出还散发着麦香的新鲜面包,然后仔细地把刀清洗干净,村上春树曾经在一部小说中说过:“其实制作好的三明治绝对不可缺少好的切刀,而这一点很容易被忽略。”陈默一直对这句话,深以为然。
他把松软金黄的面包放到案板上,用锋利的切刀,把面包分成整整齐齐的片状,他感觉着刀切入面包的刹那,如同这每天不可抗拒的生活,切入自己,不知道是已经苍老,还是仍然无知而年轻的身体,他切的每一下,都会感觉一股莫名的疼痛,从指尖传到自己的脑海,直到面包被切完,一片片很整齐地躺在那里,那种跳跃着的疼痛感,才慢慢地从脑海消失。
然后,陈默拿出两个洋葱和莴苣,一个方便包装的熏鲑鱼片,把洋葱再切成薄片,和莴苣一起放到冷水中浸泡,让洋葱和莴苣变得清脆可口。再拿出一瓶蛋黄酱和一瓶芥末酱,仔细地在面包上涂上厚厚的一层明黄色的蛋黄酱,然后是艳黄色的芥末酱,将淡绿色的莴苣撕成面包大小,铺在上面,依次再铺上近乎粉红色的熏鲑鱼片,和紫红相间的洋葱片,他精心地制作着这顿早餐,眼前的食物如同生命一般,如此多彩,隆重,富有仪式感。
等到陈默热好牛奶,端着早餐来到卧室,看见楚楚已经醒了,正靠在床上,翻看着陈默床头的一本封面古旧的书。陈默看着她在黑亮的头发,披散在赤裸的肩头和雪白的被子上,温暖而明亮的阳光洒在床上,他很想就这么等下去,看着她专注的眼神和年轻新鲜如自己手中三明治一般的身体,他不想惊醒她,正如不想惊醒自己,无力自拔的梦境。
楚楚看着书,不知不觉地轻轻地咬住下唇,然后她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眼光一下从书上跳到了站在门口的陈默身上,看着他和他手中的早餐,“呀”一声,然后开心地笑了起来。
看着楚楚吃完陈默手中的第二个三明治,然后把头靠在床头上,闭着眼睛,心满意足地长长地叹了口气:“我饱了。”
陈默收拾好东西,正准备端走,楚楚抢过来说道:“我来。”然后她只穿着内衣,就拿起盘子,带着银铃般的笑声跑进了厨房,陈默仰面躺在床上,听着楚楚一边哼着歌一边洗碗,忽然歌声打住了,楚楚的声音从厨房飘了过来:“床头那本小说是你看的?”
陈默点着头说道:“嗯。”
楚楚停下手中的活,从厨房门口探出头来,很认真地说道:“我不太喜欢,因为这个故事有一个很悲伤的结尾。”
陈默听见自己的声音慢慢传过去:“因为所有的故事,都是悲伤的。”
楚楚很不屑地吐了个舌头,做个鬼脸,缩回头去继续洗碗。
等楚楚回来,陈默很遗憾地看到,她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穿好了衣服,一件自己的白衬衫和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她走进卧室,脸色却是显得异常的严肃,把正在想入非非的陈默一下搞得不知所措。
她仔细地看着半躺在床上的陈默一会儿,微微歪着头,好像在想些什么,姿态像一只振翅欲飞的水鸟,然后突然以一种很坚定而决绝的姿势,来到床边坐下,还是看着陈默的眼睛,静静地一言不发。
陈默看着她有些夸张地故作诧异状,说道:“即使故事真的是悲伤的,你也不至于这样吧。”
楚楚看着陈默的眼睛,没有笑,她低声说道:“我要你亲口说出来。”
“说什么?”陈默这回是真的有些诧异了。
楚楚的出手极快,在陈默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记响亮的巴掌已经响在自己脸上。“说你那天对我说的话!昨天晚上对我说的话!你要是敢忘了,你试试!”她的声音刹那间变得如同针尖一样尖利,仿佛就要刺破空气,划出一道鲜红的血痕。
陈默一下用手捉住楚楚正准备再次挥来的第二巴掌,然后仔细地看着她的眼睛,轻轻地道:“我爱你。”
楚楚还在用力挣脱的手停住了,她看着陈默,眼光一下柔和了下来,她靠到陈默身上,好像思考了一下,慢慢地低声说道:“说你会娶我。”
陈默点点头,看着她很认真的说道:“我会娶你。”
楚楚伏下身来,把自己的头,慢慢靠在陈默的胸膛,柔声道:“说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陈默用同样很认真的声音回答道:“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楚楚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无论生死还是疾病,”陈默好像顿了一下,没有跟上,楚楚马上拔高声音道:“快说啊!”
陈默如同和尚念经一般地重复道:“无论生死还是疾病。”
楚楚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无论富贵还是贫穷。”
陈默紧接着重复道:“无论富贵还是贫穷。”
楚楚如同喃喃自语地说道:“都无法,使我们分离。”她的声音已经低得如同耳语,伴随着这低语,是她轻轻地抽泣声,陈默觉得自己胸口的某个地方,那个慢慢被泪水打湿的地方,好像突然在隐隐作痛。
他慢慢抱紧蜷缩在自己身上,如同受伤的小动物一样的楚楚,然后,听见自己的声音慢慢说道:“都无法,使我们分离。”
明亮而温暖的阳光,随着他们的声音,大片大片地洒在两个人身上,陈默看着怀中,楚楚那被泪水打湿的眼睛,低声道:“我想要你。”
楚楚抬起头,轻轻把双手绕到自己背后,两秒钟之后,陈默听到一声解开搭扣的清响。
“来吧。”她的声音,犹如天籁。
在清晨耀眼的阳光下,陈默和楚楚的身体,不知疲倦地交合在了一起。他们是如此地疯狂,如此不可抑制地想进入对方的身体,就好像,明天,就是世界末日,而此刻,就是他们存在的意义。
当陈默看着楚楚,用力进入她的身体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忽然闪现过自己初中时候,曾经做过的一个梦,那梦境,和他之前与之后的梦境都毫不相同,那梦境,如同电影胶片一般地清晰印在他的记忆中,一会儿是明亮的黑白,一会儿是鲜艳锐利的彩色,他如同看一场电影一样,看着当时的自己。
那是一个午夜,在一间黑暗的小房间里,房间很小,但是却有一扇很大很大的窗户,那扇窗户,就差不多占据了整个一面墙壁,一个男孩,裹着一条薄薄的毛毯,睡在靠窗的一张床上,四周很安静,只能听到男孩熟睡时均匀的鼻息。这时,有一个声音开始慢慢响起,如同轻轻的一声叹息,几乎是若有若无的,然后,慢慢变得清晰,逐渐可以分辨出,那是火车行进时发出的“哐哐”的声响,而此刻,黑暗的房间,开始从窗外透出一丝光亮,那是火车前灯的灯光,照进了屋子。然后,随着火车距离越来越近,“哐哐”的声音,也随之变得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响亮,灯光也随着声音的变大,逐渐由黯淡变得明亮,变得耀眼,一瞬间,巨响与亮光已经充满整个房间,这时,随着火车轰隆隆的巨响,一声高昂的汽笛破窗而入,一道如同闪电般刺眼的灯光,也在同时冲进了狭小而黑暗的房间,熟睡的男孩被蓦然惊醒,他猛地翻身坐了起来,大口地喘息着,如同刚刚做过一场噩梦,而此刻,房间,却在火车渐渐远去的声音与亮光中,逐渐恢复了从前的黑暗与平静。男孩在黑暗中,摸索着点着一根烟,然后坐到床边,找出一盒卡带,放进桌上的收录机里,不一会,收录机里传来了MeatLoaf那沧桑激昂的声音和铿锵有力的旋律:
“。。。Butitwaslongagoanditwasfaraway,ohGoditseemssoveryfar。
Andiflifeisjustahighway,thenthesoulisjustacar
Andobjectsintherearviewmirrormayappearcloserthantheyare
Andobjectsintherearviewmirrormayappearcloserthantheyare”
那时他十四岁,做完这个梦,他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梦遗。